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栀知遇》凌梓轩

9、伞下的分歧

　　撑着夏遇桉那把结实的长柄黑伞，叶栀夏和苏晚晴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兰蕙轩。伞很大，将连绵的雨丝稳稳隔绝在外，与之前那把华而不实的小伞相比，体验感天差地别。
　　推开宿舍门，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周琪正敷着面膜看综艺，冯筱筱戴着耳机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看到她们回来，周琪含糊地打招呼："回来啦？淋湿没？"
　　"还好，借到一把大伞。"叶栀夏一边收伞，一边笑着回答。她小心地将伞上的水珠抖落，然后把它靠在阳台门边晾干。黑色的伞面在女生宿舍温馨的布置里，显得有些突兀，却又带着一种沉稳可靠的气息。
　　苏晚晴却没这么轻松了。她放下包，看着自己微湿的裤脚和鞋子，眉头拧了起来。她惦记着还在图书馆的书，语气不免带上了些许烦躁和埋怨："栀夏，刚才为什么不让陈叔来接呢？明明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
　　宿舍里安静了一瞬。周琪揭下面膜，好奇地看过来。冯筱筱也暂停了笔，虽然戴着耳机，但显然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叶栀夏正在挂外套的动作顿了顿。她转过身，看向苏晚晴，语气温和但带着一丝不解："这么近的路，又不是很晚，叫陈叔特意跑一趟，太麻烦他了，而且我跟你说过陈叔最近生病了。"
　　"麻烦？"苏晚晴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她本来就被打乱的学习计划弄得有些焦躁，"他是你家的司机，这不就是他的工作吗？我们付钱，他提供服务，天经地义啊。这有什么麻烦的？"
　　"不是钱的问题……"叶栀夏试图解释，她不喜欢那种理所当然地使唤人的感觉，尤其是对像陈叔这样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在她接受的教育里，尊重和体谅远比金钱交易来得重要。
　　"那是什么问题？"苏晚晴打断她，语气更加冲了，"是觉得我让你动用家里的资源，显得我很掉价吗？栀夏，我知道你家境好，你习惯为别人着想，但有时候你的这种'体贴'，真的让人很累！明明有更简单直接的方法，为什么非要绕弯子？现在的结果就是我们俩都差点淋湿，而且我的学习计划全被打乱了！"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周琪和冯筱筱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说话。宿舍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
　　叶栀夏愣住了。她没想到苏晚晴会这么想。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过度依赖家庭，不想给别人添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在同学面前，她不想表现得过于特殊。她一直觉得这是基本的修养，却没想到在苏晚晴眼里，成了一种居高临下的"体贴"和迂回。
　　她看着苏晚晴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颊，心里有些难过，但也有一丝委屈。
　　"晚晴，"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从来没有那个意思。不让陈叔过来，只是我觉得没必要。至于你的书，我很抱歉影响了你的计划，但这不是我们不可以控制的意外吗？而且，我们最后不是也借到伞，顺利回来了吗？"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门边那把黑色的长柄伞。是夏遇桉的伞，解决了她们最后的窘迫。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微微一动。
　　"是，我们是回来了。"苏晚晴也看了一眼那把伞，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不满，"可这过程曲折了多少？如果一开始就按我说的叫陈叔来，根本不会有这些问题，我们不用在咖啡馆待到打样，也可以去图书馆拿回我的书，甚至不会有雨丝飘到我们身上。栀夏，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凡事都有退路，可以慢悠悠地讲'体谅'和'不麻烦'的。"
　　说完这句，苏晚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她抿了抿唇，没再看叶栀夏，拿起洗漱盆转身走出了宿舍，去了水房。
　　宿舍里剩下三个人，一时间安静得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冯筱筱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周琪凑过来，小声对叶栀夏说："晚晴可能就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她最近不是一直在准备那个论文吗？别往心里去。"
　　叶栀夏勉强笑了笑："我知道。"她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心里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苏晚晴最后那句话，像一根小刺，扎在了她心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凡事都有退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习以为常的"不麻烦别人"，在有些人看来，或许是一种何不食肉糜的奢侈。她的善意，可能无形中给了别人压力。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把黑色的伞上。它沉默地立在那里，朴素，实用，带着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冷静克制的气息。她想起夏遇桉递过伞时平静的神情，和那句"换一下？"的提议。公平，清晰，不掺杂多余的情绪，也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施舍感。
　　这种直接了当的解决方式，和她习惯的迂回与体谅，是如此不同。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猫咪头像的聊天框。空白的界面，只有他之前发来的那个软件指南链接。
　　她犹豫了一下，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伞很好用，谢谢。明天我给你送到咖啡馆？」
　　发送。
　　她看着那条消息，心里默默地想，也许有时候，直接一点，反而更好。
　　而另一边，在水房里，苏晚晴用冷水拍着脸，也慢慢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刚才情绪失控了。叶栀夏并没有错，只是她们看待问题和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同。她叹了口气，想着回去后该怎么道歉。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宿舍里的小小矛盾，像这秋雨一样，来得突然，带着凉意，但终究会过去。只是有些观念的差异，如同那两把截然不同的伞，已经悄然显现在她们之间。而叶栀夏心中，关于如何与这个世界打交道的认知，也因为今晚这场雨和这把黑伞，泛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