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雪之前》青山有木

11、手腕

　　　　周黛青手里拿着纱布，手指冰凉，快步走到他身后，掀开划破的白衬衫，一道长长的伤口引入眼帘。她仔细检查，确认没有玻璃残留。

　　空气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周黛青抿了抿嘴唇：“可能会有点痛，你忍着点。”

　　盛巍点了点头。

　　纱布撕开的细响声在安静中格外清晰。

　　周黛青用酒精棉签小心擦拭伤口周围，她不是专业的，加上心里发紧，动作难免迟疑。

　　“没那么金贵，不用那么小心。”男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语气平稳像是在安抚她。

　　周黛青摇摇头，没说话，继续手上的动作。

　　酒精处理完毕，她下意识伸手去解他衬衫的扣子。

　　指尖刚碰到布料，手腕便被一把握住，盛巍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做什么？”

　　周黛青怔了怔回答：“不解开衬衫怎么裹纱布？”

　　盛巍的手松了些，哑声道：“我自己来。”

　　周黛青瞬间清醒，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手，从他掌心中逃脱，转身背对他催促，“那麻烦您快点。”

　　窸窣的布料声过后，他低声道：“好了。”

　　她转回来，默默拿起纱布，在他伤口处缠了几圈，打结时，却听见他极轻地闷哼一声。

　　动作一顿，“压到伤口了。”话问出口，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愧疚。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有什么好置气的，不让别的女人解扣子很正常。

　　“没有，很好。”盛巍慢慢将破了一处的白衬衫重新穿上，动作间牵动伤口，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盛巍看着她，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

　　“不愿意？”周黛青别开视线，收拾桌子上的杂物，“那你给你家里人打电话，让她接你去医院。”

　　男人明显怔了一瞬，随即明白她话中的“她”是什么。

　　沉默片刻后开口：“我自己去。”

　　“疯了吧？”周黛青叹了口气，“我送你。”说到底，若不是他的一拉，自己多少会受点伤。

　　“别杵着了，走。”她关灯，拉住他袖口往门外走。

　　这回盛巍没再拒绝，任由她拽着袖口，一步步走下楼梯。

　　将他安顿在副驾驶，周黛青坐上驾驶位，发动车子前，瞥了一眼旁边停得四仰八叉的卡宴。

　　深夜医院人不多，挂号缴费都很顺利。

　　医生看到他背上的包扎，抬头问：“谁包扎的？”

　　“我，”周黛青走上前一小步，“有问题吗？”

　　医生笑了笑：“包得很好。”

　　周黛青悄悄松了一口气，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盛巍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目光在她侧脸停留一瞬，又悄然离开。

　　医生重新处理了伤口，嘱咐道：“没有大问题，好好修养，别做大幅度动作。”

　　从医院出来已是凌晨三点。夜风微凉，吹起盛巍额边的发丝，他脸色仍有些苍白。

　　周黛青心中泛起疑惑，若真如他表现那般家庭和睦，凌晨三点也无人打电话，商业联姻神合貌离，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结婚？

　　“今晚麻烦你了。”盛巍打断她的思绪。

　　她转过头，正对上他的目光。“该说麻烦的是我。”她按下车钥匙，“送你回去。”

　　“不用，家里车快到了。”

　　她释怀地笑了笑，“好，今晚谢谢你，你要是哪里不舒服让谢征告诉我。”

　　那句没说出口的“能不能加微信”被无声咽回去，为什么要加微信呢？询问伤势吗？他看上去并不需要她的关心，况且他有老婆，自己再贴脸上去关心显得不识好歹。

　　经这一通，周黛青成功失眠，她抱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心里乱糟糟的。

　　把手机上所有软件一一点开，消磨时间，最后点进去微博小号，发现自己上一条动态还停留在云港城。

　　她翻开相册，挑选了十八宫格京市的日落，配文“我们没有可能，请不要再出现。”

　　醒来已是下午，信息已经炸开。

　　是剧组的工作群，最早的一条是谢征六点发的。

　　【@全体成员，大家今天早上收拾收拾东西，搬去金阑大厦。】

　　早上七八点开始沸腾：

　　【啊啊啊啊啊啊！】

　　【金阑大厦!】

　　【小谢总威武！！】

　　【不赖床了，马上起床去收拾东西。】

　　……

　　还有谢征的私信：

　　【周编剧，您桌上物品我已经帮忙整理。】

　　【图片】

　　【这是您新的工位。】

　　周黛青还没有完全清醒，手指已本能回复：【好的，谢谢。】

　　呆坐片刻，她又翻了好几遍聊天记录，放大谢征发的工位图，这竟然不是梦，一晚上，工作的地方说换就换，还换到了京市寸土寸金的建国路金阑大厦。

　　正要放下手机，浏览器推送来一条新的新闻：静和路凶手已抓获。

　　静和路！？

　　周黛青心头一紧，鬼使神差点进去，看完又想起凌晨神色匆匆的盛巍，他的出现太过于巧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从市里过来一趟就为了拿墨镜？

　　想不通，索性强迫自己不再想，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离他远远的。

　　赖床半晌，周黛青终于下定决心起床，收拾好，开车前往金阑大厦。

　　大厦楼下人群熙攘，皆是步履匆匆、西装革履的金融精英，耳边飘过流利地英文。

　　她依照信息，来到金阑大厦的十六层，敲门进去，工位靠近门口的同事打招呼：“周编剧。”

　　周黛青点头示意。

　　几乎同时，谢征从里间办公室快步走出，他眼底淤青，面容憔悴，即使花心思打扮了外表，还是难以掩盖他彻夜未眠的事实。

　　“周编剧，这边。”

　　“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为她准备的新办公室，周黛青还未开口询问，谢征已垂下目光，声音沉缓：“对不起，周编剧。”

　　周黛青一怔，睁大眼睛看他：“怎么了？”。

　　“静和路的事，是我的疏忽，”他喉结滚动，语气里充满懊悔：“我不该让您一个人留在那边加班。”

　　周黛青想起早上的新闻推送，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毕竟地段是他选的，但是这种事谁也不能未卜先知。

　　“这也不能怪你。”她轻声说。

　　谢征看着她欲言又止。

　　周黛青扫了一眼他疲惫的脸问：“一夜没睡？”

　　谢征恍惚了一下，像是陷入某个回忆，良久才点头：“差不多。”

　　见他这副模样，周黛青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安慰：“别太自责，我不是没事么。”

　　“可是我们把您请过来的，理应保障您的安全。”

　　“我同意合作也是因为剧本。”

　　周黛青眼珠子一转，转移话题：“这写字楼，你怎么这么快就租到了？”

　　谢征迟疑片刻，移开视线：“跟朋友租的，他刚好空下一层。”

　　答案轻描淡写，却让周黛青有些疑惑，确实有些巧了，他不愿意细说，她也没问，拍拍谢征说：“行，就这样，马上要开机了，我还有事要忙。”

　　谢征起身：“好，不打扰您了。”

　　七月的号角吹响，剧组喜气洋洋准备开机仪式。

　　而那晚过后，周黛青没再见过盛巍。

　　开机场地已经提前布置好，众人穿着统一服饰，轮流点香、领红包，周黛青找角度拍好几组现场返图，准备留作路透物料。

　　林关导演正在发言，谢征的手机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他瞥见来电备注，没敢挂断，对周黛青用口型说：我去接电话。

　　谢征走出人群，来到安静角落，电话刚接通，对面的质问声随后而来。

　　“你给人丢在咖啡馆，自己跑了？阿姨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说找不到你人。”

　　“不是，她怎么还告状，而且我明明和她见面了说完不合适才走的。你都不急我急什么，你让我妈别着急，我肯定比你先嫁出去，不对，是先娶到老婆。”谢征笑得得意。

　　盛巍没接他的话茬，静了片刻问：“你现在人在哪？”

　　“我剧组今天开机仪式，离你那挺近的，来不来？”

　　对面沉默良久，“哦。挂了。”

　　“忘记你不喜欢热闹了——”谢征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已经干脆地被挂断，他也不恼，摇摇头重新回到热闹中。

　　周黛青拍的那组路透在微博上引来不少关注，尤其是第一次拍戏的路扬，以及陆苒和路扬这对荧幕CP。

　　开机之后，周黛青基本上扎根片场，剧本的修改、分析剧本内容、台词调整……事事亲为、事无巨细。

　　剧组的第一周磨合出乎预料地顺利，偶尔还能提前收工，提前收工后周黛青就会去手工店、猫咖、书店，尤其是猫咖，那些毛茸茸的小生命总能治愈人心灵。

　　一天拍摄间隙，周黛青和陆苒聊起闲话。

　　陆苒听闻她也喜欢去猫咖，眼前一亮，掏出手机给她推荐了一家收养流浪猫的猫咖，“这家特别暖，猫咪都乖得不像话。”

　　屏幕上滑过一张张照片，四仰八叉的橘猫、爱睡觉的白团子、高贵的狸花猫，周黛青被萌化了，眼睛根本移不开，决定今天收工就去亲自体验。

　　陆苒笑着提醒：“周编剧这家店离这里可有点远，在西街胡同里头。”

　　周黛青看着萌萌的照片入神：“没事，我就是想去看看，早去早回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