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月手札》》海心屿

13、第13章：暗涌

　　就在林小满病倒的第二个深夜，月黑风高，西市早已宵禁，寂静无声。

　　风月鉴所在的后巷，更是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巡夜武侯偶尔走过的脚步声和梆子声。

　　三个穿着夜行衣、动作矫健的汉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巷口。

　　他们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避开更夫巡逻的路线，借着墙壁的阴影，迅速向风月鉴的后门摸去。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器具，看样子是打算撬开后窗，潜入店内。

　　店内，负责守夜的胡人护卫萨保正抱着弯刀打盹，并未察觉外面的异常。

　　就在那撬窗汉子即将得手之际，巷子另一头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声低沉而威严的喝问：“什么人？宵禁时分，鬼鬼祟祟意欲何为？”

　　那三个黑衣人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阴影中走出四名同样身着黑衣，但气质截然不同的男子。他们身形挺拔，步伐稳健，眼神锐利如鹰，腰间佩戴的虽是寻常横刀，但那气势分明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官家人，绝非寻常护院或地痞。

　　为首的黑衣人头目心知不妙，低喝一声：“风紧，扯呼！”三人立刻放弃目标，转身就想向不同方向逃窜。

　　“拿下！”后来那队人马的首领，一个面容冷峻、眼神如刀的年轻男子毫不犹豫地下令。

　　四名大理寺好手如猎豹般扑出，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他们没有大声呼喝，只有拳脚到肉的闷响和短促的痛哼。

　　不过几个呼吸间，那三名意图不轨的汉子便被制服，两人被反剪双臂按在地上，一人被踹中膝窝，跪倒在地，下巴被卸掉，防止他们咬舌或服毒。

　　为首的正是裴十三的心腹下属，大理寺评事赵乾，她走上前，在其中一人怀里摸索片刻，掏出了撬窗工具和一些迷香、火折子等物。他冷哼一声：“宵小之辈，竟敢打公主殿下关照之店的主意，胆子不小。”

　　那被制住的头目挣扎着，嘶声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多管闲事！”

　　赵乾一脚踩在他背上，力道不轻：“大理寺办案，缉拿犯夜匪徒，算不算多管闲事？”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风月鉴’不是你们能碰的。”

　　说完，他示意手下将三人捆缚结实，嘴巴塞住。“带走，按犯夜及意图盗窃论处，先关上一阵子。”

　　整个过程迅速、安静、高效，从出现到解决，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巷子很快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淡淡血腥气和凌乱的脚印，证明着刚才短暂的冲突。

　　赵乾带着人押着三名俘虏，消失在夜色中，径直回到了大理寺衙门，向仍在值房内处理公务的裴十三复命。

　　“大人，果然有人按捺不住，想去‘风月鉴’探探底，甚至可能想搞些破坏。三人，身手不差，像是某些府邸蓄养的好手，身上带了迷香和火折子。”赵乾简洁地汇报。

　　裴十三坐在案后，烛光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他放下手中的卷宗，眼神锐利：“问出幕后主使了？”

　　“嘴巴很硬，只说是想偷点钱财。属下按您的吩咐，敲打了一番，先关着，后面让他们带话回去给他们主子。”

　　裴十三微微颔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那些藏在暗处的对手，不会轻易留下把柄。“做得干净些。那三人，按律处置，关足时日。”他顿了顿，补充道，“加派两个人，轮班盯着西市后巷，不必靠得太近，发现可疑人物，先行驱离，不必每次都动手。”

　　“是，属下明白。”赵乾领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大人，如此维护那林大家，是否……”

　　裴十三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风月鉴’乃太平公主殿下关照之所，若在长安城内，尤其是在我大理寺管辖之下出事，你我都难辞其咎。维护治安，分内之事。”

　　赵乾立刻低头：“是，属下失言。”他心中却明镜似的，维护治安固然是分内事，但能让冷面少卿如此上心，亲自安排人手夜间盯防的，这长安城里可没几家。

　　裴十三不再多言，重新拿起卷宗，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听到赵乾回报对方带了迷香和火折子时，那瞬间攥紧的指节，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次日清晨，萨保护卫将此事禀报给正在养病的林小满和阿尔丹。

　　阿尔丹一脸后怕：“定是那些眼红我们生意，或者李琅那伙人派来捣乱的！幸好……幸好昨晚有人把他们赶走了。”

　　林小满靠坐在榻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闻言却眸光一闪。她想起了裴十三那句“贵人门前是非多”的警告，想起了他离去时那深沉难辨的眼神。

　　“大理寺办案……”她轻声重复着护卫听到的词句。

　　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大理寺的人会刚好在深夜巡逻到西市后巷，又刚好替她驱离了不明人物？这更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保护。

　　裴十三。

　　他依旧冷面，依旧保持着距离，甚至不曾再来见她一面。却在她可能遇到麻烦的时候，用他的方式，为她扫清了门前的障碍。这份沉默的守护，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心头微颤。

　　与此同时，秘书省的值房内。

　　李琅端坐在案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的桌案上，摊开着几张写满字的纸，上面记录的，正是林小满近日来一些较为公开的“相心”言论，以及风月鉴宾客盈门的盛况。

　　“妖言惑众！沽名钓誉！”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手指用力地攥着一份同僚间流传的、对林小满“相心术”啧啧称奇的手抄笔记。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一个女子，不守闺训，抛头露面，用一些听起来玄乎其玄、实则毫无圣贤经典依据的“格物”之说，竟然能获得如此声望，甚至连太平公主都对其青眼有加！这简直是对他信奉了一生的礼法秩序、圣贤之道的公然挑衅和践踏！

　　他认为，林小满和她的风月鉴，就是一股必须被扑灭的邪火。

　　单纯的口头抨击看来效果不彰，反而可能触怒公主。李琅决定改变策略。他开始更加系统、更加隐秘地“研究”林小满。

　　他动用自己的人脉，悄悄收集所有与风月鉴相关的信息：哪些贵妇是常客？她们咨询了什么问题？林小满给出了什么样的建议？是否有涉及朝政、官员的言论？收费如何？与胡商阿尔丹的具体合作模式是什么？甚至，他开始留意与林小满有过接触的其他人，比如那位时常出入风月鉴的太医苏晏。

　　他要找到实实在在的罪证——或许是妄议朝政，或许是勾结外邦，或许是医术不精、贻误病情，又或许是……与某些官员（比如裴十三）过往甚密，有损官箴。

　　他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开始编织一张细密的网，等待着将那个扰乱他心中秩序的女子，一举成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