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同学》文本文档

19、咫尺天涯

　　我在病房门口不知蹲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冰冷的寒意顺着地面丝丝缕缕地侵入身体。
　　里面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压抑着的咳嗽声，像羽毛落地，却瞬间扯紧了我的神经。
　　我猛地抬起头，透过门缝，看到病床上的人影动了一下。
　　他醒了。
　　几乎是同时，病房内卫生间的门被拉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梁父。
　　他显然是在里面陪护，此刻面色沉郁，眼下带着同样深刻的疲惫，但在看到门口的我时，那疲惫瞬间被一种锐利的、毫不掩饰的厌弃所取代。
　　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冷冷地刮过我身上。
　　我扶着门框，有些艰难地站起身，腿上的麻痒如同无数细针在扎。
　　我避开了梁父的视线，目光越过他，急切地投向病床。
　　梁熠也看到了我。
　　他半靠在摇起的床头上，眼神在初醒的迷茫过后，迅速聚焦在我脸上。
　　那里面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复杂情绪——有微弱的光亮，有巨大的痛苦，有无法言说的歉意，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依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叫我，却没能发出声音，只是干燥的嘴唇轻微颤动了一下。
　　“谁让你来的？”
　　梁父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而沉重的无声交流。
　　他挡在病床前，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墙，隔绝了我望向梁熠的视线。
　　他的语气不高，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驱逐意味。
　　“滚出去。”
　　“叔叔！”
　　一个清脆又带着急切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林薇快步走到我身边，挽住我的胳膊，毫不畏惧地迎上梁父的视线，
　　“我们是梁熠的同学，代表全班同学来看望他。这是大家凑钱买的营养品，一点心意。”
　　她将手里一个精美的果篮和提高免疫力的营养品递过去，举止得体，语气却不容拒绝。
　　梁父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脸色更加难看，但面对林薇这套“官方说辞”，他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爸……”
　　病床上传来梁熠虚弱却急切的声音，
　　“……让他们进来。”
　　梁父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狠狠瞪了我们一眼，尤其是瞪着我，最终侧开了半个身子。
　　林薇暗暗捏了捏我的手，给我一个“别怕”的眼神，然后拉着我，一起走进了病房。
　　她的到来，像一道微光，劈开了梁父独自营造的冰冷结界。
　　我扑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梁熠冰凉的手。
　　“你……怎么来了……”
　　他声音嘶哑，眼神却紧紧锁着我。
　　我说不出话，只能用力摇头，眼泪大颗砸落。
　　“不止他，还有我，还有陈航和好多同学呢！”
　　林薇站在床边，声音刻意放得轻快，
　　“梁熠你可要赶紧好起来，予安一个人可搞不定那么厚的重点。”
　　梁熠的目光移向林薇，嘴角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像是在笑。
　　他用气音说：“……麻烦你了，林薇。”
　　“不麻烦！”
　　林薇眼圈瞬间也红了，但她用力眨眨眼，把泪意逼回去，
　　“你好好配合治疗，赶紧回来就行！陈航那小子还说等你好了，要跟你篮球场上一决高下呢！”
　　她说着这些充满生命力和日常气息的话，试图将病房里弥漫的死寂驱散一点点。
　　尽管效果微弱，但那一刻，我确实感觉到，我们不再是孤立无援地对抗着绝望。
　　友谊的温度，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
　　梁父站在窗前，背影僵硬。
　　他没有再驱赶我们，但那份无声的压力依旧弥漫在空气里。
　　阳光透过半拉的窗帘，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一门之隔，是两个世界。
　　门内，是挣扎的生命、绝望的依恋，以及朋友笨拙却真诚的鼓励；
　　门外，是世俗的偏见与无情的现实。
　　而我们，被围困在这片白色的孤岛上，前路茫茫。
　　但至少此刻，掌心间那一点点微弱而真实的温度，以及身边朋友的存在，成了我们对抗这巨大虚无的，稍稍多了一点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