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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猫薄荷与野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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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由真实故事改编」
我曾捡到一束光,日落时还于太阳。
十七岁那年的夏天,空气黏腻得如同化不开的糖浆,蝉鸣声嘶力竭,仿佛在透支整个生命为酷暑献祭。
傍晚时分,我跟着死党周磊,钻进他家那栋位于城郊、此刻正被震耳音乐和鼎沸人声填满的别墅。
冷气瞬间包裹上来,驱散了户外的燥热。
我靠在客厅角落那张过于柔软的沙发里,手指百无聊赖地划过冰镇啤酒瓶上凝结的水珠,目光懒散地掠过眼前晃动的人群。
灯光暧昧,人影幢幢,一切都笼罩在一层躁动不安的滤镜之下。
直到我的视线,无意间撞进另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她就在那里,坐在一盏落地灯投下的、昏黄柔和的光晕里。
一件简单的白色棉布连衣裙,衬得她裸露的胳膊和小腿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皙。
膝上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左手纤长的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燃烧了半截的女士香烟,烟雾袅袅升起,在她面前散开成淡蓝色的、寂寞的形状。
她微微侧着头,听着身边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兴奋地讲述着什么,嘴角噙着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眼神清亮,却又带着一种明显的游离,仿佛这场喧嚣的青春派对,只是她隔着一层玻璃观看的无声电影。
那一刻,我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异常清晰地蹦出一个比喻——猫薄荷。
对,她就是那株安静生长在角落,却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猫薄荷。
而我,仿佛瞬间被本能俘获,变成了一只蠢蠢欲动、即将失控的野猫。
周遭所有的嘈杂、音乐、笑闹声,瞬间褪色、虚化,成为模糊不清的背景音。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盏灯,那本书,那支烟,和那个女孩。
我猛地捅了捅旁边正跟人拼酒的周磊,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那个方向,声音因为莫名的紧张而有些发干:
“喂,磊子,那女的,谁啊?”
周磊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个促狭的笑:
“哟,眼光不错啊陈默。”
“她叫…林晚,隔壁艺校学画画的。怎么,看上了?”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
“听说挺难搞的,性子淡得很,追她的人不少,没见她对谁青眼有加过。”
“难搞?”
我嗤笑一声,胸腔里那股被莫名撩拨起来的征服欲和好奇心熊熊燃烧,几乎要冲破喉咙。
“老子就喜欢挑战高难度!少废话,牵个线,回头请你吃一个月的烧烤!”
周磊拗不过我,半推半就地被我拽着,穿过扭动的人群,像两艘笨拙的破冰船,艰难地驶向那个安静的角落。
越靠近,心跳得越快,咚咚咚地敲打着我的耳膜,手心里也沁出了一层薄汗。
我陈默自认在哥们儿里也算是个玩得开、脸皮厚的,可那一刻,所有平日里引以为傲的散漫和游刃有余都见了鬼,只剩下一种毛头小子般的青涩和笨拙。
“林晚……”
周磊硬着头皮,充当了尴尬的开场白。
“这是我哥们儿,陈默,就……非说要过来认识一下。”
她闻声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像秋日深山里不起波澜的湖水,清澈,却带着凉意。
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连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都彻底敛去了,只剩下纯粹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平静。
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感觉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搜肠刮肚地想找些漂亮或者有趣的开场白,最终出口的却是一句干巴巴、甚至有些蠢的:
“你……看的什么书?”
她把书的封面翻过来,对着我。深蓝色的封面,《挪威的森林》。
她的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哦……村上春树啊。”
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无知。
“听说……挺好看的。”
她又只是“嗯”了一声,没有接话的意思。
空气仿佛凝固了,尴尬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我站在那儿,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感觉自己像个误入仙境的傻瓜。
最后还是她身边那个时髦女孩,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笑着插话道:
“哎呀,晚晚就这性子,不太爱说话。你们别站着了,坐呀?”
我如蒙大赦,赶紧拉着周磊在旁边空着的椅子上坐下。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几乎是我人生中最漫长、最词穷的一段时间。
我绞尽脑汁地找话题,从天气问到专业,从画画聊到音乐,得到的回应大多是简短的“嗯”、“是”、“还好”,或者一个轻微的点头。
她偶尔会抬起眼帘看我一眼,那目光依旧平静,却让我感觉像是被探照灯扫过,无所遁形。
直到聚会散场,我都没能跟她再说上超过三句完整的话。
看着她和其他女孩一起离开的背影,消失在别墅门外浓重的夜色里,我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不肯服输的执拗。
“等着瞧……”
我对着她消失的方向,在心里默默地说:“林晚,我追定你了。”
那晚之后,我对林晚展开了一场在旁人看来近乎“死缠烂打”的追求。
我搞到了她的课程表,算准了她下课的时间,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她画室楼下。
起初,她总是视而不见,径直从我身边走过,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给予。
“林晚!”
我鼓起勇气喊她的名字,手里拎着刚买的热奶茶。
“给你的!”
她脚步不停,仿佛没听见。
“林晚,周末有部新电影上映,听说很好看,一起去看吗?”
她目不斜视,身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
周磊都看不下去了,拍着我的肩膀劝我:
“默哥,算了吧,何必呢?你看人家根本不理你。”
“你懂什么?”
我梗着脖子,眼睛还盯着她消失的方向。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总有一天会被我感动的。”
我托人打听她的喜好,知道她喜欢某个小众的民谣歌手,就跑去音像店淘来了那个歌手所有的CD和海报,塞进她的画筒里。
知道她常去学校后门那家叫“慢时光”的书吧看书,我就也成了那里的常客,假装偶遇。
有一次,我又在“慢时光”堵到了她。
她正坐在靠窗的老位置,低头看着书,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柔软的头发上镀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她抬起头,看到是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晚……”
我决定换一种策略,收起之前那种过于外露的热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真诚。
“我知道我这样可能有点烦人。”
“但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想认识你,想了解你。”
她合上书,看着我,第一次没有立刻移开目光。
我趁热打铁:“你看,我们学校离得这么近,也算有缘对不对?就算……就算做不了别的,交个朋友总可以吧?”
她沉默地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某种东西在细微地变化,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排斥,而是带上了些许……审视,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松动。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凌凌的,像山间的泉水:
“你为什么非要认识我?”
我愣了一下,随即几乎是脱口而出:
“因为那天晚上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
“像……像猫薄荷一样,让我这只野猫忍不住想靠近。”
这个比喻似乎让她有些意外,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明显的笑容,甚至转瞬即逝,但对我来说,却如同在漫长的极夜里,看到了第一缕曙光。
“猫薄荷?”
她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对!!”
我用力点头,心里燃起希望。
“让我失控,又欲罢不能。”
她没有再说话,重新低下头,翻开了书页。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明确地表示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