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星启示录》浮生若寄

15、 观战者印

　　墨守规走到瘫软在地的陈野面前，高大的身影在穹顶模拟的星光下拉得很长。他低头看着这个经历了一天“地狱”训练、眼神已经彻底不一样的少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现在，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经过这一切，你还觉得，守护者拥有的，只是你所以为的、值得你嫉妒的‘好运’吗？”

　　陈野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脑袋，对上墨守规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然后又慢慢转动眼珠，看向旁边那些虽然同样疲惫不堪，却依然互相支撑、眼神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年轻守护者们。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痛，最终，用沙哑但异常清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我……错了。守护者……根本不是我以前想的那样。你们……你们背着的东西，太沉重了。”

　　这一刻，一颗名为“理解”和“责任”的种子，或许正悄悄落进他被汗水、泪水和震撼浸透的心里。

　　墨守规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好了，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你们七个，”他目光转向陆辰他们，“原地打坐，恢复灵能，不准松懈。”

　　“是！”陆辰七人齐声应答，尽管累得快散架，还是强打精神，立刻盘膝坐下，进入冥想状态。精纯的能量像细流一样开始滋润他们干涸的经脉。

　　墨守规的目光重新回到正挣扎着想爬起来的陈野身上：“陈野。”

　　“啊？”陈野一愣，抬头看着墨守规，没明白什么意思。

　　“你准备好了吗？”墨守规问。

　　“准备……什么？”陈野更糊涂了。

　　“守护者预备役的考核。”墨守规的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一件普通小事。

　　“现在？！”陈野猛地瞪大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刚从那种不是人受的训练里捡回半条命，连站都站不稳，就要参加考核？

　　“对，就是现在。”墨守规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为、为什么？训练不是已经结束了吗？”陈野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他们的训练结束了，”墨守规指了一下正在冥想的陆辰七人，“你的考核，现在才刚刚开始。”

　　这时，一直像影子一样沉默的钟不语长老走了过来，声音干涩冰冷：“陈野，考核第一项：基础灵能感知和初步运用。给你一个小时，在这里静下心，感受你体内的灵能，试着引导它在全身流转，并且初步凝聚到手掌心。要求很简单，形成一团稳定的、能用眼睛看见的灵能光晕。现在，计时开始。”

　　“一个小时？！”陈野失声叫出来，“这怎么可能！我连灵能到底是什么感觉都还没完全弄明白！这点时间根本不够！”

　　在旁边看着的卫知行长老冷哼一声，语气带着战场上下来的肃杀：“不够？魔灵会给你时间慢慢准备吗？它们会在你最想不到的时候，用最狠的方式撕碎你！等你什么都准备好了，尸体早就凉透了！”

　　陈野被噎得说不出话，一股憋屈和不忿冲上头顶，他忍不住指着旁边冥想休息的陆辰他们，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他们呢？！他们凭什么就能休息？而我就要马上参加这种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考核？！这不公平！”

　　云止水长老开口了，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陈野同学，请你先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你是考生，而他们，是已经通过了最严格的筛选，并且在无数次生死考验里证明了自己的正式守护者。他们有资格休息，是因为他们付出了你根本无法想象的代价，才赢得了这个资格。在你质疑他们凭什么之前，先问问你自己，你为他们拼命守护的这份和平，付出过什么？”

　　“我……”陈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反驳不了。是啊，他付出过什么？除了嫉妒、抱怨，还有差点被魔灵拖下水，他什么也没做过。

　　墨守规抬手，制止了还想说话的云止水，目光平静地看着陈野，那目光好像能把他所有的不甘和侥幸都看穿：“告诉我，你到底在不服气什么？”

　　陈野被这平静的目光看得心里发虚，但年轻人的倔强和那点剩下的不忿让他硬着头皮说：“我……我就是觉得不公平！他们能休息，我却要考核，这……”

　　“好，那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墨守规打断他，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每一个都直戳要害：

　　“第一，灵力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能被人控制和使用？”

　　陈野懵了，张着嘴，脑子里一片空白。灵力是什么？不就是一种能量吗？为什么能被控制？他从来没细想过。

　　“第二，该怎么运转你的灵力，才能在魔灵攻击的时候，最有效地保护你身边的队友，而不是变成他们的累赘？”

　　陈野额头冒汗，他连怎么把灵力放出体外都还没摸到门路，更别说保护别人了。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墨守规的声音猛地加重，像锤子一样敲在陈野心口，“你，陈野，告诉我，你站在这里，口口声声说要‘公平’，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满足你自己那点不甘心？还是为了你嘴里那些需要保护的‘普通人’？”

　　“回答我！”墨守规最后一声低喝，像炸雷一样。

　　陈野浑身一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三个问题，像三把冰冷的刀子，剥掉了他所有虚张声势的外壳，把他内心深处的苍白、迷茫和那点可怜的自私完全暴露了出来。他为了什么？他之前想要力量，是为了出人头地，是为了让苏予看得起，是为了不再被“看不起”……他从头到尾，想的都只有他自己！

　　“同学，你信不信，”墨守规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语气恢复了平淡，但压迫感更强，“我现在随便从预备役里找一个人出来，就算他灵力没你强，但只要对灵力有基本理解，信念坚定，真是为了守护而战，在实战里，你都不一定是他对手。你连为什么打架都没想明白，空有一点灵力种子，凭什么质疑那些早就把‘守护’刻进骨头里的战士的休息资格？”

　　陈野彻底瘫坐在地上，所有的委屈、不服、不甘，被这一连串的灵魂拷问砸得粉碎。他低下头，双手死死攥紧，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一种从来没体验过的羞愧和茫然淹没了他。

　　就在这时——

　　“嗡——！”

　　一阵急促刺耳的警报声，突然从墨守规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符文手环上响了起来！一道红光在手环上不停闪烁！

　　墨守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立刻抬手激活手环。一道光屏弹出，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飞快滚动。他快速扫了一眼，眉头紧紧皱起。

　　几乎在同一时间，正在冥想的陆辰猛地睁开眼睛，眼里的疲惫一扫而光，变得像鹰一样锐利！其他六个人也瞬间惊醒，齐刷刷地看向墨守规。长期的训练和实战养成的本能，让他们对这种最高级别的紧急警报极度敏感。

　　“老师！”陆辰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墨守规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眼睛还在快速浏览信息，语速很快但清晰地命令道：“紧急情况！第七庇护城西南方向，大概一百五十公里外的‘遗忘峡谷’边缘监测站，发出了最高等级的求救信号！信号特征显示，出现了高能量反应的变异魔灵，数量不明，能量等级估计达到了‘凶煞’级！监测站的防御阵法已经被突破，有工作人员被困！”

　　“凶煞级？！”顾清歌忍不住低声惊呼，脸色发白。凶煞级魔灵，那是需要至少一个小队配合才能对付的厉害角色，而且这次还是变异体！

　　“陆辰！”墨守规目光锐利地锁定他。

　　“在！”陆辰上前一步，身姿挺拔，所有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被强大的意志力压了下去。

　　“我命令你，立刻带上你的小队，全员出动！任务目标：第一，不惜一切代价，救出被困人员！第二，查明变异魔灵的具体情况，有机会就干掉；如果情况太危险，就以收集情报和保证全员安全撤退为最优先考虑！学院直属的第三快速反应小队已经在外面待命，他们会提供空中支援和情报支持！授权你们使用乙级战术权限！明白了吗？”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陆辰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他转身，目光扫过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的六名队友，“温书墨，负责战术分析和灵阵支援！江屿，正面强攻和突破！顾清歌，战场急救和净化支援！傅清，侦查、暗杀，负责侧翼！苏挽，灵能干扰和通讯保障！顾淮，区域控制和秩序力场！检查装备，三十秒后，传送广场集合！”

　　“是！”六人齐声应答，动作快如闪电，各色灵光闪烁，武器、护甲、特殊装备瞬间装备完毕，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拖沓，展现出极高的战斗素养和默契。

　　这电光石火间的变化，把还瘫坐在地上的陈野彻底看傻了。前一秒他们还累得不行，下一秒就像出了鞘的刀，浑身散发着吓人的杀气。那种瞬间切换的状态，那种毫不犹豫接下玩命任务的果断，那种彼此间不用说话的全然信任，深深震撼了他。

　　就在这时，墨守规的目光忽然转向了还处在呆滞状态的陈野。

　　“陈野。”

　　“啊？……在！”陈野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应道。

　　“你不是不服气吗？不是想知道他们凭什么能休息，而你却要考核吗？”墨守规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难以形容的威严和……一丝残酷，“现在，我给你个机会，让你亲眼去看看，你质疑的这些人，他们真正的‘日常工作’是什么。”

　　他指着正在做最后准备的陆辰小队：“你，跟着他们一起去。”

　　“什么？！”陈野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我跟他们去？去……去那个有凶煞级魔灵的地方？！”

　　“怎么？怕了？”墨守规的声音很平静，“刚才不是还挺能说吗？考核已经开始了。这就是你的实战考核内容：跟着去，全程看着，不许插手，不许出声，用你的眼睛看，用你的脑子想！看看陆辰他们是凭什么‘休息’的，看看你渴望的‘力量’，在真正的战场上，到底意味着什么！看看你有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质疑他们！”

　　墨守规根本不给陈野反驳的机会，直接对陆辰下令：“陆辰，带上他。给他加上‘观测者印记’和‘绝对守护印记’，确保他活着回来。他的任务就是看，如果他敢有任何干扰行动的行为，我授权你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控制住他！”

　　陆辰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道：“是！”他走到面如土色的陈野面前，指尖灵光一闪，两个复杂的符文瞬间打入陈野体内。一个让他如同隐形，另一个则形成最强的保护。然后，陆辰像拎小鸡一样，一把抓住陈野的后衣领。

　　“走了，考生。”陆辰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带你去见识一下，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的。”

　　下一刻，传送灵光亮起，陆辰小队七人，以及被强行拖着的、大脑一片空白的陈野，瞬间从原地消失，直奔危机四伏的西南峡谷。

　　回廊里，只剩下几位长老。云止水微微叹了口气：“守规，这是不是太冒险了？他还是个孩子，连灵能都不会用。”

　　墨守规望着传送灵光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玉不琢，不成器。温室里养不出能抗风雪的梅花。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也是最快让他认清现实的方法。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才知道。况且……”他顿了顿，“有陆辰他们在，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安全没问题。真正的考核，现在才算开始。看他回来以后，还有没有脸，再说出‘不服’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