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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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是陈迟在清洗什么。那平稳的水流声，像一种镇定剂，缓缓注入这间弥漫着悲伤和失控后余烬的小房间。
江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地上，仰着头，紧闭双眼。激烈的情绪如同退潮般缓缓从他体内抽离，留下的是满地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空白。眼泪已经流干，喉咙里只剩下火烧火燎的干痛，和咳嗽带来的痒意。
他能感觉到陈迟的存在，像一团稳定而温暖的火焰，不容拒绝地燃烧在他这片冰封世界的中心。推开他，似乎已经成了一件不可能，也……不再绝对必要的事情。当最不堪的伪装都被剥开，最隐秘的软肋都被对方握在手中，继续的抵抗显得可笑而徒劳。
水声停了。脚步声靠近。
江屿没有睁开眼，但他能感觉到陈迟停在了他面前。没有预想中的触碰或询问，他听到轻微的塑料窸窣声，接着，一盒未开封的、包装朴素的润喉糖被轻轻放在了他手边冰凉的地面上。
“含着会舒服点。”陈迟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自然的、不着痕迹的关切。
江屿僵硬了一下，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这种不越界、却直指他此刻最细微不适的体贴，比任何直接的安慰都更具穿透力。他依旧没有动，也没有睁眼，仿佛还在与内心某种固守的东西做最后的角力。
陈迟没有催促，只是站在他面前，安静地等待着。他看到了江屿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微微颤动的、湿润的眼睫。他知道，那层坚冰正在从内部融化。
片刻后，江屿紧闭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眼底的血丝未退，疲惫深重，但那种濒临崩溃的涣散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麻木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正在重新凝聚的克制。他没有去看那盒润喉糖，也没有看陈迟，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对面的墙壁上。
他用手撑住地面，略显吃力地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蜷缩和情绪透支让他的双腿有些发软，他下意识地用手扶了一下墙壁，稳住了身形。他避开了陈迟自然而然伸过来想要搀扶的手，动作细微却明确。即便在这种状态下，他骨子里那份不依赖他人的惯性依旧存在。
他走到书桌旁的那张旧椅子前，坐下，将后背微微靠在椅背上，重新闭上了眼睛，像是在积蓄力量，也像是在整理混乱的思绪。呼吸虽然还有些不太平稳，但已经不再是之前那种破碎的抽噎。
陈迟看着他那副即使疲惫到极致、却依旧试图维持着某种体面和秩序的样子，心底软成一片。他没有再试图用直接的肢体动作去安抚，而是转身，拿起桌上那个烧水壶，走到洗手间接水。然后插上电源，按下开关。烧水壶很快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开始工作。
这细微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进一步驱散了房间里残留的悲伤和尴尬。
水烧开了。陈迟找出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杯子，用水烫了烫，然后泡了一杯热茶——是他在便利店买的、最普通的茶包。他将那杯冒着袅袅白气的热茶，轻轻放在了江屿手边的桌面上，与那盒未拆封的润喉糖并排。
“喝点热的，会好受些。”他的声音很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七年的隔阂和刚才那场激烈的情绪风暴。
江屿缓缓睁开眼，目光先是落在那盒润喉糖上，停顿了一秒，然后移向旁边那杯澄澈的、散发着微弱热气的茶水。他没有立刻去拿，只是看着那蒸腾的水汽，眼神有些空茫。
房间里陷入了另一种沉默。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对抗和悲伤的死寂，而是一种……复杂的、各自消化着巨大信息量的、微妙的平衡。
过了好一会儿，江屿才伸出手，略过了润喉糖，端起了那杯茶。指尖传来的温热让他冰凉的皮肤微微颤栗。他低下头，轻轻吹了吹气，然后抿了一小口。
温热的液体滑过干痛喉咙的瞬间，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随即是短暂的舒缓。他沉默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像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程序，也像是在用这温热的液体，一点点熨帖自己千疮百孔的内里。
陈迟靠在桌沿，看着他低头喝茶的侧影。灯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衬得他苍白的脸色更加明显，但也清晰地勾勒出他鼻梁挺直的线条和紧抿的、带着一丝倔强弧度的唇。
脆弱感正在从他身上褪去，那种熟悉的、内敛而坚韧的气质，正一点点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一杯茶喝完，江屿将空杯子轻轻放回桌面。他抬起眼，目光终于再次与陈迟相遇。那双曾经布满惊惶和泪水的眼睛里，此刻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和血丝，却已经恢复了大部分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复杂的情绪。
他看着陈迟，看了很久，仿佛要重新确认眼前这个人的存在和决心。
然后，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已经平稳了许多，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近乎认命的平静：
“你……想知道什么？”
他没有再问“你为什么要来”，也没有再说“你不该管”。他选择了面对。面对陈迟的闯入，面对已经被窥见的真相，也面对他们之间，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局面。
陈迟看着他，心底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微微松动了一些。他知道，最坚硬的那层外壳，已经被敲开了。
他迎上江屿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
“所有。”他回答道，“从七年前你离开开始，到‘星辉项目’，到你父亲，所有的一切。”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夜色，在窗外浓稠如墨。
而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一场迟到了七年的、真正的对话，终于即将开始。
**（第四十八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 4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