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候破晓》木逢冬

65、警笛刺破黄昏

　　---
　　废船厂内的生死搏斗，在顾凛压倒性的狠厉与沈修拼死护住我的混乱中，持续着令人窒息的几十秒。刀疤脸虽然手腕受伤，凶性却被彻底激发，如同困兽般与顾凛缠斗，招招致命，试图抢夺回主动权，或者至少拉个垫背的。锈蚀的金属构件在他们激烈的打斗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沈修紧紧抱着我，用他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抵挡着可能飞来的任何伤害。他的怀抱温暖却颤抖得厉害，滚烫的泪水不断落在我的额角、脖颈，混合着我身上的冷汗与血污。他一遍遍地、语无伦次地在我耳边低语，声音嘶哑破碎：“没事了……小钰……坚持住……哥在这里……我们马上就能走了……马上……”
　　我的意识在剧痛和寒冷的夹击下，早已涣散成一片模糊的光影和嘈杂的声响。只能感觉到沈修剧烈的心跳，听到顾凛那边传来的沉闷击打声和刀疤脸吃痛的闷哼，以及自己喉咙里无法抑制的、微弱而痛苦的呻吟。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时刻——
　　一阵尖锐、急促，由远及近，仿佛能撕裂耳膜的警笛声，如同利刃般，猛地刺破了废船厂内外凝滞的血色空气！
　　不是一辆，是好多辆！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汇聚，形成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合鸣，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显然已经将这片废弃区域团团包围！
　　“警察！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停止抵抗！双手抱头，走出来！”
　　扩音器里传出的、威严而冰冷的警告，透过锈蚀的铁皮墙壁，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盆冰水，瞬间浇在了所有沸腾的情绪上。
　　刀疤脸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变得惨白如纸，眼中的疯狂和暴戾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恐慌取代。他下意识地看向顾凛，又看向入口的方向，动作出现了致命的迟疑。
　　“你……你他妈报警了？！”他嘶声吼道，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穷途末路的绝望。
　　顾凛在他失神的瞬间，抓住破绽，一记精准狠辣的肘击重重砸在他的下颌！
　　“呃啊！”刀疤脸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撞在一个生锈的铁架上，发出哐当巨响，一时间竟无法立刻爬起。
　　顾凛没有追击，他迅速后退一步，脱离了战圈。他微微喘着气，额角有汗珠滚落，一丝不苟的西装在刚才的打斗中沾染了灰尘，领口也有些凌乱，但他挺拔的身姿依旧带着一种冷硬的镇定。他抬起手，用指关节擦了一下唇角可能沾染的灰尘，目光冰冷地扫过瘫倒在地、一时失去战斗力的刀疤脸，然后转向入口的方向，眼神深邃难辨，仿佛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确实报了警。在独自前来，决定用U盘交换的同时，他就已经布下了后手。他不可能真的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刀疤脸的“信用”上，更不可能让沈修和林钰陷入真正的、无法挽回的危险。报警，是确保最终能安全带走林钰，并将这群亡命之徒一网打尽的最稳妥方式。只是他没想到，刀疤脸会如此丧心病狂，当着他的面再次对林钰施加酷刑。
　　沈修在听到警笛声的瞬间，先是猛地一僵，随即，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松懈的支点。他抱着我的手臂收得更紧，将脸埋在我颈窝，发出一声如同溺水之人终于呼吸到空气般的、混合着哽咽的悠长叹息。警察来了，意味着真正的安全，意味着小钰能立刻得到救治！
　　“听见了吗……小钰……警察来了……我们得救了……”他在我耳边喃喃，声音依旧颤抖，却带上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弱希冀。
　　杂沓而有力的脚步声迅速由外向内逼近，伴随着严厉的呼喝和手电光柱的交叉扫射。
　　“不许动！”
　　“双手抱头！”
　　数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如同神兵天降，瞬间冲入了这片废墟的核心区域。训练有素的他们迅速控制了场面，几把黑洞洞的枪口精准地指向了刚从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刀疤脸，以及站在一旁、看似配合地举起双手的顾凛。
　　“报告！发现目标人质！伤情严重！需要立即医疗支援！”一名靠近我们的警察看到被沈修紧紧抱在怀里、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我，立刻通过对讲机急促地呼叫。
　　现场的气氛瞬间转变。从之前私人恩怨的血腥搏杀，变成了警方掌控下的紧急救援与罪案现场。
　　警察迅速将失去反抗能力、满脸怨毒与不甘的刀疤脸铐上手铐，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拽起。另有两名警察则谨慎地靠近顾凛，在他冷静的配合下，也给他戴上了手铐。
　　“顾先生，麻烦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为首的警官语气严肃，不带丝毫感情。
　　顾凛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越过警察的肩膀，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被沈修护在怀里的我。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关切，有松一口气的释然，或许还有一丝……无人能懂的沉重。然后，他便被警察带着，向厂外走去。
　　“救护车！担架！快！” 沈修此刻完全顾不上其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他看着警察过来，像是看到了救星，声音带着哭腔哀求，“救救他！求你们快救救他！他伤得很重！流了很多血！”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提着急救箱，快速冲了进来。他们小心而专业地从沈修怀里接过我，将我平放在担架上。
　　身体被移动带来的剧痛让我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眼皮沉重地颤动了一下。
　　“小钰！小钰！坚持住！医生来了！我们马上去医院！”沈修紧紧跟随着担架，一只手死死握着我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仿佛一松开我就会消失。他的脸上泪水纵横，混杂着灰尘和汗水，看起来狼狈不堪，但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一定要我活下去的坚定光芒。
　　我被迅速抬出了这片充满铁锈、血腥和绝望的废船厂。
　　外面，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凄艳的橘红色，与闪烁的红蓝警灯交织在一起，投射在冰冷的地面和废弃的巨轮残骸上，形成一种光怪陆离又令人心悸的景象。多辆警车和一辆白色的救护车停在那里，引擎未熄，发出低沉的轰鸣。
　　在被抬上救护车的那一刻，我模糊的视线最后捕捉到的，是顾凛被押上警车时，隔着车窗投来的、那道深沉而复杂的目光，以及沈修寸步不离、紧紧抓着担架边缘的、那只因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
　　警笛再次鸣响，这一次，是救护车的声音，尖锐，却带着生的希望。
　　废船厂的血色黄昏，终于落幕。
　　但身体的剧痛，和这场噩梦带来的、更深的精神创伤，却如同附骨之疽，将伴随我进入下一个未知的黎明。

作者有话说

　　又来[可怜]抱抱小钰，我发誓肯定不会再来了[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