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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引子” ...

  •   季往将松赫掼在碎裂的青石板上后,并未立刻上前。他站在原地,目光一寸寸扫过对方的身体,最后定格在那张被他自己剑气划开,血肉模糊的脸上。
      不咎静立在他身侧稍后一步的位置:“你来审吗?会不会觉得…太血腥了些。”
      他并非心软,亦非畏惧。只是自身习性使然,他对这种近在咫尺的污秽有种天然的厌恶。
      所以在潜意识里,他不想让季往过多沾染这种不干净的东西。
      “那更不能让你来了。” 季往语气平常,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脏了你的手,你又要不开心了,回头还得我来哄。”

      季往见松赫瘫软在地,气息奄奄,似乎因伤势过重和恐惧而意识模糊。他眼中并无多少耐心,抬脚,用靴尖不轻不重地踹了踹松赫没有受伤的那侧肩头。
      “醒醒。” 他的声音不高,“还没到你能晕过去的时候。”
      靴尖传来的力道让松赫的身体又抽搐了一下,剧痛刺激着他涣散的神经,被迫从半昏迷的边缘被拽回现实。
      他费力地睁开那只尚能视物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是季往逆着天光,显得居高临下的身影。
      季往蹲下身,用指尖隔空虚点着那道狰狞伤口边缘的经络,一缕极细微灵力如同针般刺入。
      “我问,你答。”季往半威胁道,“答案让我满意,或许能少受点零碎苦头。若是想拖延,或是撒谎…”
      他指尖的灵力微微一动。
      “呃啊——!”松赫弓起身子,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抽气,仿佛有烧红的铁丝在伤口上滚过。那痛苦尖锐却短暂,并非持续折磨,像是一个清晰无比的警告。
      “听明白了?”季往撤回灵力,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松赫急促地喘息着,冷汗混着血水从额头滚落。他看向季往的眼神里,最后一点硬撑的凶光终于被碾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求生欲。
      他出发前便听聆骨说,季往早已想起关于前两世的事情,如今手段和心性都远非表面看起来那般跳脱无害。
      而后面那位始终沉默的鬼王…他甚至不敢去想象对方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松赫咳出一口带血的沫子,仅剩的一只完好的眼睛挣扎着聚焦。
      他知道自己完了,任务失败,落入敌手,还是落在这两位手中。

      “是谁要动我不念观的人?聆骨?‘尊上’?”季往前挪了一步,靴底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说。”
      松赫嘴唇翕动,似乎想硬气,或是编造谎言。但季往根本没给他组织语言的机会。
      “想清楚。”季往的声音陡然压低,“你脸上这道口子,是我留的。我能留它,就能让它愈合,也能让它烂到骨头里,日日受蚀骨之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松赫独眼中闪过骇然。他不怕死,这么多年,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他怕没有尽头的折磨,怕连死都成为奢望。
      “是…是聆骨大人的命令。”他嘶哑地开口,“他说尊上…需要‘引子’。”
      “引子?”季往眯起眼。
      松赫像是破罐子破摔,或者说,在季往的目光和不咎那如有实质的威压下,他残存的意志正在瓦解。
      他语速加快,试图用情报换取哪怕一丝喘息:“无妄原的阵法…上次,上次您与尊上交手…那些被引动的魂魄,还有逆鳞梭的异变…尊上似乎很在意。聆骨大人猜测,那阵法或许有克制之法…”
      他浑浊的独眼转动,飞快地扫了一眼季往身后静立的不咎,又立刻惊恐地垂下,声音压得更低,颤抖着:“他说,若是能将您最亲近,羁绊最深之人的魂魄…完整剥离,细细炼化研究…或许,能窥见那共鸣之秘,甚至找到反制那阵法的关键…”
      “所以…”不咎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抓不住我,便寻了不念观下手?”
      松赫不敢直视不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好半晌才勉强组织起语言:“是…聆骨大人说您实力深不可测,二人又形影不离,强行下手成功的可能太低,且极易引发不可控后果…反而会打草惊蛇,破坏尊上的大计。”
      他吞咽着血沫,语无伦次地继续:“不念观…是最好的选择。既能得到‘引子’,或许也能在炼化那些魂魄时,窥见一些线索…再不济,也能引您二位分心救援,制造其他机会…”

      “松赫。”季往忽然叫了他的名字,打断了松赫语无伦次的供述,"你知道,我为何能认出你来吗?”
      松赫的身体顿住了。
      季往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说道:“三百年前,无妄原。我燃尽神魂,天地同悲之时,绝大多数人,或死,或伤。”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松赫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只有极少数,反应快得出奇。比如,你。带着你手下最核心的一小队人,头也不回,逃得比谁都快。”
      松赫几乎要呕出来。尘封了数百年的,他最不愿想起也最感到耻辱的逃生画面,被季往如此血淋淋地掀开。

      “是不是就因为那次‘明智’的撤退,让你这几百年,在聆骨手下,再不得重用,只能领着些不入流的喽啰,干些边缘的脏活,沦落到如今这副境地?”

      松赫的胸膛剧烈起伏,好一会儿,那狂乱的情绪才慢慢沉淀成一种死水般的平静。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全都对。我就是一个因为怕死逃跑,然后被抛弃了几百年的废物。”
      松赫说完,似乎用尽了最后一点支撑的气力,他下意识用手肘撑住冰冷粗糙的地面,试图稳住自己,可重伤之下,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一旁歪斜。
      季往见此,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肩侧,将他往旁边一处相对平缓的倒塌土墙旁带了带,让他能有个依靠,不至于完全躺倒在污血与尘土里。
      这个动作完全出乎松赫的意料。没有羞辱的踢踹,没有嫌弃他满身血污,只是一个简单的扶持。
      “呵…咳咳…”他低咳两声,“多谢云深道尊。”
      他靠在那里,目光有些涣散,仿佛不是在对着季往和不咎说话,而是在对着这片废墟,对着自己失败的过去自言自语。
      “您以为…聆骨把这种来送死的活儿交给我,是给我戴罪立功的机会?”他扯了扯血肉模糊的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太了解我了。他知道我恨他压着我,知道我急着重回核心,知道我被边缘化了太久,为了往上爬,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都会像饿狗一样扑上去…”
      “他更知道…这次行动的成功率有多低。对上您,还有这位大人…能全身而退都是奇迹,更别提完成任务。他派我来,根本就没指望我能成功,也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去。我,还有我带走的这些人,不过是他扔出来问路的石子。”
      季往明白,如果松赫所言非虚,那么这次袭击的性质就更加恶劣。
      它更是一次试探,一次挑衅。
      “弃子…”季往咀嚼着这个词,“他用你们这些弃子,想试探出什么?”
      松赫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聆骨从不会把真正的计划告诉我们这种人。我们只需要听令,然后…去死。”
      “最后一个问题。”季往直起身,“你们此次行动的联络方式,撤退路线,预设的接应点在哪里?这些,你总该知道。”
      松赫报出了几个地点和简单的联络暗号,都是些一次性的,很可能已经失效或暴露的布置。这更印证了他弃子的身份——连撤退的后路都敷衍了事。
      问询至此,已无更多价值。
      季往看向不咎,用眼神示意——可以处理了。

      就在不咎即将动作的刹那,松赫却忽然近乎卑微的声音乞求道:“我可以求一个痛快吗?”
      季往闻言,看了松赫几息:“那我同门的仇,要如何算呢?”
      松赫颤抖了一下。他想起了那些被他带人差点杀死的道观弟子。
      “他们…他们还活着…”松赫试图辩解,声音微弱。
      “活着,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吗?”季往打断了他,“你想要痛快,是因为你知道等待你的将是什么。可我的同门呢,他们做错了何事?”
      松赫哑口无言,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的命,现在不属于你,也不仅仅属于我。”季往不再看他,“我会带你回去,交给怀卿。如何处置,由怀卿决定。你若还有一丝用处,便物尽其用。若无,便用你这残躯,做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偿还。”
      松赫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他不再挣扎,也不再乞求,如同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待跟怀卿嘱咐完,又按照约定看望岁安后,二人才向居所内走去。
      季往抬起自己的手,仔细看了看,随后把手伸到不咎面前:“好脏。”
      不咎侧头,目光落在他沾着污迹的手上,又掠过他皱起的眉头。
      那表情里的嫌弃是真的,但更深层的,或许是一种经历血腥审讯后,想要寻求安抚的本能。
      不咎毫不犹豫,抬起自己的衣袖将其向上卷了两折,露出内侧相对柔软干净的里衬。
      他轻轻握住季往伸过来的手腕,开始一下下擦拭季往指缝间那点干涸的血渍:“衣服你洗。”
      “…哦。” 季往扁了扁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闷闷的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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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谢谢各位老师看我写的东西...第一次写还有各种不足,希望各位不要嫌弃。 存稿是够的!请放心!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