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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蝉声沉入巷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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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夏,蝉就已铆足了劲,把整座小城叫得热浪蒸腾。商贩早早瞅准时机,在街头吆喝:“西瓜!三块一斤,包甜!”
邢逸安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汽车有序地避让行人,路人三三两两闲聊着,路边几个大爷围坐在棋盘旁,其中一人拍着大腿叫:“这棋就得走这儿!李老头,你可走岔了!”
或许,小城自有它不紧不慢的秩序,也挺好。
临近中午,日头愈发毒辣,少年加快脚步,走进一家书店。
“小安,又来买学习资料啊?前几天你给我儿子补的课,他喜欢得很。要是有空,能不能再辅导辅导他?”见少年进来,老板张叔连忙起身相迎。
“张叔,过几天吧。这几天我妈又病了,我得照顾她。”少年在书架间快速浏览着教辅资料,随口应着。
“哎呀,又生病了?有需要就跟叔说,要是忙不过来,让你张婶去帮几天忙。”张叔听完,眼里满是急切,又透着几分无奈。
“没事,张叔,还是老样子,我能照顾得过来。”少年拿着几本教辅资料走到柜台,付了钱后快步离开。
张叔走到里屋,对着正在厨房忙碌的妻子说道:“孩他妈,要不你做点吃的去看看?这孩子一个人挺不容易的,咱能帮就帮一下吧!”
女人停下手中的活,叹气道:“小安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和他爸一样倔,说什么也不肯要咱们帮忙。要我说,只能指望他自己多顾着点,但凡咱们多给一点关心,他都会退回来。哎……”
二人沉默着……
少年回到家,只见满地狼藉……他在门口停顿片刻,随即冲进屋,急切地搜寻着母亲的身影。与此同时,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颤抖地掏出手机解锁。厨房、卧室......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却始终不见人。少年的心瞬间揪紧,声音带着颤抖与无力,朝着空荡的屋子呼喊:"妈,你在哪?"
就在他穿梭于各个房间时,手机监控APP的视频画面已经加载出来—— 视频里,母亲在家中情绪失控,从低落嘶吼到近乎疯狂地砸着东西。
就在这时,手机骤然响起。听筒里传来一个带着戏谑和某种陈旧恶意的声音:“哟,邢大警官的儿子吗?你那个疯妈正在外面撒泼呢,你再不过来,我可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哈哈哈……”
“汪磊,我劝你别……”
“别怎样?”汪磊的声音满是挑衅。
“我妈妈在哪儿?”少年咬碎了牙,手上青筋暴起,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黑水巷,你敢来吗?”电话那头的挑衅意味,像针一样刺进少年的耳朵。
十分钟后......
“汪磊……”邢逸安咬紧牙关,这个名字让他胃里一阵翻搅。这不只是街头的混混,这是从他父亲那辈就纠缠不清的阴影。
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朝着黑水巷快步走去。巷子里光线昏暗,几个身影靠在墙边抽烟,看到邢逸安,汪磊咧嘴一笑,那笑容里混杂着轻蔑和一种说不清的、针对他父亲的迁怒:"哟,邢逸安,还真敢来?你爸当年不是挺横吗?现在留个疯婆子给你,滋味如何?啧啧......"
邢逸安红着眼冲上去:“我妈在哪!”拳头挥出,却被汪磊身旁的人挡住。混战中,少年寡不敌众,被一脚踹倒在地,他挣扎着起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输,我要找到妈妈……”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路过,看到这场面愣了一下。齐鸣荀皱着眉,本想绕开,却见少年被死死按在地上,他咬了咬牙,还是走了过去,一脚踹开其中一人:“喂,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汪磊骂道:“哪来的臭小子,多管闲事!”
邢逸安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少年,眼神里满是疑惑。齐鸣荀没管他,灵活地和汪磊等人周旋起来,边打边喊:“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邢逸安回过神,心里犹豫:“他是谁?为什么帮我?”但看着齐鸣荀以一敌多的吃力,他咬了咬牙,挣扎着爬起来,捡起地上一根木棍,朝着汪磊的腿挥去。
两人且战且退,跑出黑水巷后,齐鸣荀喘着气说:“我叫齐鸣荀,小朋友,你叫什么?下次别这么冲动了,你一个人怎么打他们一群人,有点太不自量力了吧!”
邢逸安听完,既感激他出手相助,又因“小朋友”“不自量力”的说法有些不服气,刚想开口,少年却转身就走。
不等他有任何回应,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书店老板张叔的来电。邢逸安连忙接听,电话那头传来张叔的声音:“小安啊,你妈妈在我店里呢,你快过来吧,肯定担心坏了吧!”
少年愣在原地,悬着的心骤然落下,既为母亲平安感到庆幸,又对刚才小寻的“说教”和自己的冲动有些哭笑不得,随即朝着书店的方向快步走去。
邢逸安推开书店门时,心跳得发紧。暖黄的灯光下,母亲正坐在靠窗的旧沙发上,怀里紧紧抱着一本封面磨损的诗集。张叔在一旁陪着,看到小安,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妈。”邢逸安放轻脚步走过去,声音压得很柔。母亲缓缓转过头,看到他的瞬间,眼神先是茫然,随即像认出了他,突然攥住他的手腕,力道紧得发疼:“小安……他们、他们说要带你走……”
“不走,妈,我不走。”小安顺势坐下,把她怀里的诗集轻轻拢了拢,用熟悉的物件安抚她。他掏出刚才下意识买的水果糖,剥开递到母亲嘴边。母亲含住糖,安静了一些,但手仍死死抓着他,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张叔这才低声解释:“是李婶送过来的。没事了,就是受了点惊吓。”他看着小安手臂上混战时蹭出的灰痕和淤青,叹了口气,“小安,听叔一句,开学后还是住校吧。”
邢逸安猛地抬头,眼神里是全然的抗拒。
“不是不管你妈,”张叔语气沉重,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也更恳切,“小安,你看看你自己!又要顾学业,又要照顾你妈,还要应付这些烂事!你才多大?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你垮了,你妈怎么办?”
“我能行……”少年倔强地反驳,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行什么!”张叔难得语气严厉,“你刚才要真在黑水巷出了事,你想过你妈吗?听叔的安排,你必须去住校!这是给你自己留条活路,也是给你妈留条后路!”
他看着邢逸安瞬间抬起的、充满抗拒的眼睛,不容置疑地继续说下去,但语气放缓了些,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商量好的、周密的计划:
“你放心,不是把她一个人丢下。我们都商量好了:周一到周五,白天你张婶和李婶轮流去陪着,做午饭、说说话;晚上我去看看,把门窗水电都检查好。她们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你妈也认得她们,比生人强。你就安安心心在学校,周五下午一放学就回来,周末两天好好陪她。这样你既能跟上学业,你妈也有人看顾,这才是长久之计!”
邢逸安沉默了。他看着母亲依赖地靠着自己,听着张叔那句“你垮了,你妈怎么办”和那句“周五下午就回来”,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强撑的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