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觊觎我二十年》江柏翢

14、苹果

　　2014年12月24日，星期三，天气阴。

　　今天是平安夜。

　　但我一点也不快乐。

　　陈厝他……好像早恋了，我要不要和陈叔叔说？

　　但是他还没有原谅我，我要是说了会更生气吗？

　　好烦啊啊啊啊啊啊啊……

　　华夏留。

　　*

　　午后，暖洋洋的夕阳从玻璃窗探入，它惬意地从指缝间溜过，随着笔尖滚珠的动线一点一点消失，直至白炽灯的光亮代替了它，才停止滚动。

　　此时晚上六点半，整个教室空荡荡的。大家都相继去食堂吃饭了，还有的到小卖部去买苹果，准备等晚自习放学的时候送给有好感的人。

　　华夏的心情很低落。

　　她双手叠放在桌上，左边脸颊靠了上去，望着窗外那正在被吞噬的一点红。

　　自上次许钊维揭发陈厝校园霸凌事件，学校调查是个乌龙事件后，华夏和陈厝之间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初二学年开学，他又跳级到了初三，两个人不在一个班级，见不着面说不着话，晚上回去除了餐桌上吃饭会浅浅聊会儿天。
　　吃完之后，就各自回房，就像一开始林秀兰说的一样。

　　“住在一起，但是是邻居的关系。”

　　好烦。

　　华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烦。

　　一开始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发现对方若即若离的态度，她开始和以前比较，好像不对劲。
　　但是说不上来为什么不对劲。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华夏！我给你送饭来了。”
　　吴婷婷罕见声音嘹亮，像只百灵鸟一样，扑棱着翅膀，呼哧呼哧叼着食盒就来啦，“今天我给你打了红烧狮子头，娃娃菜，还有紫菜汤，可香可香了。”

　　她坐在华夏前面，小心翼翼地将打包盒揭开，“不要不吃饭，胃会坏掉的。”

　　“婷婷，你对我真的很好！”
　　关怀来得太及时，华夏那满腹酸水决堤一般冲了出来，她起身冲过去抱住吴婷婷，任由委屈从喉咙里爬出，埋进白色纯洁的校服里。

　　“噢～不哭不哭。”吴婷婷立马张开翅膀，把华夏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她不知道华夏最近为什么不开心，或许又是因为爸爸妈妈之间的事情吧。
　　记得小时候上五年级的时候，华夏开学就是这样，整个人像黄花菜被抽了魂似的，蔫了吧唧的。

　　那时候华夏的解释是：“我爸爸妈妈吵架了，他们把东西摔得乱七八糟，早上吵，中午吵，晚上吵，没有一分钟不吵的。”

　　吴婷婷相信了，后来才知道其实是华夏知道父母离婚了。

　　那这一次呢？

　　陈叔叔和秀兰阿姨离婚了，华夏也会难过吗？

　　吴婷婷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什么说，就将自己的拥抱给她，肩膀给她，反正好朋友之间，想要什么都给她。

　　“你知道吗？”华夏抽泣，“我好像搞砸了一件大事情。”

　　“什么事情呢？”

　　“我害陈厝和许钊维绝交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吴婷婷拍打华夏背部的手一顿，语气还是平静柔和，且带有一种母亲看婴儿的宠溺，“就算绝交也是他们之间的决定，怎么跟你有关系呢？”

　　“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华夏丧气极了，这件事情她一直没敢说，想着不说就过去了，谁曾想……
　　她两个眼睛通红，泪珠悬挂在密密长睫上，思来想去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吴婷婷。
　　他们几个都是朋友，换作其他人肯定不明白其中关系，以及她心中想什么，只能是吴婷婷了。

　　“你别担心。”吴婷婷低头，从衣服外套里面拿出一包手帕纸，她揭开封口，抽出一张纸巾帮华夏擦泪，“其实陈厝也不会那么小气的，如果他是很小气的人，那这么些年早就气死了。”

　　“不是，你这话是在说我很不好相处嘛。”华夏瘪嘴，她现在对自己完全不自信，究竟是怎么回事嘛。

　　“才不是呢，你是最好相处的人呀。”吴婷婷莞尔“，我是说，你既然觉得对他很抱歉，不如你就为你的抱歉做出行动，去和他道歉。”

　　“道歉？”

　　“对，就是道歉。”吴婷婷点了点头，“今天不是平安夜嘛，那你就去买个苹果送他好啦。”

　　“送个苹果他就能原谅我？”华夏表示不太相信。

　　“那你平时是怎么原谅陈厝的。”吴婷婷问。

　　“怎么原谅陈厝的？”华夏沉思，“他叫我去吃饭我就原谅他了啊。”

　　印象里，从那次看完舅妈的小宝宝后，她和陈厝的关系好了很多。
　　一起上学、一起出去玩、一起给猫洗澡、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
　　做到后来，华夏都忘了一开始她是要欺负陈厝的大坏蛋。

　　再后来……
　　陈厝是怎么让她不要生气，原谅他的呢？
　　她好像从来不在意这些地方，所以，现在根本想不起来。

　　“算了算了。”
　　吴婷婷推开华夏，“你把饭先吃了，然后按照我说的话，买个苹果，写个道歉便签，亲自送到陈厝的手中，好好跟他说对不起，不应该不弄清楚真相就不相信他之类的。”

　　“能行？”华夏挑眉，“要不我还是到他面前让他打我一顿，出出气吧。”

　　“你就照我说的做，不行就算，行了那不就赚了？”吴婷婷把饭菜端到华夏面前。

　　氤氲的热气妖娆攀爬，忽地一道咕噜声，声源尽头早已急不可耐。

　　华夏咽了咽口水，妥协了下来。
　　就这么办吧，也少不了一块肉。
　　顶多，再掏一次口袋。

　　滴。

　　“十块。”

　　小卖部老板无情地将刷卡器放在华夏面前。

　　一个苹果。

　　十块！

　　这是天价苹果，金子做的吗？

　　华夏像只鸭子被扼住喉咙，想叫不能叫，想怒不能怒。

　　“滴——”
　　“刷卡成功”

　　华夏颤抖地将自己的饭卡收了回来，悲痛欲绝地拎着苹果往外走。

　　十块钱，可以买食堂一份荤素搭配的盒饭。
　　在平安夜，却只值一个苹果！

　　万恶的资本家！

　　华夏揣着包着苹果的礼盒就往教学楼跑，马上晚自习打铃了，她得速战速决！

　　……

　　初三就在初二的楼上，很近，却不怎么踏足过。

　　华夏抱着苹果，有些惴惴不安地闯入陌生人群的走廊。
　　这个场景好像似曾相识。

　　她努力挺直腰杆，保持面部肌肉镇定，绝对、不能！让这些人发现她的慌张。

　　她屏气凝神，找到了初三三班的班级。

　　她站在靠近讲台的门口，刹那，无数双眼睛像幽灵泛着绿色的光芒齐刷刷落在她的身上，那警告之意像渔民手中大网一样将她套牢，束缚。

　　“找陈厝吗？”
　　有一只幽灵说。

　　“他去厕所啦，你可以去男厕所门口等他。”
　　是一只讨厌的幽灵。

　　“喂，陈嘉俊你真的很下作诶。”还有一只幽灵说，“你别听他的，今天来找陈厝的人太多了，他应该是躲到哪里去了。”

　　这只幽灵怎么知道？

　　华夏疑惑，“陈厝惹麻烦了吗？为什么很多人找他。”

　　“那当然是来给他送苹果的啦。”那只叫陈嘉俊的幽灵，好心的给华夏指了指陈厝的位置，“你看，这桌子上都堆满了。”

　　“马上晚自习了，你要不也像她们一样，把苹果放在这里吧，等他回来就会看见了。”刚刚斥责陈嘉俊的那只幽灵，她好心的提醒道。

　　华夏摇了摇头，“我是有话跟他说的。”

　　“哦哟，谁拿苹果过来给他，不是有话跟他说呀。”陈嘉俊说，“真搞不懂书呆子有什么好喜欢的，小白脸一个。”

　　“陈嘉俊！”

　　“艾丽丽！别老是喊你爹的名字！”

　　“我看你就是皮痒！”艾丽丽拿起数学书卷成筒状，追着陈嘉俊打。

　　顿时，篮球鞋摩擦地板的嘎吱声和女生的骂声卷在一起，华夏顿时觉得头好痛。

　　她走到走廊的围墙旁边，内心开始动摇，居然有那么多人给陈厝送苹果吗？

　　这么多十块。

　　她们图什么啊？

　　难道她们也惹陈厝生气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忽地身后传来一道阴森森的声音。

　　华夏吓得跳了起来，手上的苹果礼盒差点抛了出来。

　　一只大手眼疾手快地拖住了礼盒底部。

　　“嗨、嗨，好久不见哈。呵。”华夏一下子松开了手，是、是陈厝啊。
　　她、她怎么开始结巴了。

　　“问你呢？在这干什么？”陈厝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礼盒，“给我送苹果啊？”

　　“啊、是，也不是，就是。”华夏感觉自己整个人陷入恐慌之中，整个人沉浸在那一道惊吓带来的连锁反应当中。

　　“这苹果十块你也买得下去？”陈厝卧蚕轻轻隆起，嘴角一勾，微微俯身，“你铁公鸡拔毛了？”

　　“去你的，你才铁公鸡。”华夏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我是来道歉的！”

　　因为心虚，她的声音很大。

　　“又把我电脑弄坏了？”

　　“不是！我没事弄你那电脑干什么？”

　　“那就是又没考好，让我帮你回家跟林姨撒谎？”

　　“怎么可能！我现在可是在年级七十名好嘛！我进步非常大！”

　　“那你变性了？”

　　“不是，你会不会说话！”华夏嗔怒，“我是因为上次许钊维冤枉你的事情来道歉的！”

　　“哦。”
　　陈厝肩一沉，笑意全无，他把手里的苹果塞还给华夏，“不接受道歉。”

　　说完转身就要走，华夏急忙跑到他面前，双手张开拦住了他，“不是我说错了，是因为他误解你，我没相信你，所以我向你道歉。”

　　“那也不接受。”
　　陈厝向右一跨步，大步流星地往班级后门走。

　　“你怎么那么小气呢？”华夏不理解，“要不你打我一顿？”

　　“我有素质。”陈厝淡淡道。

　　“那要不我请你吃顿肯德基吧。”

　　“不。”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

　　华夏拔腿跑到他的面前，叉着腰，吼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一嗓子，嚎停了几个班级的喧闹声。

　　初三三班的眼睛全部向外，紧紧盯着这一高一矮两道人影。

　　陈厝停下脚步。

　　“你说吧，你想让我怎样就怎样，只要你原谅我。”

　　“吁——”

　　周围人群围拢，人人眼里亮着精光，将主人公团团包围。

　　这种瓜在校园里可不常见哦。

　　见着人多，华夏头皮发麻，她好像又把事情闹大了。

　　看她窘迫神情，陈厝眸深几分，他环顾一圈，眼见人群越来越密集，他果断牵起华夏的手，用身躯顶开围墙。
　　一边走，他嘴里一边嘀咕：“就你这样还想当我姐……”

　　“你说什么？”

　　陈厝步伐太大，华夏几乎要用跑的才能追上，再加上身边的人一直起哄，她根本不知道陈厝刚刚说了什么嘛。

　　下了楼梯，陈厝把她送到班级门口，叮嘱道：“没事别上楼，回家再说。”

　　说完他转身离去。

　　华夏脑子还懵着，脚先不听话地跟了上去，“是回家先、”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楼梯拐角处，有一名女生从楼上走了下来，陈厝停下了步伐。

　　那个女生对陈厝说：“答应我的苹果呢？我怎么还没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