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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命中注定的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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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谢花太郎分别于熟悉的岔路口。
狛治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耳边嗡嗡作响。
他向来寡言,交谈欲望不强,但作为倾听者无疑可以给到满分,谢花太郎深知狛治的性格,便毫不客气的从跟随妹妹上学念叨到妹妹结婚生子再到去世。
说到不得不分别的时候,谢花太郎脸上兴奋的余韵散去,空茫的看向与平民窟一墙之隔的车水马龙。
「小梅她,如果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一定会过着平淡且幸福的一生。如果托生到富贵人家,会成为电视剧里面那种光鲜亮丽的名门淑女。」
谢花太郎的眼眶隐隐有些湿润。
「再不济,在爸爸妈妈试图抛弃我的时候,她没有偷偷从车里跑出来跟我留在这条巷子里就好了,她长得那么可爱,就算是那种人渣父母也会好好将她养大吧,而不是跟着我这种底层的虫豸受苦。」
狛治寡言,不代表他对情绪的感知愚钝。
他静静的站着,等到谢花太郎背过身去,用粉色包装的纸巾拭干脸上的泪水,耸动的肩膀归于宁静,才淡淡开口。
「那些事情不会发生的。」
背对的身影声音仍带着些哭腔。
「小狛治,我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这么安慰人的,这么冷冰冰的说话,以后要伤多少女孩子的心啊。」
狛治没有停下的打算。
「那些虚无缥缈的“平淡生活”“富贵人生”,都不会让她幸福。」少年语气坚定的近乎强硬,「既然你的妹妹坚定的选择了你,就代表你是她认为获得幸福的唯一可能。」
谢花太郎睁大眼睛,裤袋里的手机也适时震动起来。
屏幕上【世界第一美少女最可爱的妹妹小梅酱】闪动着,谢花太郎清清嗓子,确认妹妹听不出自己语气的异样才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女声火气隔着听筒也清晰可闻,讨伐着哥哥没有秒接电话的行为。
谢花太郎冲狛治眨眨眼,脚步飞快的奔向家的方向。
狛治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转身走入了身后黑暗的岔路。
昨夜未下尽的雪又纷至沓来,轻薄的雪片毫不客气地躺在行人身上,狛治纤长的粉色睫毛上很快就被白色覆盖。
路旁人家挂在门口的撕拉式日历上,数字10用黑笔画了个不规整的圆。
12月10号,狛治的生日。
狛治脚步稍顿,瞥了一眼日期后毫无留恋的离开。
生日这种东西在父母遇到那场车祸后,不过是和其他日期一样毫无意义的数字罢了。
没有遗憾,没有向往。
人的磁场或许真的在名字确定下来的那一刻就被注定。
狛治和传说中守护神社的狛犬一样。
孑然一身的狛犬除了所爱所护之人,别无所求。
走了千百遍的巷子今日格外长。
是气温骤降导致腿脚麻痹吗?狛治突然有些不想那么快回到冰冷的家。
素雪反射着月光,像被仙子施了魔法,往日黑洞洞的小巷被雪光照得明亮。
狛治弯下腰,双手拢起落雪,团了个雪球。
再怎么早熟,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狛治试探性的将雪球向一旁的岔路一扔。
想象中雪球落地的声音没有响起。
雪球砸在布料上的闷声伴随细碎的呜咽从巷中传来。
放在平日,狛治绝不会多看一眼,没找来也罢,就算被雪球砸中的人怒气冲冲地跑到他面前要个说法,他也只会将那人放倒扬长而去。
或许是初雪的雪光太美,又或许是那细弱的声音像极了小时候喂过的那只流浪猫。
总捉弄狛治的命运牵下了注定的丝线,带领他走到那条并未涉足过的路口。
狛治半截身子探进路口。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话说到一半,一个瘦弱的身体蓦然投入狛治怀中。
雪水的味道混着女孩身上略有苦涩的药味儿袭来。
不知怎的,身体的本能反应并没有排斥这具身体,双臂自主活动起来,搂住了将要坠落的女孩。
身体接触的一瞬间,狛治沉寂的心脏咚咚作响,推开女孩的想法被丢到九霄云外,大脑宕机停止运转。
女孩艰难的抬起头,这具先天不足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刻着白色小花的粉瞳中盈着泪水,打湿狛治胸膛。
「救救……我。」
狛治敏锐的注意到,女孩身上穿着的是一套丧服,脚上的鞋子不知去了哪里,赤着的双脚磨的伤痕累累。
她的手心被指甲掐得血痕点点,任谁看了都知道她是仅凭借意志力强撑到现在。
女孩身后的巷子里隐隐传来脚步声和几个男人的粗喘。
看着怀中这个头上写着大大【麻烦】二字的女孩,理智告诉狛治,【把她扔在这,你的人生都自顾不暇,哪还有闲情逸致掺合别人的人生。】
这么想着,狛治的身体却作出了截然相反的行为,或许是怜悯,或许是看到那套丧服让狛治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他轻柔地搂起女孩的身体,迅捷轻快地带着女孩向家的方向跑去。
怀中的女孩轻的像一只鸟,狛治怀疑她连骨头都像小鸟一样是空心的。
精神松懈的一瞬间,女孩沉沉昏倒在这个陌生又令人安心的怀抱里。
平民窟的路错综复杂,对身后不熟悉这里的人来说蛛网般的小巷是困住他们的大麻烦,但对于从小就住在这的狛治来说如入无人之境。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狛治就绕了一条远路,甩开身后的几条“尾巴”,带着女孩回到了自己的“家”。
将女孩小心翼翼平放在床上,狛治打量着昏迷的女孩。
看起来大概六七岁的小女孩蜷缩着,双手努力环抱双膝,试图缩成一团,可怜又可爱。
被雪覆满的衣服在室内温暖的环境下慢慢融化,打湿的白色丧服紧贴在女孩身上,汲取女孩身上的温度。
见女孩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狛治从柜子里找出自己小时候穿过的睡衣,又踮着脚从柜顶把厚实的冬被抱了下来。
掂了掂热水瓶中不多的余量,狛治拿了个干净的盆,倒了大半热水,帮女孩换下湿透的衣服,用毛巾沾着热水给女孩擦干净身体。
给女孩换好睡衣,盖上厚被子,狛治将瓶中最后一点热水灌进玻璃瓶,塞到了女孩脚下。
做完这一切,担心外面那群人会找来,狛治没有点灯,拉上窗帘,扯过薄被小心翼翼躺在女孩旁边。
女孩不安的睡颜变得恬静,秀丽的眉毛不再拧成一团,平和地舒展开来。
听着女孩平稳的呼吸,狛治的心也随着清浅的呼吸声变得平和。
记忆中自己绝对没见过女孩,这么秀美的一张脸只要见过就绝不会忘怀。
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狛治不想去深究。
【也许,是前世注定的缘分吧?】
狛治为这个莫名的想法轻笑出声,一向故作老成的娃娃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与柔和。
担心笑声惊扰少女的梦,狛治急忙收声,看了看女孩依旧安稳的睡颜。
【如果真有诸天神佛,那么好的父母为什么会遭到如此不幸?】
狛治想着想着,耳侧规律的呼吸声,鼻尖淡淡的药味儿,交织成一张捕梦网,将他拖入了沉眠。
【晚安。】
狛治心里对着女孩说着,睡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把身上的薄被拉了一半盖在女孩的厚被子上。
【叮铃——】
闹钟铃声刚起了个头就被暴力娃娃脸美少年按了下去。
狛治从迷蒙中醒来,梦中自己搂着一个陌生少女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那梦太真,好像一抬眼,少女嘴边的血丝就会蹭到自己的脸上。
【好像做了什么很悲伤的梦。】
狛治抬起手背蹭了蹭濡湿的脸颊,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出门打了井水点上煤炉烧上水,狛治算了算卡里余额的大概数目,确认就算半个月不去打拳也可以让父亲在医院接受治疗。
拐弯去超市买了些退烧药和新的毛巾,洗漱用品。
回到家,床上的女孩仍在沉睡,狛治用手贴贴额头,又贴贴女孩,确认她确实只是睡着,不是发烧晕过去后。
回身去厨房熬了点粥。
等到日头爬上正中央,女孩的眼皮才微微颤动,虚弱的睁开了眼睛。
狛治兑了温水,小心翼翼喂女孩喝了几口。
「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恋雪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细瘦的胳膊艰难钻出厚重的被子堡垒,在空中低画了几下。
狛治有些愣神,明明昨天她是可以说话的,难道是惊吓过度导致的失声?
见狛治愣住,恋雪轻轻拉过狛治的手,在他的手心缓缓写出恋、雪两个字。
「恋,雪吗?」
唇舌交缠着挤出这两个字,昨夜接触女孩时感受到的那股心悸再次袭来。
恋雪焦急地拉着狛治的手,少年精致的娃娃脸因为痛苦而扭曲,一只手死死捂住心脏,泪水滴滴在被单上开出朵朵泪花。
她从出生起就带着先天不足,深爱自己的妈妈接受不了每年几次下达的病危通知书,患上了抑郁症,在一个平静的下午离开了。
从那以后恋雪就患上了失语症,心因性说不出话了。
少年脸上的痛苦刺痛了恋雪。
【妈妈也是,爸爸也是,面前的救命恩人也是。】
【为什么我总在让身边的人感到痛苦呢?】
恋雪的心也随着少年痛苦的表情揪成一团。
心脏的酸痛冲击着喉腔,声带被激烈的情绪拨动。
恋雪细若蚊呐的呐喊出三个字。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