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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又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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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淼下楼散步的次数变多了,看花羊蹄甲,也去看小叶榄仁树。她最喜欢初春小叶榄仁树叶的变化,叶芽初发织成淡淡一片烟绿色,她可以站在树下看上半天也不腻。
她一次也没遇到游川,白天也好,晚上也好。去白水村看鸟,沿河溜达了两轮,也没见到过她。两人差不多一周没有联系了。云淼几次打开聊天框,又不知道发什么,都觉得唐突,没有勇气发出去。
突然间找人闲聊,看上去很可疑,云淼做不到。她自己的心思还没捋明白呢,可不能让对方又想多了。其实从这就知道,云淼缺乏社交技巧,更缺乏两性之间的交往经验。
她只好盯着那苦楝树,想拍照给游川,照片拍了,没发出去。她又想,那么问问珠颈斑鸠的孵蛋进展?依然是开不了口。
云淼从来没试过如此纠结,导致她干活时频频走神,睡觉时翻来覆去。她试图搜索游川的其他社交账号,真名试过,微信id试过,没有收获。要是她有对方的手机号码,还有些许可能。
再次打开朋友圈,云淼分享了一张黄桷树的图片,没有配文字,仅一人可见。发出去后,她丢开手机,去喝水,去阳台看花草,假装忘记这回事。
饭还没煮呢。云淼走去厨房,路过沙发,忍不住了,拿起手机点进微信,没有红点。无人在意。
她的心瞬间沉了下来,默默点进去,划拉了一下,准备退出去,突然间弹出了一条评论。心率猛然升高,云淼点开看。
游川:训练场外面的路?
云淼的嘴角不可抑制地上翘,她飞快打字:嗯
照片上,黄叶纷飞,地上如铺金色地毯,枝头点缀着绿意,这是月初她练完车后拍的。
等了一会,不见回复,云淼有些失落,退出朋友圈,才发现有新信息。她的心情简直是在坐过山车一般。相比之下,对方则如此泰然坦然悠然怡然,对她千回百转的心思一概不知。
游川发来的是一张图片,正是黄桷树嫩叶新绽的时候,满屏鲜绿,最是春天,最是美妙。
游川:去年3月25日
云淼:特别美。
游川:昨天在监控里看见亲鸟啄蛋壳了,今天说不定会出壳,你要来碰碰运气吗?
云淼:好啊。
除了小时候在村里见过小鸡出壳,她还没目睹过野鸟被孵出来的场景,对此很是期待。出门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总觉得唇色略淡,于是摸出许久没用的口红,烂番茄色,衬得肤色更白了。
走到门口,她想了想,又到卫生间里擦掉了口红。之前都素面朝天,忽然间涂口红,未免太刻意了。
其实涂个口红怎么了?爱涂就涂,不想涂就不涂,光明正大者自然无所谓,可惜她云淼心有鬼,是以做什么都怕人瞧出点不对劲来。
才下过雨,外面湿漉漉的。雨后的花越发娇艳,落英缤纷。云淼走到西二巷时,流连不舍。走着走着,身后有人叫“云淼”——一辆电动车开过来,原来是单位里的袁老师,车后载着她的女儿。
“散步呢?”说着电动车已经超过了云淼。
云淼干巴巴地笑笑:“袁老师好,是啊……”她的回话散落在风中,对方早已经呼啸而去了。
这就是家离单位近的坏处,很容易就会偶遇同事。不到万不得已,云淼都不会主动上前打招呼,能避则避。她不想尬聊,不想被普通同事发现自己在做什么,即使什么也不做——那样好像更奇怪了,毕竟在他们眼里,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不大正经。
路过鸡蛋花木,云淼发觉有些枝干顶端冒出芽来了。四周的四季桂则缀满了碎花,很香。岭南的春天短暂,一天一个样,还是要多出门呐,莫负春光,否则一眨眼就过去了。
眼前唰唰掠过两道黑影,留下叽的一声,是家燕。云淼在原地,目光追着它们绕了一大圈,才走到8栋楼前,意料之中,看见了黄槿树下的游川。
其实也没多久,但云淼总觉得好久没见这人了。对方的态度却依然如旧,不咸不淡。
游川像是刚从健身房回来,头戴黑色运动发带,身穿炭灰速干短袖和黑色运动长裤,肩挎一个黑色Nike健身大包。这是云淼没见过的模样。刚运动完的游川比平日多了几分闲适,多了一份少年感。
打过招呼后,两人准备上楼。云淼瞥见一楼走廊墙角上有个燕子窝,碗状,土黄色,边缘冒出好些羽毛。一只家燕正飞出来,在附近绕了两圈,似乎在找地方落脚,可空荡荡只有墙面,它往外飞出去了。
注意到她的视线,游川说:“今年新做的窝,以前没见燕子来这栋。”
云淼点点头。电梯往上升,封闭空间内,游川身上的气息清晰可闻,似乎运动后更明显了。她微微垂头,呼吸了一大口,然后在心里唾弃自己:有些变态。
费洛蒙吗?她的基因被他吸引了吗?
发愣的云淼没留意电梯已经到了七楼,好一会儿她才醒过神,尴尬地发现游川伸手摁着开门键,没有一丝催促的意味。那手上的指骨泛红,中指的关节甚至擦破了皮,看着云淼就觉得有些疼。
这是运动时弄到的吗?云淼一边走一边想,握拳才会弄到指骨吧,那么他在练拳击?
不容她多想,游川已经开门请她进去了。他打开客厅的电视,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了珠颈斑鸠孵蛋的画面,还是双视角,一头一尾,清清楚楚。
“你先看看,我去放东西。”游川说完就自顾自离开了客厅。
剩下云淼一个人,她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打量一下这里了,上次来她也不好意思多看。空间开阔,通铺原色木地板,客厅和书房一体化设计,一面墙挂着尺寸约有100寸的电视,另一面则是整墙书架,中间摆着两米长胡桃木大书桌,桌面干净整洁,只放了一台笔电和一个黑色机械键盘,书架顶装有几盏灯为书桌补光。
黑色复古皮质沙发与之背对背,沙发前铺了地毯,小桌上放着一个黑色kindle阅读器,云淼也有同款,她的是玫粉色。电视旁边还有个小吧台。
阳台很大,满是花草。游川显然很喜欢绿植,客厅里也少不了:书桌旁一盆高大的密叶猴耳环,角落里的龟背竹一米多高,书架顶垂下长长的山乌龟,显然都养得很好。
云淼很喜欢他家,完全是她理想中的装修风格之一。她的家,应该说二姨留给她的房子,虽然也很温馨整洁,但自然是按二姨的喜好来设计。她也并不打算重装。
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发生变化,珠颈斑鸠飞走了,留下三颗蛋。云淼凑近细看,其中两颗的蛋壳已经有裂痕了,并且在动。这是准备了?
游川换了一身居家服出来,和她一同看着画面上的动静。云淼赶紧拉开阳台门,架起相机,这回她带了三脚架。
她用望远镜去看,惊讶地发现一个蛋已经裂开了大缝,露出了毛乎乎黑粉色的玩意儿。另一颗蛋也不甘示弱,啄破了大缺口,跟着一起顶蛋壳。
望远镜里看的感觉不同于透过屏幕,云淼察觉到游川走近,便把望远镜递给他,用眼神和动作示意他试一试。游川没有说什么,接过去对准双眼,然后熟练地调整夹角和焦距。好一会儿,他才把望远镜还给她,让她继续看。
不到五分钟,两只雏鸟缓慢、费力却坚持不懈地顾涌、爬动,最终成功出壳,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光线,呼吸着这个初春的气息。但是,它们可真潦草啊。
天擦黑时,珠颈斑鸠雌鸟飞回来了,围着仙人球转悠,最终对着俩雏鸟一屁股压了下去,真是丝毫也不担心呢。
这时候,门敲响了,有人在门外大喊:“小川,好了吗?过来吃饭吧,叫上云小姐一块吧。”
是他奶奶啊。云淼这才知道,他告诉了他爷爷奶奶。
云淼收拾好东西,在门口和游川奶奶打招呼,本想婉拒吃饭,结果盛情难却,被热情的老太太直接拉进对门去了。鱼蛋见到她也颇为兴奋,直绕着她转。
行吧,吃就吃。菜都很合云淼胃口:热气腾腾的鲈鱼豆腐煲,大盘香芹炒牛肉,应季的油焖春笋、清炒豌豆尖儿,滋补的羊肚菌竹荪白鸽汤。虽然已经和他们吃过一次饭,她还是有些拘谨。
席上难免拉家常,顾春河问她是不是市区人,本地话口音挺地道的。云淼说自己老家是下边县级市的偏远山村,自己一个人在市区上班。
他们没有再问什么,老太太给她夹菜:“一个人多不容易,有空来陪我们吃饭,反正我们一家三口也冷清。”
游火生老头儿猛猛点头:“有你来陪我们家春河,我放心。”他对爱人以名字相称,云淼想,他们感情是蛮好的。
老太太睨他一眼:“你好去钓鱼不回家是吧?”
小老头嘿嘿笑。
游川在一旁时不时给他们添饭、加汤,也不插话。奶奶问到他,他也就一一作答,没有半分不耐烦。在闲言碎语中,云淼默默捕捉一切和他相关的信息:游川果然不上班,难怪工作日也能撞到他。喜欢吃笋。明日要去星南湾海钓。有个发小叫阿hao——豪?
饭后,云淼拘谨到压根没说出什么帮忙收拾的话,就被风风火火的顾春河推去和鱼蛋玩了。
走的时候,顾春河给她塞了一袋子东西:自家做的籺、乡下亲戚早上才送来的春笋、豌豆尖、佛手瓜苗,不容云淼拒绝。
“那我就先告辞了,今天打扰了。”连吃带拿,云淼怪不好意思的。她喜欢这对老夫妻,让她想念儿时在村里的时光。
游川这时候从自己家出来,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我带鱼蛋下去。”
“那正好,你送送云小姐回家。”顾春河笑眯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