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强光刺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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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
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像他这个人一样，干净，清朗，带着一种我无法企及的、生活在阳光下的气息。
他如一束毫无预兆、且过分强烈的光，不由分说地、近乎强硬地闯入了我漆黑一片的世界。没有询问，没有试探，就那么直接地撕开我用以自保的、厚厚的茧，将温暖和善意不由分说地塞给我。
这让我极度不适应。
就像长期生活在暗处的穴居动物，突然被暴露在正午的烈日下，第一反应不是感激，而是无所适从的眩晕和本能地想要缩回阴影里的恐慌。
他把我带回了他和顾凛的公寓。不是医院，也不是什么临时住所，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干净，明亮，宽敞，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生活的气息和我不配拥有的安稳。他给我安排了一个房间，有柔软的床，有干净的被褥，有独立的卫生间，窗外甚至能看到绿植。
这太过了。
比我蜷缩的桥洞好一千倍，比我那间充满药味和绝望的老屋好一万倍。可正是这种“好”，让我坐立难安。我像一个误入宫殿的乞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生怕自己身上的污秽和贫穷，会玷污了这里的洁净。
沈修却似乎浑然不觉我的窘迫。他自然地给我拿来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叮嘱我好好洗个热水澡；他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不一会儿就端出热气腾腾、营养均衡的饭菜，摆在我面前，用那双含笑的眼睛看着我，示意我多吃点。
“尝尝这个，我拿手的。”
“伤口还疼吗？药记得按时擦。”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别拘束。”
他的关心无处不在，细致入微。可每一句关怀，每一次自然的触碰，都像细小的针，扎在我敏感的神经上。
“家么…”
我不习惯有人对我这么好，不习惯这种毫无代价的给予。我习惯了算计着每一分钱，习惯了看人脸色，习惯了在恶意中揣摩对方的意图。
面对沈修纯粹的善意，我像个蹩脚的学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僵硬地点头，机械地进食，在他看过来时，慌乱地移开目光。
他甚至开始规划我的未来。
“你的学籍我已经托人在问了，应该很快就能办好复学手续。”
“喜欢画画是吗？我认识一个开画室的朋友，等你身体好了，可以去那里看看。”
复学？画画？
这些词语对我来说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我曾经也偷偷幻想过，但那幻想早已被现实碾碎成粉末。现在被他如此轻易、如此自然地重新提起，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一种近乎荒谬的不真实感和更深的惶恐。
我拿什么去承担这些？我凭什么？
尤其是当他偶尔，会用那种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神看我，然后极其自然地揉揉我的头发，或者拍拍我的肩膀，脱口而出那句“我弟弟……”时，我更是浑身僵硬，如芒在背。
我不是他弟弟。
我只是一个被他偶然捡回来的、麻烦缠身的陌生人。
这份过度的好，这份强加的亲密，像一件华丽却不合身的衣服，套在我瘦骨嶙峋的身体上，非但不能带来温暖，反而让我感到束缚和窒息。
我贪恋这份温暖，这份光亮，这是真的。在无尽的寒冷和黑暗中，哪怕是一簇微弱的火苗，也足以让人飞蛾扑火。
可我更害怕。
害怕这束光太耀眼，会照出我骨子里的卑微和不堪。
害怕这温暖太短暂，当我习惯之后，又会被他随手收回，那时我将如何自处？
害怕我无力偿还这份天大的恩情，最终只会让他失望，让这份“好”变成另一种形式的负担。
沈修的闯入，是救赎，却也是一场让我无所适从的风暴。我被这强光刺得睁不开眼，被这暖流烫得想要退缩。
我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进退维谷。
既渴望被他拉出泥潭，又恐惧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明灼伤、甚至……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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