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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两年后的人生 ...

  •   苏锦书站在那栋法式梧桐掩映下的老宅门前,指尖在冰冷的黄铜门铃上悬停许久。
      这是她来到这个两年后世界的第三天。眼前这扇熟悉的黑漆雕花大门,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门内,是她生活了十八年,充满阳光与欢笑的过去;门外,冰冷错位的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吱呀——”

      旧日时光裹着尘土气息扑面而来。目之所及,是记忆中的模样。玄关处那个景德镇烧制的莲花釉瓶,客厅里那套父亲最爱的意大利沙发,甚至连墙角边几上那个苏锦书随手摆放的永生花角度都未改变分毫。

      太熟悉了。

      可是,这片死寂的熟悉里,独独缺了最重要的东西——父亲温和带笑的目光;也没有张妈殷切的呼唤声。

      空旷。令人心慌的空旷。

      锦书踩着光可鉴人的橡木楼梯走上二楼。她卧室的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床头的限量版玩偶憨态可掬,梳妆台上排列着略显幼稚的相册,甚至那根高中时用过的棒球棍,也静静斜倚在墙角。

      一切都还在,保留着时光停滞的假象。

      她转身,走向相连的小书房。那台施坦威三角钢琴,静静安坐在落地窗边,流线型的琴身在稀薄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苏锦书走过去,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凉的琴键。然后,她坐下,凭着身体的本能,弹奏起那首《夜曲》。

      流畅的音符从指尖倾泻而出,依旧是无可挑剔清越音色,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敲打在记忆的坐标上。

      可是……

      一曲终了,余音在空荡的房间里盘旋、消散。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荒谬感如同冰水兜头浇下,寒意布满四肢百骸。

      明明什么都没变啊。

      琴还是那架琴,音还是那个音,家还是这个家。可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从小一起长大,黏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未婚夫靳宣和,如今成了别人的未婚夫。而她现在户口本配偶栏上的名字,是那个仅有几面之缘,令人畏惧的男人——靳南尧,靳家现任家主靳宣和的堂叔。她竟成了自己前未婚夫的堂婶?这是何等荒唐的伦理笑话!

      将自己视若珍宝的父亲苏淮安,如今身陷囹圄,罪名是侵吞国有资产。苏氏帝国,已然崩塌,唯一留下的只有这栋没有灵魂的老宅。

      不过睡了一觉,她安稳明媚的世界就天翻地覆,成了一片废墟。
      她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琴盖上,闭上眼,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带着颤音的呢喃:
      “这到底……都是什么烂摊子啊。”
      三天前,苏锦书睡得迷迷糊糊,醒来时头疼欲裂,她下意识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闭着眼睛,带着浓重的鼻音撒娇:“张妈——我头疼……”

      旁边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醒了?”

      锦书还在迷糊中,潜意识里以为是在家里,对着父亲苏淮安抱怨,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委屈:“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好难受……”

      “厨房准备了醒酒汤,起来了可以喝一点。”那个男声继续平静地说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公司那边就不用去了,早餐也已准备好,你想吃什么我让她们拿上来。”

      这不是爸爸!

      谁在说话?!

      锦书瞬间清醒了大半,怀疑自己还在梦里。她猛地睁开眼睛,视线撞入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又吓得立刻闭上。

      她刚刚看见了谁——靳南尧!靳暄和的堂叔,现任靳家说一不二的掌权人!

      现在是什么情况?!锦书的心脏疯狂擂鼓,血液直冲头顶,她唯一能想到的应对方式就是闭眼装死,希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怎么了,还是不舒服的话就再睡会儿,休息好了再起来。”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什么喜怒。说完,不等锦书回答,她便听到窸窣的起身声,然后是脚步声。

      拧开门把手的声音传来,那脚步声在迈出门框时顿住,男人扭头又往床上看了一眼,补充道:“还是不舒服的话,等一下让邓医生过来一趟。”

      锦书把头死死闷在枕头里,闷声闷气地回应:“不是,就是……还想再睡会儿。”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赶紧走吧,祖宗!

      此刻苏锦书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她出轨了!对象还是自己未婚夫的堂叔!这简直是伦理惨剧!

      卧室门终于被轻轻关上。几乎同时,锦书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弹坐起来,惊恐地环顾这个完全陌生的卧室。奢华、冷硬、充满了男性气息,绝不是她的房间。

      她低头,手忙脚乱地系紧睡袍带子,努力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只是她喝醉了,作为未来侄媳妇的靳南尧顺便照顾了她一下?

      抱着这点微弱的希望,锦书赤着脚,像只受惊的小猫,悄悄打开房门,想看看这到底是哪里。她探头探脑地往外看,目光扫过宽敞的走廊,最终,定格在楼梯拐角那面墙上——

      一幅巨大的婚纱照,毫无预兆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照片上的男女主角她都认识,只是这个组合……过于炸裂!

      穿着圣洁婚纱、笑得温婉动人的,是她自己。旁边身着笔挺黑色礼服,一只手绅士地揽在她腰间,虽然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眼神却透着柔和的,正是靳南尧!

      她和靳南尧?!

      苏锦书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从头麻到脚。她是穿越进了什么平行世界吗?!

      她猛地退回卧室,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部陌生的手机上,她冲过去抓起来。嗯?这不是她的手机。她试探性地用指纹解锁——屏幕应声而开!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6月28日,星期二,08:45。

      6月28日,星期二?她明明记得和清禾去喝酒那天是周五!怎么可能一觉睡了四天?这不可能!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颤抖着手点开设置,找到日期与时间——

      【2017年6月28日】

      2017年?!

      她死死盯着那串数字,大脑一片空白。她失去意识的那一晚,明明是2015年3月初!

      不是四天,是两年多!她真的……一觉睡到了两年后?!

      锦书跌跌撞撞地冲进衣帽间。偌大的衣帽间,有三分之二的空间被各式各样的女装、包包、鞋子、首饰占据。她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看着镜子里的人。

      确确实实是她自己的脸,五官没有变,但眉眼间曾经那份不谙世事的娇憨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上一世苏锦书脸上才会有的沉静与……若有若无的疲惫。她随手翻看那些衣服,全都是她的尺寸,风格也是她偏好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像疯了一样在这个陌生的套房里翻找,抽屉、柜子、角落……除了堆积如山的奢侈品,她找不到任何能解释现状的线索,文件、日记,什么都没有。

      爸爸!张妈!刘叔!清禾!

      她抓起手机,首先拨打父亲苏淮安的电话——“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再打张妈和刘叔的电话——“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冰冷的电子音像一把把冰锥,刺穿了她最后的希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她!

      还有清禾,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

      她凭着本能按下了清禾的号码,电话很快被接起。

      “清禾,我昨天……”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苏苏!你可算醒了!”电话那头的清禾声音激动,“昨天你可吓死我了,喝高了抱着我哭,你还好吧?”

      “昨天……是你送我回家的吗?我不记得了。”锦书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语气的平淡。

      “哪能啊,是你老公来接的你。”清禾心有余悸地说,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场景,“你还……好吧?”她小心翼翼地问,像是在确认什么。

      “嗯……我什么时候结婚的?”锦书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心脏却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吧苏苏!”清禾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你都结婚两年了!不会还放不下过去呢?靳暄和那渣男都要和林妙琪结婚了,咱不想他了!抓住你老公可是比什么都强,江州最闪的那个钻石王老五都被你拿下了,嘿嘿……”

      渣男?结婚?两年?

      锦书的心沉到了谷底。从清禾这里,看来是套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了,她似乎对“过去”讳莫如深。

      靳家这么大一个家族,在江州权势滔天,不可能查不到信息。锦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进套房里附带的书房,打开了电脑。

      当搜索页面上跳出那些加粗的新闻标题时,苏锦书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眼前轰然崩塌——

      【苏氏集团涉嫌侵吞国资,董事长苏淮安正式批捕!百亿帝国一夜倾覆!】
      【商业联姻还是情深义重?靳氏掌权人靳南尧娶苏氏孤女!】
      【前未婚夫另娶他人,靳暄和与林氏千金婚期已定!】

      苏氏破产?父亲入狱?她嫁给了靳南尧?靳暄和要娶别人?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眼睛,扎进她的心里。

      她不是出轨。
      她是直接换了一个人生。
      苏锦书内心无比崩溃,只想指着天花板骂一句:贼老天,你玩我呢?!
      她原本只是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女,没有任何倚仗,全凭自己咬着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每一个机会,矜矜业业、如履薄冰地奋斗了二十几年。熬夜、加班、看人脸色、在无数个方案里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在竞争激烈的江州站稳脚跟, 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和一个小小的家。
      对于一个身如飘萍的孤女来说,这一切是多么不容易!她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这拼来的一切,甚至没来得及谈一场像样的恋爱,就在一个加班赶方案的深夜,眼前一黑,猝死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她以为那是终点。
      却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她成了苏锦书——苏氏集团的千金,被父亲苏淮安如珠如宝地娇宠着,过了整整十八年无忧无虑、不知人间疾苦的生活。她曾无数次在深夜庆幸,觉得老天爷终于待自己不薄,补偿了她前世缺失的所有温暖与偏爱。
      她甚至已经规划好了未来:顺利毕业,进入自家公司,然后和青梅竹马、家世相当的未婚夫靳暄和结婚,从此安稳富足地过完这一生。
      可现在呢?
      一觉睡了两年!
      家里公司破产,父亲含冤入狱,那个曾对她许下诺言的未婚夫即将迎娶他人!
      而她自己,竟然和一个仅见过几面的冷面掌权人靳南尧,成了法律上的夫妻两年了,也就是说家里公司一出事他们就结婚了!
      真是好大一盆狗血!泼得她透心凉,真是被命运从头戏弄到脚。
      前世猝死,今生“猝活”。活是活过来了,却活进了一个四面楚歌、迷雾重重的烂摊子里。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昂贵的实木书桌,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电脑屏幕上那些加粗的黑色标题,像一张血盆大口,想要将自己吞噬。
      苏氏破产,父亲入狱,靳太太……
      她该怎么办?茫然,无措。直到敲门声响起, 是佣人在外面小心翼翼说邓医生已经来在楼下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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