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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烬火归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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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斜斜割过长安城的暮色，将街角的灯笼晕成一团模糊的暖黄。
许魏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魏记药铺”的朱漆门前，指尖抚过门楣上早已斑驳的“魏”字匾额——那是她父亲的手迹，如今被雨水泡得发胀，裂纹里嵌着经年的尘埃。
二十三年了。
她离开这座城时，还是个攥着母亲遗留的药囊、躲在马车底瑟瑟发抖的孤女。
如今归来，一身剪裁利落的玄色长衫，腰间挂着枚刻着“许”字的墨玉牌，眉眼间褪去了年少的怯懦，只剩淬过冰的沉静。
药铺的木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熟悉的算盘声，夹杂着中年男人的爽朗笑声。
“李掌柜，这‘养元散’还是老配方？”
“那是自然！当年魏老先生传下的方子，我守了这么多年，一分一毫都没改——”
许魏推门而入，风铃轻响。
堂内的烛火晃了晃，正在拨算盘的男人抬起头，约莫五十岁上下，鬓角染霜，正是当年父亲最信任的学徒，如今的药铺掌柜李万山。
他看见许魏，先是愣了愣，随即脸上的笑容僵住，手里的算盘珠子“噼啪”散落一地。
“你……你是……”
李万山的声音发颤，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
许魏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丽却冷冽的脸，眼角的泪痣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李掌柜，别来无恙？”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我父亲的‘养元散’，你倒是记得清楚。”
李万山的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药柜，瓷瓶药罐哗啦啦倒了一片。
“你是……魏家丫头？不，不可能，当年他们都说你死在乱葬岗了……”
他喉结滚动，目光扫过许魏腰间的墨玉牌，又慌忙垂下，仿佛那玉牌带着灼人的温度。
“托你的福，没死成。”
许魏缓步上前，目光扫过药柜上那些贴着“魏记”标识的药包，指尖划过一排装着陈皮、艾草的陶罐，“我父亲当年待你不薄，倾囊相授药理，甚至把药铺半数股份都给了你，换来的，却是你和沈从安联手，诬陷他通敌叛国，侵吞魏家产业？”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极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李万山的嘴唇哆嗦着，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雨水滴落在衣襟上。
“不是我……是沈从安逼我的！”
他突然拔高声音，又迅速压低，带着哭腔，“他拿着我妻儿的性命要挟，我那幼子当时才三岁，发着痘疹，他说我不签字，就断了孩子的药……我没办法啊！”
“没办法？”
许魏轻笑一声，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我父亲被押赴刑场那天，你站在沈从安身边，穿着我父亲给你做的锦袍，接受百姓的喝彩，可不是这副可怜模样。”
她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纸，扔在柜台上——那是当年的判案卷宗副本，上面赫然有李万山的亲笔证词。
烛火映着卷宗上的字迹，也映着李万山惊恐的脸。
“我……我对不起魏先生，对不起你……”
他瘫坐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声音嘶哑，“这些年我夜夜难眠，柜上的‘养元散’，我从来不敢多赚一文钱，就盼着有朝一日能赎罪。可沈从安如今是吏部尚书，权势滔天，我连提一句归还药铺的胆子都没有……”
这时，里间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个身着青布衣裙的少女端着茶盘走出，约莫十六七岁，眉眼干净，看见堂内的乱象，怯生生地停下脚步，却没立刻退回去，只是低声问：“掌柜的，出什么事了？”
是李万山的女儿李念昔，许魏记得她，当年那个总跟在自己身后喊“阿姊”的小丫头。
李万山猛地抬头，对着女儿摆手：“没你的事，快回屋去！”
许魏目光落在李念昔身上，少女握着茶盘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里有好奇，也有隐约的不安，却没有退缩。
许魏收回目光，弯腰捡起那卷卷宗，指尖拂过父亲的名字，声音沉了几分：“我母亲被沈从安逼得投井自尽，我被追杀得颠沛流离，这些年，我吃过的苦，你和沈从安，欠我的，欠魏家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讨回来。”
她的目光扫过后院的方向，那里曾是父亲的制药房，如今想必早已换了模样。
“这药铺，暂且还归你管。”
许魏直起身，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从今日起，魏记药铺的每一笔账目，每一味药材，都要报给我。念昔丫头看着机灵，就让她帮我跑腿传信吧。”
李念昔愣了愣，下意识看向父亲。
李万山瘫在地上，讷讷点头：“好……好……”
“还有，帮我带句话给沈从安——”
许魏顿了顿，眼角的泪痣染上几分决绝，“长安城的雨，下了二十三年，也该停了。当年他从我魏家夺走的一切，我许魏，会亲手拿回来。”
雨还在下，敲打着药铺的窗棂，发出沉闷的声响。
许魏转身走出药铺，黑伞再次撑起，将她的身影隐在暮色中。
身后，李念昔扶着父亲站起来，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而李万山看着柜台上的卷宗，脸色依旧惨白，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如释重负的茫然——压在心头二十三年的巨石，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