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与冰》海抱

9、冬日来信

　　他见方星火沉思了一会，开口道：“黎老板，刚刚高阳那么说话不是故意的，您别放在心上啊。”

　　“我没放在心上啊，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你后面都不敢用纸巾了，”方星火挠了挠脑袋，“还以为你生气了。”

　　他哑然失笑。

　　在职场上见多了明争暗斗和阴阳怪气，对真诚反倒陌生了起来。

　　见黎白笑了，方星火也松一口气，进去和其他几个人一起研究起了新出的电脑。

　　黎白站在店门口，看着玻璃门里凑在一堆的几个脑袋，便步行到隔壁的甜品店，买两个面包当明天的早餐吃。

　　他拿起夹子，夹橱柜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奶酪芝士棒，另一根夹子却快他一步。

　　黎白抬起头，自下而上的抬起头，又是林绮。她今天倒是没穿正装，穿着一件画着小猫的毛衣，袖子遮住了半只手。

　　“怎么又是你？”林绮抬起头，看着他笑道，“我大人有大量，让给你了。”

　　黎白怔愣一下，把夹子收起来，“没事，你拿吧。”

　　林绮瞄了他一眼，也没和他废话，看起来是真的很想要这个面包了，眼疾手快的夹起来放在托盘里。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

　　黎白轻笑，说道：“本来也是你先夹到的。”

　　两人结完账，在外面闲聊了一会。

　　黎白问：“今天不是工作日吗？怎么没上班，跑来这里。”

　　“请假了，去旁边的市六医院，复查一下胃，顺便来开点药。”

　　黎白皱眉，“结果怎么样？”

　　“和以前没差，医生叫我规律作息，健康饮食。”说着，林绮举起了手中的面包，“喏，谨遵医嘱。我明天的早饭。”

　　“嗯，挺好。谨遵医嘱的确值得表扬。”黎白点头。

　　几个大学生已经看完电脑，从店里出来了，他们在门口没找到黎白，正在东张西望。

　　“这边！”黎白举起手，叫了一声。

　　一群人快步向他走来。

　　“吓死了，我们差点以为把黎老板弄丢了。”高阳叉着腰，教训郑家逸，“都怪你，在那选选选，最后也没买，还耽误那么长时间。”

　　“诶呀，这不是想换电脑吗，看的就久一点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男生腼腆的低下头，笑了一下。

　　“黎老板？”

　　黎白转过头，见林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几日不见，老同学还升官了呀，这是你的员工吗？”

　　“不是不是，”黎白连连摆手，不知从何解释。

　　“怪不得那天问你要不要我和知意帮忙，你说不要呢，原来是还有事情瞒着。”林绮状作不高兴的揣着手，挑眉看他。

　　“没有没有，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小生意，我是开了个网店。”

　　几个大学生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最后林绮乐了，“逗你们玩的，走吧。”

　　见只是虚惊一场，气氛瞬间又活络起来，几个男孩搭着黎白的肩膀和他讨论最近新出的游戏。

　　方星火懒得凑上去，又刚好碰见个漂亮姐姐，就跟在林绮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学习上的问题。

　　黎白数了数周围的人数，突然想起一个细节。

　　“我记得你们不是一共有五个人吗？后来那个人怎么不在了。”

　　身旁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几人沉默了一会，最终是方星火开口说道。

　　“就当时那个事情，我们和他起了点矛盾，他就暂时退出了。”

　　“噢噢。”黎白听后，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便继续聊刚才的话题。

　　到了手扶梯旁，林绮回头问道：“黎白，你开车了没。”

　　“没啊。”

　　林绮右手一招，“那坐我的车走吧，还是你要先把他们送回去。”

　　“你今天不用加班吗？”

　　“都请假了还加什么班，我又不是受虐狂。”林绮无语的看着他。

　　方星火见此情形，“那我们几个就坐地铁回去啦，这里直达我们学校，很快的。”

　　郑家逸和张冠中也摆摆手，扯住了一直往前冲的高阳。

　　“黎老板拜拜。”

　　几个小孩儿头也不回的走向商场大门。

　　“走吧，黎老板。”林绮早已转身，下了扶梯，向他招手。

　　黎白正了正衣领，跟了上去。

　　随着发动机轰鸣声的响起，车辆缓缓驶出。

　　林绮打着方向盘，问道：“那几个小孩为什么叫你黎老板啊。”

　　“其实准确来讲，我应该算是他们的老师......”黎白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同林绮讲了一遍。

　　林绮沉默半晌。

　　“那就好，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赚不到钱，搞那些比赛代做去了。”

　　“怎么可能。”黎白下意识的反驳道。

　　“我也是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以前被那伙人坑的多惨。”

　　是了，黎白是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的，因为时间再倒退八年，他也曾是被代做贩子坑害的一员。

　　大三时他和林绮一起参加过一个比赛，除了他俩，队伍中还有另外两人。

　　各学校进入全国赛的名额有限，理论上来讲，每个学校只能推一队到全国赛。

　　在国赛选拔的前夕，他和林绮被隔壁实验室的老师叫走了。

　　“你们队伍，趁早弃赛吧。”

　　他和林绮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最终林绮问道：“老师，您为什么这么说呢？”

　　高大发福的中年男教师指了指地上正在运行的作品，“看到它了吗？这个玩意花了将近两万，里面塞了个微型电脑。如果我没记错，你们的主控现在还是单片机吧。”

　　“不管是时间还是精力，我们花的都远远多于你们，所以这次比赛的报销金额，我们是一定要拿到最高的。”

　　每场比赛都有固定的报销金额，学校为了激励学生参赛，拿到国家级奖励和省部级奖励的报销金额是不一样的，这也成了一些不老实的人从中捞油水的来源。

　　两人站在偌大的实验室中沉默不语，他们周围都是那个老师手底下的学生，时不时经过他们，发出几声不屑的嗤笑声。

　　“谢谢老师的指点，但是我们不打算弃赛，毕竟努力过了，剩下的事等到赛场上再说吧。”一向温和礼貌的黎白第一次差点没忍住发火，林绮捏了捏他的掌心，走之前拍下了他们作品的照片。

　　在购物软件上搜索一番，果然找到个一模一样的成品。

　　参数和速度调的都比他们好，正正好卖一万五。

　　那个老师说的其实很有道理，无论是设备还是精度，他们都远远不及人家。

　　听说这个消息后，那两个同学都走了。他们觉得没希望了，就不要在这上面再浪费时间，不如回去复习期末考试。

　　他和林绮留了下来，一直调到天色微明。

　　比赛的结局也是不出人所料，他们在省赛中输给了隔壁老师带领的队伍，铩羽而归。而那位老师所带的队伍，作品却在全国赛事中因更换场地导致识别效率降低，也没有发挥出好的成绩。

　　这件事就一直成了他心底的遗憾。

　　“你的网店叫什么名字？”林绮问道。

　　“鸭梨科创......”黎白慢吞吞的回答道，他在考虑是否真的要改个名字了，听起来太不高大上了。

　　林绮将车停进车位，熄了火，拿出手机搜索。

　　“是这家吗？”她把手机举到黎白面前，一个戴着墨镜的大鸭梨头像映入他的眼帘。

　　“没错，就是这家。”他捂脸，哭笑不得。

　　“挺有意思，关注了啊。”

　　黎白打开手机，看见一个名叫LQ233123的用户关注了他。

　　“好，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我给你打折。”

　　转眼又到了下次上课的时间。

　　黎白有提前几分钟进会议的习惯，但没想到这几个每次都卡点来的小孩竟然也都提前到了。

　　他一进入会议，就看到四个亮着的头像在等着他。

　　这时，张冠中的对话框亮了亮。

　　“黎老板，你和咱们吃饭那天遇到的姐姐，是什么关系啊。”

　　先不说是什么关系，黎白腹诽。凭什么叫林绮姐姐，叫自己就是大叔啊。

　　“大学同学，最近偶然碰到的。”

　　“哦~”对话框里鹅声一片。

　　“你们别乱讲，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

　　“好吧......”几个小孩垂头丧气的回答道。

　　黎白提了口气，命令道，“都别唧唧歪歪了，现在开始上课！”

　　“哦——”

　　窗外的银杏飘落下了最后一片黄叶子，昏暗的天空下起了毛茸茸的大雪。

　　雪花打在行人的脸蛋上，融化成水，滚落到被衣物遮盖的脖颈上。行人被冷的一激灵，赶忙裹紧脸上的围巾，快步走入室内。

　　电话铃声响了，坐在电脑前工作的黎白拿起手机，看向来电显示。

　　父亲

　　黎白眉心轻蹩，他父母和他早已多年不来往，此时也还未到年关，不是互道恭喜的时候，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

　　他接起电话，那头竟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阿白啊，你爸要不行了。”

　　黎白被接电话的手一抖，手机差点从掌心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