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世界从此变得安静 ...
-
第十章｜世界从此变得安静
妳不知道自己在包子店门口站了多久。
门前的光从清晨的灰白，慢慢被屋内昏黄的灯吃掉；妳直到手指因为握太久而有些刺痛，才放下门把。
罗杰在前面蒸笼前，背影静得像一幅画。
窗外偶尔有远方汽机车的声音传来，那些声音对妳来说陌生得可怕——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妳早已不确定自己是否还会说那种语言。
「妳今天想吃什么？」罗杰开口，回头看妳，「我有剥皮辣椒，还有红豆条，也有奶皇包，想吃什么跟我说。」
蒸气从他脸旁升起，让他的表情像被雾遮住。
妳不知道他是微笑，还是不带情绪的平淡。
妳吸了口气，慢慢走回柜台桌前的椅子坐下。
门，在妳背后自己关起来。
妳没有特别用力。
它只是轻轻扣上，声音很小，却让妳全身都跟着收紧。
像是世界在妳背后，把那条「出去的路」盖上布。
妳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安放进某个只有一个入口、没有出口的地方。
「我刚刚差点走出去。」妳说。
罗杰把包子放进盘子，没有太惊讶。
「我知道。」
妳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罗杰坐在妳对面，把咖啡推到妳手边。那味道比昨天更浓。
「妳准备踏出去的时候，风有进来。」他抬眼，语气轻得像叙述天气。
妳不知道该用哪一种情绪面对这段话。
因为他说「听得很清楚」的方式不是警告、不是质问，而是一种……理所当然。
像妳的一举一动，本来就应该被他知道。
妳喝了一口咖啡。
苦味第一时间窜上来，却苦得不像真的咖啡。
像是被谁刻意拉长、磨细，苦得干净、苦得不正常。
随着苦味散开，一股奇怪的清醒感沿着舌根往上爬，不是提神，而是被迫睁眼。
像有人在妳脑子里轻轻推了一下——让妳醒，也让妳麻。
那并不是错觉。
罗杰的「毒咖啡」本来就不干净。
真正让人不安的，是他在里面又混了些什么。
不是毒品，不会致命，是他自己调的浓缩液，一种介于镇静与醒神之间的东西。
喝了之后不会倒下，也不会过度亢奋，只是判断会慢半拍，依赖会快半拍。
世界彷佛被重新调整过频率。
外界的声音变得远得像隔着水，只有一种声音会变得清晰——他的。
罗杰的声音在这时落下：「妳今天精神还好吗？昨天妳三点二十四分躺下，四点零二分呼吸才稳。」
他语气淡淡的，「昨天比前天晚睡八分钟。」
妳的心跳停了一拍。
妳不知道他怎么知道。
但妳从他讲话的方式就明白——这不是「猜」。
他是确定的。
「我…我只是翻身比较久。」妳低声说。
「嗯，我听到。」他平静回应。
像妳翻身、妳心悸、妳半夜醒来喝水，他都一个不漏地记住。
妳开始觉得胸腔有些闷。
他忽然抬手替妳拨掉耳边的发丝，说得轻：「妳是不是最近很少回讯息？」
妳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没有啊，只是我手机——」
「不用解释。」他低声，「妳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那句话敲在胸口上。
妳突然理解到：妳不是被锁在这里，妳是被「包围」在这里。
柔软的包围。
细腻、贴合、让人不知不觉的那种。
罗杰吃得很慢，偶尔会抬眼看妳，像在确认妳是不是还好。
或者说——确认妳是不是还在。
吃到一半，他放下筷子，问了一句：「妳有想谁吗？」
妳愣住。
他没有说「想念谁」，不是那种普通的问法。
他问的是——「妳的心是不是有谁」。
妳的手指忍不住缩了一下。
「没有…」妳说。
罗杰盯着妳三秒。
那种眼神不是怀疑，而像一种测量——测量妳的语气、呼吸、脸色、停顿。
最后他点头。
「好。」
只是这个「好」让妳后背起了汗。
中午过后，罗杰说他要出去一趟。
「五分钟。」他说得太快、太准，像一项早已设定好的数字。
「妳不会有什么事。」
妳本想问他——为什么是五分钟？
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已经替妳把答案推回喉咙：「门不要开，外面太吵。」
那不是交代。那是阻断。
吵？
妳这几天明明觉得外界比以前安静太多。
他像是看懂妳的表情，补充：「妳现在不适应外面。不用勉强。」
妳忽然觉得胸口某个地方被轻轻按住。
罗杰带着采希回到房间，他弯腰替妳把毛毯铺好，手指停在妳肩上那一下带着微弱的温度。
「我出去一下。妳乖乖的。」
妳点头。
他才离开。
门扣上的声音不大，但妳却觉得整个屋子瞬间吸走了所有空气。
他脚步声沿着走廊远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妳的神经上。
越来越远。
直到完全消失。
世界突然安静得不像现实。
妳试着站起来，但双腿意外地软。像咖啡里的那股奇怪力量正在散开。
妳走到玄关。
门把就在眼前。只要转一下，妳就能走出这个「安静世界」。
妳伸手。
指尖一碰到门把——妳手抖了。
不是冷。
是害怕。
害怕什么，妳说不上来。
但那种恐惧不是来自罗杰，是来自「门外」。
妳想起他说的：「妳一个人，我会不放心。」
妳突然开始不确定——如果走出去，他会怎么看妳？会失望？生气？还是会觉得妳不听话？
妳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手慢慢离开门把。
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拉回来。
妳后退一步。
又一步。
然后深吸一口气，坐回床上。
世界安静得像被铺上厚厚的一层棉。
只有妳的呼吸声、心跳声、咖啡杯里还没喝完的味道。
五分钟像五年。
而真正的理由并不在这个房间里。
那批咖啡会在五到十分钟之间，准时送到包子店后门。
不是邮寄，不是外送，更不是店员。
是那种连影子都看不清的人——把东西放下，打一通电话，下一秒就像从空气里消失。
罗杰的「毒咖啡」从来不是毒品，但那黑得反光的浓缩液本来就不属于普通人的世界。
压力刺激、清醒促进、情绪镇定、心率调节……每一样单独看都合法得不能再合法，放进医疗柜可能还是家庭常备品。
只有被罗杰搅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变成那杯「会让妳醒、也会让妳乖」的东西。
而他——越来越胆大。
剂量越调越浓，像是要把妳的反抗力连根剪掉。
那天早上他说「五分钟」时，那不是承诺，是时间表。
他的时间表。
因为他太清楚那批“原液”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后巷，放在透明袋里、贴着手写标签，像是一组只有他看得懂的暗号：
「心情愉悦」
「情绪缓冲」
「安静」
各三种，每种各十杯。
三种效果。三种让妳更容易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他不用走远。巷子一弯，他就能在包子店后门捡起那个袋子。
动作快、干净、俐落，像每天早上他蒸包子时一样精准。
他不用说出口，妳也知道——那五分钟里，他不是在办事，不是在透气。他是在补足让妳「安静」的东西。
全部都合法。也都危险。
危险的不是那些东西，而是他握着它们时那种冷静的笃定——彷佛妳的情绪、妳的心跳、妳的清醒和混乱，都在他的掌心里被量过、算过、安排过。
也是从那些一小包一小包的咖啡开始，妳才会一天天变成他需要的那种安静。
终于，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
罗杰回来。
妳本能地坐直，像孩子听到父母的脚步。
门一开，他第一件事不是换鞋、不是看天气，是看妳。
「妳刚刚有站起来。」他语气轻轻的，「走到门口。」
妳愣住。
他看着妳，眼神没有责怪，只有一种极深的——确认。
「还好吗？」他问。
妳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点头。
罗杰走过来，坐到妳身旁，把妳的手拉进掌心里。
「外面很吵。」他语气低、慢、像在催眠，「妳听不习惯。没关系。慢慢来。」
他把妳的手握得很紧。紧到妳觉得自己的手不是自己的。
「世界慢慢会安静的。」他靠近妳耳边，「因为妳不需要那么多声音。」
妳的呼吸被压得很轻。
罗杰最后一句话，在妳耳边落下：「只要听我就好。」
妳忽然明白——世界不是变得安静。
是被他调成安静。
安静到只剩他。
妳不知道这样的安静会延续多久。
但妳知道一件事：当罗杰的手握着妳的时候，妳甚至不敢、也不想去想——门外的那条路，到底还记不记得怎么走。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世界从此变得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