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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桃源·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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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外生睁开眼睛,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气。
又梦到将乐了。
身上的汗水黏糊糊的,被夜风一吹让人忍不住颤栗。
夜风?窗户是开着的吗?
窗外黑得出奇,沈外生咽了咽口水,把窗户关上又闩住。
他坐在床沿没了困意,呆坐良久,他想到去看看沈将安。
也许是夜风太冷,沈将安把自己整个盖进被子里。
这样睡也不怕把自己给闷死?
他已经把窗户关上,现在可以让他透透气。
沈外生这样想着,伸手去掀沈将安头顶的被子。他扯了一下没有扯动,被子底下的人发出一阵抗议一般的蛹动。
不行!这样一晚上万一真闷死了怎么办?
沈外生用力一扯,两手握住被沿给沈将安翻折一下,把沈将安的脑袋露出来。
沈将安埋着脑袋睡,沈外生想了想伸手给他扳过来。
脑袋不是顺着脖子扭动的轨迹正过来的,而是好像“轱辘”一下一百八十度正过来。
沈外生感觉手上有点黏,还以为是汗,可是汗水好像没有这么多,屋里借着朦胧的月光确实看不清东西。
他伸出手对准窗口,捻了捻手指——是血!!
沈外生反应过来看向床上的人,那张脸早就血肉模糊,形成一种不辨男女的形貌。
像沈将安,又像沈将乐。
沈外生一把扯开被子,血水浸湿了大半个床,被子底下,扭曲破碎的肢体纠缠在一起抽动。
沈外生捂住脑袋,他的脑袋很疼,但是他还是腾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眼前的景象随着沈外生的揉动变得模糊,像是一张沾水的水彩画,不断溶解褪色。
“答应我!保护好弟弟!”
“外生,你是哥哥,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吗?”
“这次别让我再失望了。”
“保护好他,好吗?”
脑海里每一个角落,第一个缝隙都飘溢出语气各异的言语。
它们像阴湿的木料被点燃,缝隙里冒出来的浓烟,很快挤满他的脑袋也没有停止。
充满刺激又令他窒息,嘈杂纷嚷找不到逃逸的出口疯狂撕扯他的意识。
沈外生睁开眼睛,坐起身就被夜风吹得一个激灵。
窗户被夜风吹开了?!
是个梦中梦。
又是母亲,又是她在提醒他。
沈外生连滚带爬翻身下床,检查沈将安的死活。
被子底下的人形动了一下,沈外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他一咬牙掀开被子,被子底下露出底下睡得正沉的沈将安。
沈外生松了口气。
又是一阵夜风,冷风拂过带汗的肌肤掠走身体的温度,这回他是真清醒了。
沈外生坐在窗边,看着天色已经是下半夜,他刚想关上窗户,窗外一点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乌乌的房间。
乌乌休息的地方就在正房,打开半窗一眼能斜望到她卧房的窗户。
……都快天亮了怎么还亮着灯?
沈外生心里有些疑虑,关上窗户,把窗户闩起来。
这样窗户总不会被夜风吹开了。
躺在床上的沈外生闭上眼睛。
一个黑影出现在他床侧,一切靠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沈外生一把握住黑影的手。
“——生哥!你吓死我了!”
沈将安被沈外生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整个人弹起来。
沈外生被沈将安一激灵也惊得清醒了不少,他用疑虑的目光审视,面前的“沈将安”。
“生哥,你刚刚做噩梦了吧?”沈将安被沈外生盯得心里发毛,“刚才怎么都叫不醒你。”
“你怎么知道我做噩梦了?”
“你刚才嘴里一直嘟囔‘别过来’什么的,我一看你就是做噩梦了。”
沈外生的膝盖传来阵痛。
——难怪梦里的痛感那么真实。敢情是自己的膝盖真的疼。
沈外生松了口气,这回是真醒了。
沈将安饶有兴味地看着沈外生,“生哥,我不知道你还有怕的东西啊!是哪个仇家来索命啊把你吓成这样?”
“……自己猜去!”
“人太多了我上哪猜去?”
沈外生缓速扭头用“再敢多说一句试试”的眼神看向沈将安,沈将安顶着没心没肺地笑脸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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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角积聚着不少老废的蛛网,在此之上一只蜘蛛重新织着一张新网,罗网影子覆在布满旧网的墙角最上层,崭新的蛛丝在晨光下闪闪发亮,像是穿珠宝的银线。
陪坐在饭桌上的乌乌满脸困倦地打着哈欠。沈外生也不逞多让,乌乌原本眼底就有乌青,沈外生是平白多出一片乌青。
“昨晚没睡好吗?”乌乌问道。
“生哥他昨晚做噩梦了。”
沈外生点点头,算是承认沈将安代替他做出的回答。他现在困得厉害,感觉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在村里做噩梦很正常,后山的无忧昙太多了,夜风一吹很容易让人产生幻觉。”乌乌给沈外生倒上一杯茶水,“喝点花茶会好一些,这茶水能安神。”
“无忧昙是什么东西?”沈将安问。
“是一种花。就是辟忧灯上雕的那种花。这种花只有络织村才有,花粉会让人产生幻觉,花瓣却能让人清醒,这花茶就是用花瓣炮制的,喝了有缓解噩梦的功效。”
原来这种花叫无忧昙。
会让人做噩梦的花竟然起名叫“无忧”,还真是有意思。
不过难怪村里的人看起来大都很萎靡,眼底多多少少有一抹乌青,原来是都深受噩梦的困扰。
一只蚂蚁被风吹到沈外生面前的杯子里,扭动肢节在水面上挣扎。
沈外生下意识伸出指头让它攀附在指尖上,把它带离水面。蚂蚁在指尖挣扎,脱离了生命危险后就要爬动逃跑。
看到蚂蚁乱爬,沈外生当即拿拇指按住它一抿。
看着指尖一抹污渍,沈外生思绪抽离。
乌乌的话沈外生听到一半就听不清了,听到水流灌到茶杯的声音才清醒,也不管乌乌说的什么,端起茶杯就往嘴里灌。
茶水沾到舌头瞬间沈外生就要往外吐。
——太烫了!
“没事吧?”乌乌也被沈外生吓到。
沈外生把茶杯放到桌子上,从位置上站起来,连连摆手,“没……事……”
他感觉到舌面肿起来,现在他清醒多了。
好不容易今早红肿的嘴角消下去了,又把舌头烫伤了,他最近应该没犯什么口业吧?
丰盛的饭菜摆了一桌,乌乌说饭菜是村长让送来的。
提起这个村长沈将安没什么好脸色,不过在乌乌面前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这回的饭菜像明显“用心”了,苦瓜炒蛋,苦瓜肥肠,苦瓜酿肉,猪蹄炖苦瓜,苦瓜肉丝汤……
“别有用心”的“用心”。
这桌“用心”饭菜的目的不言而喻。
沈外生攥着筷子不禁感叹,这个村长不仅虚伪,还睚眦必报。
乌乌见到苦瓜压根连筷子都没动,把胃口全都留给了点心。
沈将安虽然心里窝火,倒是没了第一次的挑剔。
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饿到现在他早就眼冒金星,哪还想什么口味,什么档次……除了吃饱什么都不想了。
“你今天胃口很好?”沈外生悄悄问沈将安。
昨天他还对饭菜避之不及,今天就吃的这么宽心了?
沈将安尽量保持体面地咽下嘴里的饭菜,“嗐!村长那家伙他昨晚就是故意吓唬咱们,不吃难道饿死吗?不吃白不吃。”
沈外生不置可否,也夹起一块肉塞到嘴里,咸苦的肉片沾到烫肿的舌面疼得火辣。
就算不是吓唬他们的,只要里面不是毒药,这个饭他们就得吃。
就像沈将安说的,不吃他们还能饿死不成?别说苦瓜,这就算真的是人肉饿狠了也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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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建筑风格大都相差无几,基本是木质的老式房屋。
沈外生和沈将安跟在乌乌身后,她答应要带他们去找位厉害的命师。
“经常有人来村里求东西吗?”沈外生问。
“有时候多有时候少吧,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村里——要靠‘机缘’。”
乌乌一直在强调机缘。机缘?父亲就是遇到“机缘”的人吧?
“乌乌,你知道‘借寿’吗?”
乌乌的脚步顿住了,“那是什么?没有听说过。”
从易大师那里出来,沈外生顾不上父亲的“禁令”,反正他自己现在都被关在精神病院里。
易大师告诉他,想在十三山里找到络织村的位置就必须靠那盏辟忧灯。
于是沈外生撬开了父亲书房的锁。
他需要这盏辟忧灯,带他跟沈将安去络织村。
这盏灯一如沈外生第一次见到它时一样安静的待在玻璃罩里,就好像一直在等他。
这个罩子需要指纹才能解开锁。
去他的指纹锁。沈外生根本懒得去管。
他从博物架上挑了个趁手的东西,照着玻璃砸下去。
父亲好像没有料到有一天会有人来这里带走它,那玻璃罩原来只是一个起观赏作用的摆设。
在外力冲击下,一下子就碎成千百片,像是舞台上的亮片一样散开。
好在沈外生及时收住力气才没有损伤到灯身。
沈外生提起辟忧灯,瞥过父亲杂乱的书桌,他从一片如同幼童乱画的笔记中辨认出了扭曲的“借寿”两个字。
父亲一直那么执着想要再次回到络织村,会是为了“借寿”吗?
突然,远处冒着蒸蒸烟气的建筑引起了沈外生沈将安两人的注意。
在祭祀上见过的那种,画着由八只眼睛组成的莲花样花纹的灯笼悬挂在那栋宏伟的建筑物檐下,那栋建筑正中心的匾额用村里的符文写着三个字。
密匝匝的雕花聚在檐前,颜色斑驳,靠近了看才发现是雕花镂刻太过精细,光线落在凹凸的表面上,显得木头颜色深浅不一。
无忧昙这个元素被频繁运用在这栋建筑的装饰上,从灯笼到檐角的铃铛,窗棂到雕栏……
一阵阵蓝色的烟气带着浓重的檀香味从建筑的上空冒出来。
巨大的木门缓慢打开一个缝隙。
一名村民提着食盒走进去。
食盒跟村里给他们送饭用的是同一种样式。
这是什么地方?里面也有人住吗?
“那里供奉着东西,村外的人是不能随便靠近的。”乌乌适时出声打断两人的思绪。
“供奉的也是……山君吗?”
沈外生想说“祭祀的东西”,但想到乌乌的警告又临时改了口。
“没错,八目昙的纹样就是‘山君’的象征,所以所有有这个图案的地方,你们最好都不要靠近。”乌乌指向远处的灯笼。
——那个八只眼睛凑出的花形纹样。
那种感觉又出现了。沈外生感觉自己一路都好像被无处不在的眼睛盯着,这种被时刻监视的感觉让他浑身汗毛直竖。
可当他回头想找出监视他的真凶的时候,眼前的一切景物就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和。
再看看聊得正欢的沈将安和乌乌,他们似乎……对那个视线没有丝毫察觉。
难道真的是他多心了?还是这个视线只是冲着自己一个人来的?
沈外生烦躁地用红肿的舌面贴紧上颚剐蹭,让刺痛变得更激烈以此来对抗那种恼人的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