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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被迫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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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一天地流逝,王郎中家的生活内容没有变化:郎中给病人看病,抓药,换药;伤兵就是躺;张九虎就是锻炼。经过一周休养,李光台能下来走动了,这给张九虎高兴得很,干什么都精力十足。他精心照料着他,比以前对羊儿还要仔细,就盼望着他能早日痊愈,带自己打鬼子。在这期间,张九虎还摸了几次枪,姿势做得很标准,心里那股自信劲与日俱增。
傍晚,李光台和张九虎在地窖练枪。
“光台哥,看我瞄准做得对不对?”张九虎说。
“枪头稍微往上一点,呼吸要匀,你这多站一会就不行了。”李光台说。
“时间久了就感觉重多了。”张九虎说。
“说明你胳膊上肌肉还是不够多,以前和你说过身子骨得多练,没有骗你吧。”李光台说。
“没有骗人,就是咱这边农民吃的太差,胳膊上也没有肉,更别说肌肉了。”张九虎收起枪支,解释起来。
李光台看九虎穿得挺宽松,手一摸,细胳膊一条,“是有点瘦了。”
此时王郎中匆匆从外面走进来,高兴地说:“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两人同时问道。
“那个鬼子头的名字,叫山本高井,现在就驻扎在我们镇上,他特地从县城带人扫荡的,把这一片抢完就回县城了。”王郎中说。
“山本高井?那个杀人狂,不少老百姓都惨死在他手里。我们得快点,到县城就不好动手了,那里到处是日本兵。”李光台说。
“谁说不是呢。”王郎中说。
“他什么时候回去?”张九虎听得着急,问道。
“这要看进展,我听说现在乡下被抢得差不多了,他们抢来的粮食堆成了山,已经开始不断地往县城里运了,我估摸着也快回了。”王郎中说。
“不行,不能让他回,必须要在他回县城之前杀了他。”张九虎说。
“现在有什么好办法?”李光台问郎中。
“没有办法,山本带了很多日本兵到镇上,杀他比登天还难,去到见不到人小命就没有了。”王郎中说。
“你知道山本下一个村去哪吗?我们去埋伏。”李光台说。
“现在没有机会了,最近他在忙着运输的事情,不再出去扫荡,都是派其他人去。”王郎中说。
张九虎用拳头狠狠地砸墙,“真的没有办法报仇了吗?”
“别急,九虎,只要我们活着,就不愁没有办法。”李光台说。
“说得对,你们在这好好待着,明天我再去打听打听。”王郎中说。
晚饭,张九虎没心思吃下一口,一个人在院子里卖力地锻炼。他们看到只能表示理解,其他也做不了什么,甚至都不忍去劝他,心想着任由他去,可能用完了劲,累了后心里就会舒服一点。
夜幕降临,张九虎练得很心烦,也毫无睡意,独自上了后山。天上的星星稀疏,也没有往常那么亮,周围的虫子叫得依然响亮,让他心里更烦,但是找不到它们的藏身处,无奈作罢,忍受它们的嘈杂。坐在山上,他想着,如果自己是一只羊多好,来到山上后就只有一件事,吃草,看到草就吃,不会想其他的事情。可惜不是,他往家的方向看去,视线被遮挡,只有暗暗夜色。他不停地薅地上的草,把它们想象成一个一个的小鬼子,并不解恨,眼泪流了下来。他曾满怀希望,和李光台能一起去打鬼子,报仇雪恨,就在知道消息之前他都是满腔热血。现在又变得迷茫,就像是动力十足的飞机失去了方向,不知道朝哪用力。他心中正在萌生一种想法:自己跑去报仇,可他还是需要拿到点什么,他不是莽夫。
李光台在地窖听不到院子里的动静,出来后也看不到张九虎的身影,赶忙去找前堂的王郎中,“王叔,我没有看到九虎,你看到了吗?”
“没有,我一直在这里。”王郎中说。
“房间我也看了,没有人啊。”李光台说。
“走,去找找,应该没有跑走,说不定在其他地方。”王郎中说。
两人找的范围一点点扩大,都来到了山坡上,然后就放宽了心。
“在那坐着。”郎中说。
“你先回去吧,王叔,我和他聊聊。”看到他在后山安然无恙,李光台就让郎中回去了。
身后的脚步声很重,张九虎回头看,“光台哥你来了。”
“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大事呢?”李光台坐在旁边。
“没有想什么,就是心烦。”张九虎说。
“谁都有心烦的事,是正常的,我以前也心烦。”李光台说。
“你心烦什么?”张九虎问。
“入伍啊,当时我一心想加入一四五师打鬼子,他们并没有立刻同意,我当时怎么也想不通,还耍起了无赖。”李光台笑着说。
“为什么不让你加入?”张九虎问。
“当时我太冲动了,一旦打起来,出了问题,会给他们带来危险的。”李光台说。
“那我呢,现在算是冲动吗?”张九虎问。
“你现在表现得太好了,有清醒的大脑,比我强多了,以后你肯定是好样的。”李光台说。
“唉。”张九虎拔起一把草,丢了出去。
“这么快就没有斗志了。”李光台说。
“没有,我就是堵得慌。”张九虎说。
“你比我好多了,我当时都不知道杀我父母的头是谁,你现在就知道。”李光台说。
“知道有什么用,不也得干瞪眼。”张九虎言语间充满了冲撞。
“这样说不对,你已经有目标了,迟早有机会,不像我乱打一气,有句俗语你肯定听过。”李光台说。
“哪句俗语?”张九虎问。
“贼不怕偷,就怕别人惦记。你惦记山本的人头,怕的是他,天天吃不好睡不好。”李光台说。
“我听到的怎么和你说的不一样,不是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吗?”张九虎问。
“你说的不对,日本人来我们这里又抢又杀,难不成无辜的我们还是贼吗?他们不是贼是什么?”李光台问。
“对,他们就是贼,天杀的贼。”张九虎厉声道。
“你已经很勇敢了,那天在地窖,当你说要杀鬼子的时候,我看到以前的我,现在你还是勇敢的,只不过敌人强大了一点,我们不能硬碰硬。”李光台说。
“嗯嗯,我知道。”张九虎说。
“好了,回去吧,这里的蚊子咬人还挺疼的。”李光台拍了拍腿。
“等等,光台哥。”张九虎说。
“嗯?还有什么事?”李光台说。
“你说,日本鬼子还是人吗?”张九虎问。
“那要看你对人的定义是什么。”李光台说。
“什么意思?”张九虎问。
“你问我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很多人都能回答你。如果你认为人就是和你养的两只羊一样,吃喝拉撒睡,那日本人算是人。如果你认为人要懂得真善美,仁爱有礼,那日本人就是猪狗不如,吃什么都是浪费食物。”李光台说。
“鬼子就是最符合他们的称号,阎王爷迟早收了他们。”张九虎说。
“不对,不是阎王爷收他们,而是我们炎黄子孙要收了他们,暂时他们得逞,日后肯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他们有血有肉,也怕疼,也有家人,恶有恶报,你一定要记住。”李光台说。
“嗯嗯,你放心,我不会去白白送死的。”张九虎说。
“好,咱们回去吧,好好休息,看看明天的消息。”李光台说。
“嗯嗯。”张九虎走下去,问道,“光台哥,感觉你好有学问啊。”
“我没有,虽然我比你大几岁,但是我确实没有什么学问。行军的时候,团长都会给我们说道理,记住了些。”李光台说。
“哦,他杀鬼子很在行吧。”张九虎说。
“是的,比我厉害。”李光台说。
“团长就是团长。”张九虎说。
睡觉的时候,张九虎特意将做了一个祷告——下一场连续的暴雨,让车子寸步难行,这样山本高井就要延迟回县城了。
天刚刚亮,张九虎起床,碰到了院子里正在舒展筋骨的李光台,两人一起练着。
忙活了一阵,王郎中关上了前门,准备去镇上打探消息,可是门口吵人的敲门声把房间里的王郎中引了出来。
“谁啊,来了来了,看个病还这么有劲,门都给我敲坏了。”王郎中快步到前堂来,打开门,是三个戴着帽子,神情傲慢的黑衣男子。
“三位,是来看病的吗?”王郎中察觉情况不对,脸上的从容消失了。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我还以为没有人呢。”带头的男子说完,就往里进,四处张望。
“这个是因为我今天有事,提前关门了。三位,哪位是来看病的?”王郎中问。
“看病?我们像是有病的人吗?”旁边的随从说道,然后一脸笑嘻嘻地给带头的人拉椅子,“队长,你坐。”
“实话和你说吧,我们是保安队的人,听说昨天是你打听过日本人的事情。”队长坐到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两手一伸,一副洋洋得意的派头,随从掏出扇子伺候着。
“我哪敢打听日本人的事情啊,我就一个小郎中,糊口饭吃。”王郎中万没有想到这都有人告密,低下头去喊冤,正好方便掩住内心的紧张。
队长使劲拍了桌子,“别装蒜了,举报人说得清清楚楚,还听说你这里有身上受枪伤的人。”
“这实在是冤枉啊,我哪敢包有枪伤的人,那不是和皇军作对吗?我是良民。”王郎中腿都抖了,高声为自己辩白。
“那么大声干什么,当我聋子听不见啊,好好的耳朵都给我震聋了。”队长揉揉耳朵,斥责道。
王郎中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对不起队长,我真是良民啊。”
“那好,你说说,你怎么证明你是良民?”队长说。
“我是问了皇军的一点事情,可我是看大热天的,皇军下乡这么辛苦,想在他们走之前献献自己的心意,赠送点祖传的清凉爽心丸,给皇军们消消暑。至于有枪伤的人,纯粹是子虚乌有,给我造的谣啊,我世世代代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街坊邻居谁不知道?”王郎中说得头头是道,声嘶力竭,生怕声音不够洪亮,说服不了保安队的人。
“好了好了,知道了,耳朵都吵死了。知道孝敬皇军,我们就不是人吗?大热天的,我们出来办事就不累吗?”队长说道。
这些保安队的人,王郎中是知道的,趋炎附势的汉奸,跟在日本人身后耀武扬威,是专门趴在老百姓身上的吸血虫。这些汉奸的套路就一个,拿着鸡毛当令箭,想着办法安罪名,这样才好收钱收得名正言顺,然后罪名就消失了。王郎中等的就是他阴阳怪气的论调,这样说明还有余地。
听到如此话语,王郎中笑颜满面,“哪里话,怎么可能忘了各位,我们老百姓平时不都得仰仗着你们保护嘛,你稍等。”说完,就去柜台拿了一些银元和药丸,“这是孝敬队长和各位的,请一定要收下,我的一点点小心意。”
队长和其他两人狡黠地对了一下眼神,一脸奸笑,“好吧,既然掌柜的这么热情,那我们也不好不讲情面。”
“谢谢队长给面子。”王郎中说。
“但是,既然有人举报,我们也不能说不查就了事是吧,我们的差事也难办。”队长说。
“是是是,我明白,队长也是帮别人跑腿。”王郎中说。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搜一下吧,省得别人说我们徇私,希望你能谅解。”队长说完,挥手示意,两个随从开始搜索。
王郎中顿时大慌,不清楚自己的信号有没有被收到,“哎,队长你看,你这不至于,你还信不过我吗?我是良民啊。”
“你别说话,你是良民你还怕搜啊,别停,继续搜。”队长一下子翻脸不认人,就好像刚刚收钱的人失去了记忆一样,还亮出了枪。
“不是,我这不是怕东西搞乱了,收拾起来麻烦嘛。”王郎中吓得出汗,微微说说。
“没事,搜完后你是清白的,我让我的弟兄帮你收拾好,这下总放心了吧。”队长说。
王郎中无奈,“好吧,你们轻一点。”
两个人从堂前搜到了堂后的院子、房间,一无所获,“队长,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所有地方都搜仔细了吗?”队长问。
“都搜仔细了。”随从回答。
“有没有什么像地窖之类的,搜了吗?”队长问。
“没有发现地窖、暗道的。”随从回答。
队长眼睛转向了王郎中,“王郎中,你这有这样的地方吗?”
“没有,就一个放杂物的小地方。”王郎中支支吾吾,让队长起了疑心。
“我去后院看看。”队长起身,迅速地走去,王郎中在后面跟着,握紧的手心流出了汗。
来到院子,队长这翻翻,那翻翻,在一片堆立的石块中立住,恶声道,“这么大,不就是地窖吗?还说没有,你们两个眼睛长屁股上了。”
“不怪两位,我这不能说是地窖,就是个坑。”王郎中说。
“什么也别说了,来,打开吧。”队长退后,指着让郎中打开。
“我身上没有劲啊,打不开。”王郎中抖动着两只手,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行,你俩上,这下掌柜的没有话说了吧。”队长说。
王郎中沉默不语,在一旁祈祷他们已经走了,自己已经尽力了,能做的事,能给的信号,一个不落。
两个随从打开了地窖,队长走了进去,一眼望到底,“呦,挺干净的。”
听到这句话,王郎中是彷佛从地狱被阎王爷踢了回来,一身虚汗,竟有些眩晕,脚后退了一步,才站稳,“我做药材的,给人吃的,就是要干净。我说我这没有什么受枪伤的人,这下该信了吧。”
队长一秒都不想在里面待,立刻走上来,“掌柜的,这下确定你是大大的良民了。”
“谢谢队长。”王郎中说。
“行吧,既然什么发现都没有,我们就不打扰了,我们走。”队长说。
“队长,我有一个请求。”王郎中说。
“你说,掌柜的。”队长笑脸相迎,不知道的以为他们之间有深交呢。
“告密的人是谁啊?这样冤枉我,我这么本分的人,让人心寒。”王郎中委屈道。
“出于保密,我们不能说,希望你能理解。”队长说。
“我能理解,但是我也想队长能理解我,要是你是我,平白无故被这样造谣,肯定也气不过。”说完,王郎中又递了一些银元。
队长高兴地揣进口袋里,“那是那是,那种造谣的人就是人渣,就是嫉妒别人,必须严惩。不过我也不知道,我回去帮你问一下,下次来再告诉你啊。”
“队长,这怎么能行,我感觉到周围不安全,有人要害我,我害怕啊。”王郎中说。
“胡说什么,有什么不安全的,这个事到此为止。”说完,队长直接走了。
走到前堂,满眼的凌乱,队长假客气起来,“我们还有一些任务,时间紧,这些东西就劳烦掌柜的自己收拾了,还有给皇军的药丸准备好的话,通知我们一下,我们帮你送去。”
“这……”王郎中话话还没有说出口,三人便大摇大摆地走到光天化日之下的大街上,有说有笑。
王郎中看着他们的背影,一脸厌恶,狠狠地关上了门。他赶紧到后院周围巡查一遍,没有见到两人的影子,心想也就如此吧,结果总归是平安度过。他看向远处,无声祝他们好运,然后,还有一地的烂摊子等着他收拾。
到了晚上,张九虎趁着没有人的时候,一路疾步来到王郎中家。在外面侧耳探听,确认院里没有什么动静后,就悄悄地从后院的门缝里挤了进来,又小心翼翼地在王郎中的房间外等了一阵,还没有熄灯,才轻轻地敲门,这一切都是李光台教的。
“谁敲门呀?”王郎中在好奇中下了床。
“是我,王叔。”张九虎小声道。
王郎中听到张九虎的声音,激动地打开门,“是你呀,快进来。”然后倒了杯水,“来喝水,你们到哪去了?我在旁边都没有找到人。”
“我们从后山跑走后,直接去那个山洞里藏起来了,安全得很。”张九虎说。
“有人看到吗?”王郎中问。
“有啊,不过都是生人,没有发现我们的异样。”张九虎说。
“不行,那也不安全,我怀疑这个村子里有内奸,白天就有人向保安队的人告密,运气好我们才躲过一劫,你们在那待着也越来越危险,可不能再大意了。”王郎中说。
“那怎么办?我们也没有地方去了。”张九虎问道。
王郎中踱步思索,“既然这样,你们就直接去镇上吧,那边我有朋友,或许可以帮你们的忙。”
“怎么联系他们呢?”张九虎问。
“我给你个地址和名字,一定要保密,任何人都不要说。”王郎中说。
“任何人包括光台哥吗?他都不行吗?”张九虎问。
“是的。”王郎中点头道。
“为什么?他是打鬼子的英雄。”张九虎说。
“从现在他讲述的内容来看,是这样,但是全都是他说的,我们根本无法证明。再加上他的突然出现,有一些刻意,所以我们还是需要戒备一下,不能什么都和他说,一旦暴露,后果很严重。”王郎中说。
“那我应该怎么做?”张九虎问。
“你现在已经很冷静了,不会贸然冲动,我不担心。你们就正常去镇上找机会,该做什么做什么,别表现得有去处一样。要是他路上老是向你打听后续的情况,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的时候,你就要警惕了,这个时候想办法离开他。如果他一路上也没有好的办法,但是关注点都在鬼子身上,而且非常谨慎,不问你问题,即使不知道怎么做就自己在发愁,还让你不要担心,那就可以选择多相信他,但是也别和他说,只有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才去找我朋友。”王郎中说。
未经世事的张九虎哪能吃得透这些,更何况自己在心里已经绝对相信李光台了,若是心里藏着计谋,非露馅不可,“好复杂,真的要这样吗?”
“孩子,战乱中,这个世界复杂得超出了你的想象,慢慢成长吧。”王郎中拍了他肩膀,说。
张九虎不理解,但是选择了听从,毕竟王郎中是最值得相信的人,“好,我听你的。”
“你等一下,”王郎中找来了一些干粮,还有一些银元,“这些你带着,路上能用得到。”
“这太麻烦了,干粮我拿着,钱我不能要。”张九虎站起来,把银元放到桌子上,只提起了馍馍。
王郎中拿起来,塞在张九虎手上,“拿着,能用得上,在外没一点钱,你要靠乞讨报仇吗?”
“谢谢王叔。”张九虎流下来了感动的泪水,鞠了一躬,除家人之外,还没有人像他这样对自己这么好。
王郎中扶起他,“哎哎,别这样,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你和他要好好保重。”
“嗯,我知道了。”张九虎说。
“好了,其他我就不多说了,你走吧,路上小心。”王郎中说。
离开了王郎中的家,张九虎一路上心里一直在纠结对李光台保密的事情,即使还没有见识外面的世界,可从王郎中的叙述中就见识到了人心险恶的可怕之处。他内心不敢去想李光台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想相信什么,也不想心里憋着东西,又不想连累王郎中和可以提供帮助的好人们。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认为那仅仅只是有一点可能性而已,或许是多虑了。而现在他要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忘了那个地址和名字,暂时封存起来,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既可以完成王郎中的保密任务,自己也可以坦坦荡荡地面对李光台。
念叨了一路,到了洞口,终究还是要面临遗忘效果的考验。张九虎停下来,猛吸一口气,然后呼出所有的烦扰。
洞里的李光台靠着石壁坐,一直在监听外面的脚步声,慢慢变大,到跟前突然又没有了,不明所以,轻声问道:“是九虎吗?”
“是我。”张九虎定下心走了进来。
“你在外面停下来,给我吓一跳,我还以为不是你。”李光台放松地笑道。
“哦,我看看是不是有人跟踪我。”张九虎说。
“学得这么快,我没有白教。”李光台说。
“那是,给。”张九虎把东西递了过去。
“什么这是?”李光台说。
“王叔给的干粮,还有钱。”张九虎说。
李光台拿过来一看,“这么多,王叔真是个好人,其他还说什么了?”
“没别的,王叔就说我们在这洞里也不安全,他今天被人告密了,这里可能有内奸。”张九虎说。
“还有吗?”李光台问。
“没有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这里不安全的话,我们就没有地方去了。”张九虎坐了下来,趁机避开他的眼睛。
“这样的话,我们就得靠自己了。”李光台思考了一会,两眼放光,亢奋道:“那就直接去镇上,一直在这待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出去找找机会。”
“好,就去镇上,你有什么计划吗?”张九虎跟着兴奋起来。
“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吧。”李光台说。
“也只能这样了,你快吃吧,光台哥。”张九虎说。
“嗯,你也吃,吃完就休息,凌晨我们就出发。”李光台递了一个馍给他。
李光台已经睡了,而张九虎闭着眼睛还在和自己过不去:身边的这个人,真的是坏人吗?真如他所说,他和鬼子也有血海深仇吗?他无论是表情还是说话,都这么真实,都是假的吗?
张九虎反复回忆来进行论证,不知不觉睡着了。
天已朦胧亮着,李光台叫了旁边微微鼾声的张九虎,“九虎,醒醒,我们该出发了。”
张九虎揉揉眼睛,“天亮了吗?好,我起来。”
收拾完毕,两人出了洞口。
“走吧,以后我俩要一起流浪了。”李光台说。
张九虎听到这句话,涌上一股悲伤,迈不动了脚,默默转身,不舍地望着自己曾经亲情满满的家,泪水溢满了眼窝。他跪下来,朝着远处的家人坟墓磕了九个头,“妈、小妹,我走了,等我报了仇就回来看你们。爸,你好好地照顾她们,保佑我一定能成功。”
李光台此时感同身受,眼睛湿润,“九虎,我答应你,一定帮你报仇。”
张九虎起来,感觉眼前的李光台像变了一个人,坚毅刚强的目光,给人沉稳有担当的踏实感,或许是接下来要和敌人面对面,他更要思虑周全,绷紧神经,做好一个哥哥。
两个人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迈进,一次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