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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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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壹号的描述,暮昆仑顶着她在城外的山岭间穿行。一连找了几个千壶洞,却发现都已废弃。直到进入深山,在一个更为隐蔽的洞口前,壹号叫停了暮昆仑。
“这里有新的脚印痕迹,应该还有千壶居住。”
她站在暮昆仑头顶,伸长脖子警惕地瞭望四周,“我们不能太靠近,惊扰了它们,会举家搬迁,再难寻找。”
于是,两人在附近找了个草丛潜伏下来。壹号选了根顺眼的树枝站定,听到暮昆仑肚子又叫了。
瞥了她一眼,见她正轻轻捧着身旁的叶片观察。明明刚才还饿得走不动道,这会儿倒专注起来了。
“不饿了?”
暮昆仑正全神贯注地记录周围环境和洞口脚印尺寸,根本没听见。
突然,一个小果子砸在她脑袋上,滚落在地。
“嗯?”她疑惑抬头。
“花玉果,可食。”壹号淡淡道。
暮昆仑低头一看,是一颗似枣非枣、通体鲜红的果子。
“又是新鲜货诶!植物跟动物的关系密不可分,或许能找到动物灭绝的线索。”
她学兽医学本是为了医治动物,却在研究之中愈发痴迷于研发复活灭绝动物的药剂。
因为她觉得,真正需要医治的是大自然。大自然所创造的生命不该被遗忘在历史长河中。
她立刻掏出小本子记录,“花玉果,千壶栖息地一带发现,果形似枣,色红,可食,食之……”
她捡起果子,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送入口中,刚咬一口,汁水在口腔中炸开,瞬间被酸得五官扭曲。
“食之……酸…酸涩至极!”
壹号站在高处,看着她酸倒牙的样子,扭过头,似乎无声地哼了一下,又接连啄下几颗果子,砸在暮昆仑头上。
邦邦邦……
“啊!你这家伙!”暮昆仑双手捂着脑袋抗议。
壹号见差不多了,便飞到更高的树杈上站着了。
等待漫长而枯燥。直到第二天清晨,一个七八岁模样、衣着朴素的小男孩,怯生生地来到了洞口。
壹号立刻飞低,紧张地提醒暮昆仑,“注意!千壶护崽,有生人靠近会极具攻击性。这洞口有幼崽脚印。”
暮昆仑正准备出去阻止小男孩继续靠近,却发现他在距离洞口五六步的地方也停住了脚步。
小男孩蹲下来,口中发出一种有节奏的、类似哨音的轻柔声音。
片刻后,洞口草丛微动,一只看起来还未满月,一身褐色毛茸茸的小千壶同样怯生生地探出了脑袋,继而蹦蹦跳跳的跑到小男孩腿边蹭着。
壹号心生疑虑,“这不对劲…千壶该是从来不与人类来往才是……”
暮昆仑也屏住了呼吸,悄悄收起了纸笔。
只见小男孩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个土豆,他小心地递过去。
“小乖乖饿坏了吧。快吃吧,好吃的。”
“不好!”壹号急道,“未满月的小千壶肠胃未成,除母乳外万物皆毒,食之必死!”
“不能喂它!”暮昆仑猛地从藏身处跳出,“它会中毒的!”
小男孩吓了一跳。
可那小千壶却不怕生,见到暮昆仑,反而欢快的凑了过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裤脚。
就在接触的瞬间,暮昆仑浑身一僵!一股强烈的情感涌入她心中。有失去父母的巨大悲伤,也有对眼前小男孩懵懂的信任。
这小家伙,竟然什么都懂……
【检测到宿主初期遇困,解锁异能:御兽之灵,授予权位:灵王。可统帅万兽。】
【检测到宿主自带异能:共情。系统将在1秒后收回授位与“御兽之灵”。1…0…收回成功。】
一连串冰冷的提示音在暮昆仑脑中炸响,她整个人都懵了,半天没回过神。
合着……合着这破系统就是在耍人玩呢?刚给点儿甜头就立马收回?
一股无名火蹭地冒起,原本她还没觉得穿越这事儿有多衰,可被这样戏耍一番后,怎么总觉着比那些穿越即炮灰的主角还衰啊!
她在心里大骂:“什么狗屁异能,我也不稀罕,以后什么都别给了!”
暮昆仑正这么想着,系统声又冷不防飘入脑中。
【接收到宿主请求,此条请求无伤大雅,系统认可,已删除所有待解锁异能。】
“……”暮昆仑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彻底无语。
壹号这次没听到系统音,只见她如此奇怪,便皱眉啄了她一下示意面前还有那孩子。
暮昆仑回过神,压下吐槽的欲望,耐心向小男孩解释了缘由。
小男孩这才后怕不已,哽咽着说出了实情。
原来他母亲改嫁后屡屡流产,此次有孕,继父听信了邻镇一个瘸腿郎中的话,昨日清晨竟猎杀了这小千壶的父母,想取肉给母亲安胎。
小男孩因为会模仿千壶的叫声,偷偷引开了这只幼崽才保住它。今天他怕小千壶饿,便想来投喂。
壹号藐视低语:“安胎…报应还差不多。”
暮昆仑问:“什么报应?”
壹号冷冷解释道:“千壶除心脏外,全身对人皆有毒,普通人食之则失心,孕妇食之,毒素积于胎中,分娩之日,母体会被夺走所有养分而亡,而胎儿则会天生失心,成为不人不鬼的疯孩。”
“这种事要早点说啊!”
壹号不屑转过去身子,她才不会管那些咎由自取的人类。
暮昆仑心知不妙,让小男孩赶紧带路。
壹号刚冷哼一声,下一秒就差点儿被跑起来的暮昆仑给甩掉下去,紧忙叼住她一缕头发。
还未到男孩家门口,壹号便闻到了淡淡的千壶肉味。
暮昆仑大步冲进院子,正见一名孕妇端着一碗肉汤要喝,她一个箭步上前,一巴掌将汤碗打翻在地!
“你干什么!你是什么人!”屋內一壮硕男子怒不可遏地冲出来。
暮昆仑立刻说明千壶肉的毒性。男子却打量着她古怪的装扮,满脸不信。
情急之下,暮昆仑心一横,“我乃郎中术士。流产之事,未必皆是因女子。有时,生育问题也可能出在丈夫身上。”她有模有样的模仿着古人说话。
此言一出,满院皆静。壹号震惊地张大了小嘴。这女子竟公然谈论两性生育问题,言语之大胆,简直前所未见,骇人听闻!
只见那男子面红耳赤猛地抬起拳头就要朝暮昆仑挥来。
壹号警觉地第一时间跳到暮昆仑脚前,张开一翅,闭目调动体内灵力,双脚刚隐隐发光,下一秒却忽然被人从后面一脚踢飞。
画面旋转之间,她见到竟是暮昆仑上前一步,顺势抓过那男子手臂,将那男子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壹号滚落在一旁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暮昆仑拍了拍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子,继续道:“我所言到底是真是假,一诊便知。除非你心虚,是个宁愿让妻子冒险,也不敢面对问题的懦夫!”
男子看了看赶来扶自己的孕妻,直接起身,尴尬之下,被暮昆仑言语激得愤然伸出手腕。“诊就诊!我体壮如牛!连小病都不曾得过!只是你若敢胡言乱语坑蒙我夫妻,那就别怪我报官了!”
暮昆仑:“等我诊完,你大可以请别的郎中来,看看同我说的脉象有无差别。”
她因出身中医世家,自小便早已习得中医脉理,更因天赋异禀被寄予了厚望,皆以为传承有望,可谁知她却不按常理出牌,半路竟跑去转了兽医。
她父母至今仍未放弃坚持,只要有联系,便总会扯到让她重拾中医的话题,这也是她与父母产生芥蒂的原因。
暮昆仑为二人仔细诊察,发现问题还真是在这个丈夫身上,便开出了一张调理药方。
“你妻子这胎心极其微弱,就算从现在开始食保胎药,约摸也顶多能在肚子里挺个半月。若想靠千壶肉保下此胎,胎儿必因毒素失心,你妻子亦会在分娩之日毒发身亡。不过我只是告知,到底该如何抉择,还是在你们自己。”
虽然是生命攸关的话题,可她却全程不含一丝感情的说出。
壹号瞧着这样的暮昆仑,它对人类本就莫名嫌恶,暮昆仑此举,更是印证了人类的冷血。
什么叫让他们自己抉择,暮昆仑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同类食毒?况且,那被害死的千壶父母岂能被人随便分食!
接着,暮昆仑又转向那孕妇,语气一反方才,柔和了下来,“姐姐,性命是您自己的,何必为了一个不健康的胎儿毁了自己?只要调理好身体,过两年生个健康的宝宝,岂不更好?况且,您若有不测,您身边这孩子该怎么办?他也才不过几岁。”
说完她错步让出了身位,让那孕妇好看看她那已经哭成泪人的孩子。
小男孩再也忍不住,一头扑进母亲怀里嗷嗷大哭。
“娘!我不要你死!我看到小千壶没了娘有多可怜……”
女子搂着儿子,亦是泪如雨下,显然动摇了。
暮昆仑趁机道:“若决定不要,我可开一副方子,助您顺利引流,对身体损伤会比等它自然流产要小得多,再多加调理,日后也好再备孕。”
壹号在一旁听得心情复杂。她惊异于暮昆仑话语间的离经叛道,却又暗自赞同“母体妊娠自主”之理。
有些动物亦是如此,母体会依据自身情况和环境判断,是否终止妊娠。在这个世道上,人类竟不如动物懂得尊重生命。
那男子看着哭泣的妻儿,终是长叹一声,终究不敢拿妻子性命冒险,默许了暮昆仑的建议。
暮昆仑为女子开了方子,并按照壹号的嘱咐,要走了所有千壶肉。
“未满月失怙的小千壶,唯有一法可活……便是食其父母血肉……虽然残忍。”壹号声音低沉。
二人随小男孩返回洞穴。小男孩唤出小千壶。那小兽似乎感知到什么,在暮昆仑放下的那包肉前久久徘徊,哀鸣不止,最终依偎着那纸包卧了下来。
壹号叹了口气,“果然它不肯吃。此法虽可以令千壶幼崽存活,可它们却大多选择随父母而去。”
暮昆仑听闻,轻轻将小千壶搂入怀中……此时的接触,比刚才交织的情感要更为强烈,暮昆仑只觉胸腔似被人揉碎了一般,她强忍着酸涩,轻柔抚摸着小千壶。
小千壶似是也感受到了什么,缩在暮昆仑怀中,抽泣声竟渐渐转小,直到小千壶舔舐着她的手指。
暮昆仑方才开了口:“小弟弟,这只小千壶已经把你视为家人了,它们本性不近人类,却能被你轻易唤出。也是因为信任你,就同样认为外形一样的我也是无威胁的。这就是证明。”
小男孩懵懂的点了点头。
“不过,正因为这份信任,或许它将来会遇到危险。你我虽无威胁,可其他人就说不准了。”
小男孩一点就透,当即便拍着胸脯保证,“姐姐,我会保护好它,定不会让人伤害它的!”
暮昆仑一笑,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吊坠放进了小男孩手中。
“姐姐相信你,不过不是要你保护,而是比保护施救还要更难能可贵的,那就是将你们之间的信任延续下去。这个吊坠,你给它戴上吧,作为回应,让它知道,你是它可以依赖的伙伴。”
壹号一惊,这女子……说得竟是……“伙伴”。
小男孩把吊坠轻轻系在了小千壶脖子上。
“小乖乖,以后我们就是伙伴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们相互保护!”
小千壶一下扑进了小男孩怀里,舔着他的脸颊。
最终小千壶食下了那些肉。泪水也从它眼中涌出,在脸颊绒毛上留下两道深褐色的痕迹……
更令人惊奇的是,吃完后,它的身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转眼便如雪豹大小,有了成年千壶的体型,眼神亦变得锐不可当。
“食亲之肉,小千壶可以瞬间成年,却也会因此泪痕永烙。”壹号轻声解释,语气中尽是难以言喻的悲悯。
暮昆仑把壹号捧起放在脑袋上,“这或许也是父母所能给予孩子的…最后的保护吧。”
壹号怔怔得站在她头顶。
返程路上……
暮昆仑从壹号那里得知:最初是人类为了雨水,追随千壶建立村庄。后来人们发现千壶心能治残疾,便开始猎杀。但为了不让自己村庄遭旱,就只去别村猎杀。可每个地方都是如此,千壶也就成了濒临灭绝的弱兽。
暮昆仑震惊,“所以那男的其实也知道那瘸腿庸医或许是在骗他们?”
壹号沉默不语。因为她深知人性素来如此,欲心若起,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些也像吃饭喝水一样、全是你与生俱来就知道的事?”暮昆仑追问道。对这只小鹦鹉愈发好奇,却没有拿出纸笔。
“是因此次千壶事件。”壹号答道。
暮昆仑眼睛一亮,“诶!那或许弱兽可以帮助你唤醒记忆!那我们目标就一致了,都需要寻找弱兽。”
壹号不以为意,伸展了下羽翼。感觉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再留在这女子身边也毫无意义,便打算分道扬镳。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壹号随口问道。
暮昆仑眼前又浮现出了小千壶含泪进食的画面,目光坚定。
“去找那个瘸腿庸医,得阻止他继续骗人伤害动物。”
壹号没想到,她要干的事,也正是自己所想的。
她喙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既然如此,就一起再走上一程吧。
她又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见脚边暮昆仑的一缕头发被风吹起,便也顺脚帮她踩了下去。
暮昆仑从口袋中掏出了一颗花玉果送进嘴里,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酸涩到浑身一颤。
“不得不说,这味道确实很难帮它传播种子……”
“你捡了那些果子?”
“嗯,不是你专门摘给我的吗?”
“…踩掉的而已。”
“谢啦。”
“……”
一滴雨突然落在暮昆仑鼻尖。
“怎么?感动到掉眼泪了?”她抬眼问道。
“小千壶成年之日,便会降雨,恩泽大地万物……”
“诶……还是觉得这种动物好神奇……这完全是科学解释不了的事。”
接着,两滴、三滴、四滴……继而哗啦啦下起了倾盆大雨。
暮昆仑赶紧把壹号从头顶拿了下来,捧在手中,另一只手护在她上方挡住雨水。
“还好你小小的。”
然而,她话音刚落,壹号却从她手中飞了出去,落在她面前。
暮昆仑也不解的停下了脚步。
“怎么跑出去淋…雨……”她突然愣住,脸上的疑问瞬间转变为惊骇。
在她那双颤动的瞳孔中,是壹号的身影在逐渐拉长。
她就这样在暮昆仑面前化作一道流光,当光芒散去时,原地立着一位身姿高挑、脸上缠着绷带的女子,一袭朱红色流仙裙裹挟着淡淡清辉。
“你……你是……什么……”暮昆仑嘴唇微微颤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般,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
壹号本以为这女子又要掏出小本子记录见闻,随口应道。
“不是早回答过你了,我也不记……”话未说完却被对方颤抖的声音打断……
“你是……壹号吗?”
暮昆仑像是根本不曾听见对方的答话,眸中满是惊恐。
壹号凝视着她,片刻后朝她走近,缓缓伸出双手……
暮昆仑下意识紧闭双眼,浑身战栗攥紧衣角,电光火石间,脑海中已闪过无数结局——
是被这鹦鹉妖掳走?杀掉?还是……被她吃掉?!
她第一次对穿越的未知感到了恐惧,仿佛置身于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千壶事件虽然也颠覆了她的认知,可再怎么说那都还是动物……但眼前的……这都已经属于妖魔鬼怪的范畴了吧!
然而预想中恐怖的触碰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雨滴突然敲击叶面的细碎声响。
她怯怯睁开眼,发现头顶竟不知何时撑开了一片巨大的芭蕉叶。
壹号从她身后摘下这片叶子,正站在她面前,纤长如玉的手指轻握着叶茎,一手已解下了遮面绷带。
几缕散下的银发随着俯身的动作从肩头滑落,拂过暮昆仑微烫的脸颊。
“还好你小小的……”
一股慵懒殷柔的嗓音,叩响在暮昆仑耳畔,犹如沉眠多年的美酒,一滴一滴落在天鹅绒上,侵润进她发颤得心尖,带着余温,令人迷醉。
暮昆仑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竟连她最在意的声音都……
作为御姐音资深声控,阅声无数,可这还是第一次对“只听声音就能想象到对方是何等神颜”有了实感……
壹号见她仍说不出话,误以为她受惊仍未回神。
她微微垂首,银发在雨幕中流转着皎洁的光泽,极轻柔的从喉中“嗯”了一声,回应着她刚才坚持的疑问。
“我是…壹号。”
天垂被雨幕晕化成墨,世间被雨声揉作远音。唯余叶下一隅朱红,悄然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