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又起，杏花残》关山映月

4、不速之客

　　征得林致同意，傅宣决定趁热打铁请卢济舟到国公府一叙，他以次子傅景昀要参加来年春闱为名，邀请卢济舟上门探讨学问，接到帖子的卢大人催着卢济舟去国公府登门拜访。
　　国公府正厅陈设雅致，沉香袅袅缠绕着书架上的经卷。卢济舟身着洗净浆熨的青布儒衫，虽无绫罗点缀，却身姿端方，举止从容，至于脸上的伤，他推说是雨天陪母亲去寺庙上香不慎滑倒的。
　　景媛此刻正站在西侧角落的一面屏风后头，自打从兴善寺回来听母亲说父亲为她物色了一个名叫卢济舟的青年才俊，她的心绪就有些乱，一直在想这个卢济舟会不会就是那个在竹林见义勇为的傻书生，今日隔着屏风一见果然没错。但她并不想嫁给一个读书人，特别是像自己父亲那般的读书人，虽然在寺庙门口见他慷慨陈词时，她有过短暂的心动，但她一直渴望找一个表舅卫林彦那样的伟丈夫，特别是在听闻卫氏夫妇那话本一般的神仙爱情之后。
　　提起父亲傅宣，姐妹俩都是打心眼里瞧不上，不过景瑜表现得更为明显。为何瞧不上，因为他在母亲林致承受丧子之痛时借口母命难违要延续香火，夜夜忙着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这些女人中唯一怀上子嗣的就是仇姨娘，而那个孩子叫傅景昭，出生之后就被送到老国公夫人身边抚养，束发之后一直在军中历练。
　　林致的第一个孩子叫傅景林，是个男孩，可惜生来体弱，即便为他四处求医问药，依然不幸夭折，景林的死让初为人母的林致大受打击，也让她彻底看清枕边人，那以后她和傅宣一直若即若离。这些都是张妈妈偷偷给景媛讲的，景瑜并不知道，她讨厌父亲主要是因为自小看着母亲操持家务忙里忙外，还时常受到祖母和婶婶们的刁难，父亲对此却视而不见，整日只知道附庸风雅，白天饮酒作乐，晚上卿卿我我。
　　景瑜同样也看不上和父亲如出一辙的哥哥景昀，所以和一般闺中女子不同，她从小就不爱红装爱武装，缠着景昭学些拳脚功夫，让家中女眷不敢随意招呼。因为读书少，性子烈，景瑜总是冒冒失失，这也是今日林致和景媛特意支开她的缘由。。。
　　想着想着，思绪就渐渐飘远了，正厅里的对话也有些听不清了。。。
　　而此刻的景瑜正在后面的园子里百无聊赖地烤着红薯，贴身丫鬟采苓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张妈妈特别嘱咐她们今日家中来客，切不可四处乱晃免得冲撞客人。
　　两人正在耐心地烤着红薯，忽见仇姨娘急急地往外院走去，妆容很是精致，看门的婆子忙拦住她。
　　“大少爷回来了，你们行行好让我见见他。”仇姨娘恳求道。
　　“姨娘还是回去吧，少爷得空自会来拜见姨娘，姨娘这样抛头露面别人会笑话咱们国公府没规矩的。”
　　“我从侧门出去，别人不会看见的，我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行。”仇姨娘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
　　几个粗壮的婆子忙拦住她，拉扯间钗环都有些散乱，“放肆，成何体统!”张妈妈忽然出现在院门口，“仇姨娘，今日老爷在前院招待贵客，大少爷也要陪同，你贸然出现怕是不太合适。眼下少爷在军中多得舅老爷提携，你要是一直这样无理取闹，怕是会影响少爷的前途啊。”
　　“你！”仇姨娘恨恨瞪了张妈妈一眼，张妈妈面带讥讽地望着她，最终仇姨娘败下阵来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院落。
　　“活该!”景瑜心下觉得痛快，但转念一想她毕竟是昭哥哥的亲娘，昭哥哥平时待自己也不错，算了，她回头还是帮忙递个信吧，去不去见就看昭哥哥自己了。
　　贵客？到底是什么贵客让张妈妈如此紧张，想到这儿，景瑜心里又开始刺挠起来，姐姐今日也是神神秘秘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景瑜决定背着张妈妈去一探究竟。
　　首先，她得走出内院，但是内院通往外院的门都被张妈妈手下的人看得死死的，那么她就只能翻墙了，虽然这门技术她还没有熟练掌握，但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正厅里，傅宣、傅景昀正在和卢济舟探究学问，林致在一旁默默观察着，此时，门外忽有小厮来报；“大少爷回来了，随之一同来的还有靖王世子。”国公爷夫妇两人面面相觑，林致反应极快，忙起身去前厅迎接，卢济舟起身想要告辞，傅宣摆手道：“无妨，听闻靖王世子此前也有志于考学，只是碍于官制未能成行，今日难得请到公子，不妨一道切磋切磋。”说罢，做了个请的姿势，三人疾步向前厅走去。
　　听闻靖王世子驾到，屏风后的景媛准备离开，却被一只手按住，“我的好姐姐，你居然躲在这儿偷听，还不叫上妹妹我？”说着，景瑜就要伸手去给景媛挠痒痒，“别闹别闹，靖王世子来了，我们先走吧。”“世子来了为何要走，我还没怎么见过皇亲国戚呢，今日倒要看看他们长得与我们究竟有何不同。”“不许胡闹，快走，别被母亲发现了。”“我不。。。”姐妹正拉扯间，却见傅宣领着一群人走了进来，景媛赶忙松手。
　　众人落座，萧珩先开口道，“前些日子在军中多得林老将军照拂，珩儿感激不尽，今日特来向国公爷、国公夫人表示感谢。”
　　傅宣抚须大笑，声音洪亮：“世子客气了，你我两家本是世交，岳丈大人在朝中又多得令尊提携，照顾后生乃是分内之事，世子不必挂怀。”林致在一旁含笑附和着，亲手为他奉上一盏热茶。
　　雕花屏风后，景瑜正扒着屏风缝隙饶有兴致地观望着，低声对身旁的景媛道：“这世子生的也不过如此嘛，都没有旁边那个儒生白净，诶？那儒生怎么看着有些眼熟。。。”景媛想去捂住妹妹的嘴，脚下却不慎踩住了裙摆。“哎呀！”一声轻呼未落，姐妹俩便像两团软云般双双滑倒，顺着屏风后的地毯滚了出去，重重跌在青砖地上。发髻散乱，发间珠钗滚落，浅粉与鹅黄的裙摆揉作一团。
　　正厅内的笑语戛然而止。众人目光都聚拢过来，见姐妹俩活像两只受惊的小兽，卢济舟先是一惊随即又恢复神色，景昀心下觉得好笑又不敢在父母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强忍着，景昭有些担忧地看着二人，萧珩继续气定神闲地品茶。
　　傅宣脸色一沉，干咳一声，林致大窘，又急又气道，“你们两个丫头，怎敢在此胡闹！”景瑜麻溜地站起身来并把一旁的景媛扶好，正想着怎么措辞，忽瞥见一旁的卢济舟，他也正惊奇地看着两姐妹，电石火光间便有了主意：“那个。。。听说父亲今日请了大儒来家中为兄长授课，我们也想目睹一下先生的风采，没想到昭哥哥也来了，还有世子殿下。。。” 声音越说越低，一旁的景媛脸红得说不出话来，卢济舟见状忙接话道：“世人皆道令国公府以诗书传家，不想两位千金也如此好学，眼下陛下正在为永乐公主寻找伴读，已在国子监开设女学，国公爷或可考虑将两位千金送去那里深造之。”“此事日后再议，你们俩先回房去。”傅宣强按怒火道。
　　“我倒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一旁的萧珩忽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永乐公主正值金钗之年，和这位姑娘看起来差不多的年纪，”他看看身着鹅黄襦裙的景瑜，慢条斯理道，“此时正是读书的好时候。”
　　“世子说的是，不求博学通达，但求明晓事理。”林致在一旁赔笑道，众人不觉又将话题引入科考，林致示意姐妹俩先回房。
　　临出门前，景瑜随同姐姐草草给萧珩行了个礼顺便狠狠瞪了他一眼，触及小丫头怨恨的眼神，萧珩端茶的手微微一顿，嘴角却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