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 ...
-
数个项目因王浩离职而搁浅,江湛云回家时间稍微提前了些。他放下公文包,换上家居拖鞋,突然背后一凉,似乎有道视线盯着自己。猛地转头,入夜万籁俱寂,唯独书房的门开了条细缝。他站在原地,静观其变。只见门缝中一缕头发停留几秒,又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中。
江湛云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什么新型游戏吗?
次日江湛云和关澜坐在餐桌两端,迟迟不见第三个人影。江湛云假装不经意提到:“再不吃就要凉了”
关澜认真拨弄水煮蛋:“啊?我饱啦。”
江湛云恨不得把刚说的话咽下去。熟悉的视线再次出现,周凌樾露出半张脸,躲在转角后面,一言不发看着两人。
江湛云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嘴里的橙汁都有种难以下咽的苦涩味。
连续几天,周凌樾都像四处飘荡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江湛云周围,保持安全距离远远看着他。江湛云去厨房倒水、去厕所洗手、去阳台接电话......冷不丁就能在身后抓住暗中观察的眼睛。除此以外,周凌樾大多躲在书房,像花园里打洞的鼹鼠,让人被动忽略他的存在。
周凌樾很快就见识到关澜社交活跃分子的一面。手机从早到晚不停地响动,不是好哥们喊他出去喝酒、就是新认识的Omega发来自拍。作息也相当阴间,凌晨一点赴约,次日早晨主人上班,他才醉醺醺回到江家,拉上窗帘呼呼大睡。
难怪被派到瑞岛,论谁看了都觉得关澜无可救药。
周凌樾在A市举目无亲,大部分时间守在江家。日常所需物品和食材都有专人派送,他干脆潜心研究厨艺,闲暇时读书或看看电影,日子过得像度假。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主人很少在家。
他其实不太明白江湛云的动机,事业有成的青年人何必为无关紧要的纷争分心。瑞岛明面上和陆地没有挑起争端,他大可以专注于敛财,再像他的表弟一样结识些年轻漂亮的Omega夜夜笙歌。周凌樾对铺张浪费没兴趣,也不仇富,只是为江湛云打抱不平。
明明自己的处境也是朝不保夕,他自嘲道,尽力保持积极心态,享受进隔庇护所之前最后的逍遥时光。说不定哪天江湛云大发雷霆,送吃白食的Omega去阎王爷那报道,周凌樾只希望临终前能给父母写封遗书。目前看来,江湛云有些慈善过头,不打算细究他的来历。他很羡慕关澜,面对昔日对峙的敌人依旧自顾自玩得不亦乐乎。这一切的底气便是对劣势群体的优越感,就像大象面前的蜉蝣草芥,微弱得不起眼,轻轻抬脚便能碾为灰烬。
周凌樾在客厅泡茶,捧着马克杯出神。
门开了,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把这身衣服脱了再进去。”
“脱脱脱衣服....嗝....来啊,给本大爷脱。知道这件衣服是谁送的吗....嗝....哈哈哈。”
关澜明显喝高了,身上有浓重雪茄味,破洞牛仔裤沾染着大块不明污渍。
“敢吐在我家,让你爹妈来收拾。”江湛云揪住他的耳钉。
关澜嘴里不停往外蹦字,但连不成完整句子,瘫软在木地板上睡成一滩烂泥。
周凌樾吹开茶沫小心嘬饮,明前龙井与四月天气极为匹配。
江湛云用拖鞋踢关澜的脑袋。他似乎清醒了些,迷瞪瞪地扭过头仰视。他先是傻笑,随后摆出严肃的表情。“还不满上!”
能容忍关澜住在江家,主人真是胸怀宽广、热情好客。周凌樾心想,怪不得江湛云对自己格外“照顾”,原来是在闯祸精面前,他的杀伤力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江湛云拽起关澜衣领拖出门外。“啊啊啊——”关澜像是着了魔,双手在空中乱挥,“周凌樾不见了!他跑了!”
“谁是周凌樾?”
被点名的正主抿了口茶,按动遥控器浏览新出的电影片单。
江湛云丝毫没起疑心,重重带上把手回二楼换衣服。电视音量调得很小,距离足够近才能听见大胡子侦探念对白。
周凌樾打开今天送来的食材,有活蹦乱跳的黑虎虾和冰鲜三文鱼,起锅烧水,捞出煮熟的海鲜装进透明塑料袋。楼下绿植有一人多高,他在长椅坐下,草丛里藏着的黑色脑袋探出头,踌躇不敢上前。他敞开袋口耐心等待。见周凌樾不动,伸出脚掌慢慢走来。那是一只皮包骨头的奶牛猫,肚子却异常得大。它轻嗅虾肉,慢吞吞叼到地上,不时四处张望。
饱餐一顿后,奶牛猫舔干净肉垫和毛发,用头顶撞击小腿,发出满足的声音。周凌樾挠挠猫下巴,随后站起身拍掉浮毛,准备丢垃圾。江湛云藏在绿植后面,左手挎西装外套,衬衣领子皱皱巴巴,汗水打湿的地方隐约透出皮肤。周凌樾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僵硬点头,自顾自地扔掉塑料袋,走进入户大堂,麻烦自动找上门。
“先生,您有访客预约吗?”管家拦住他。
周凌樾迟疑, “我刚从楼上下来,也要预约吗?”
管家跟他解释外来人员一定要有访客预约记录方可入内。只有业主登记过的房屋住户才能刷脸,关澜也不例外。周凌樾报出门牌号,管家摇头说没有他的名字。这下糟了,他卡在电梯一步之遥,手足无措地站着,像受到惩罚的小学生。
小时候,周凌樾偶尔会忘记带家门钥匙,也是像这样站在楼下等父母下班,无聊地踢飞小石子或是坐在阶梯上数蚂蚁。邻居拎着一大兜菜回家,他就伸长脖子看后面还有没有人。落日西沉,家人才姗姗来迟。无论是A市、还是江家,都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家”,也没有属于他的“家人”。思索良久,他最终拔腿朝外面走去。
“先生,不好意思!”管家突然叫住周凌樾,“您可以进了。”
管家引着一脸茫然的周凌樾穿过走廊,走廊尽头是江湛云按住电梯键,脸上带点怒气。目视某人走进电梯厢,他才松开手指,金属门冰冷地合拢。周凌樾从始至终不敢正眼看他,只能扮演沉默。
“喂,你又惹到我哥了?”关澜的脸色和江湛云复制粘贴般的臭。
第二天,关澜突然出现在书房。周凌樾正沉迷于摆弄1000块拼图碎片,简单回了句疑问的“嗯”。
关澜一屁股坐在边上,“从今天起,我要24小时跟着你。”然后拿起碎片,扔进纸盒。
“我哥说要断我资金来源,取消所有聚会——就因为你昨天下楼,而我没尽到看管的责任。”
周凌樾抬头,“你的责任还挺重要。”
关澜知道他在说反话,索性躺下,双手放在肚脐眼上。
“也可能是让你帮忙开门”,周凌樾找出拼图的四个角,“你哥昨天没跟我说这事。”
“对啊”,关澜侧过身,“数落我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还敢趁夜黑风高搞绑架,是不是嫌命长。”
那又怎样,万一被执行官抓到,他也不会透露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或许还会被原路送回江家。周凌樾拼好图画边缘,开始填补中央空白。成品是梵高的金色向日葵,拼图密密麻麻地散落,每块看起来大同小异。他只好把相似碎片放在一边,先拼简单的部分。
“所以你昨天干嘛了?”关澜戳他的腰。
周凌樾如实回答,“前几天晚上听见猫叫,吵得睡不着,下楼喂它,吃饱就不叫了。”
这两天送来的食材里多了鸡小胸和小河虾。鸡胸肉清水煮熟撕成细丝,小河虾一半用来白灼,另一半加葱段生抽姜片爆炒。时间不早,周凌樾看眼墙上的挂钟,起身到厨房准备猫饭。
奶牛猫还在上次的位置等,看见周凌樾便喵喵喵扑过来,饿虎扑食地舔食鸡胸肉。关澜嫌弃它毛发参差不齐,邋遢且粗糙,尾巴稀稀拉拉地拖在地上,远看像下水道的老鼠。
“快生了”,周凌樾小心抚摸它的肚皮,好像有四五只,很难全部存活。
关澜扁嘴,“没人要的野猫,生下来也是累赘。”
未做绝育手术的母猫会自然而然地吸引附近雄性完成□□,这也是周凌樾所担心的。他做不到放任不管,又无力饲养,只能暂时如此。奶牛猫吃得很慢,不时停下来饮水。关澜对着奶牛猫,忽觉胃里咕咕作响,催周凌樾上楼开饭。
“走吧。”周凌樾最后看了眼那只猫,捕捉到一丝同类而哀的情绪。
关澜举着手机“蹬蹬蹬”爬上二楼,用足以震破耳膜的声音喊道:“水族馆有捐赠仪式,我要去我要去!”
江氏独资的水族馆是本市知名旅游景点之一,正式挂牌的海洋保护基地;最近接收了一批高校科研所捐赠的活珊瑚,将闭馆半天接待访客。
“每回春游去都是人山人海,明天可以包场,嘿嘿,想想都爽死了。”关澜心里美得直冒泡。
江湛云双手插进口袋,无情地打消他的念头。“小孩别来捣乱。”
“我又不参加,自己玩玩也不行吗?”关澜大眼瞪小眼。
“不行。”语气不容置喙。
关澜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有一搭没一搭地踢拖鞋。
周凌樾听见楼上的动静,打开一丝门缝。关澜站在栏杆旁,问他想不想去。他没有说话,只是疑惑地走到客厅,仰望兄弟二人。
“你都去过好几次了,有什么可看的。”
“可是哥还没去看过啊。”关澜抓住话里的漏洞。
江湛云太阳穴紧绷,“你叫谁哥?”
关澜声音渐小,“就...周...周。”
周凌樾见他们嘀嘀咕咕,抬脚准备回房间。
江湛云扬声:“让你去就是了,别来烦我。改改你叽叽喳喳的毛病。”
关澜立马摆出小人嘴脸,洋洋得意拍打胸口,不忘竖起拇指给表哥点赞,获赠对方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