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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蛇与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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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四十,市公安局禁毒支队直属重案缉毒大队的会议室,长条会议桌两端的凳子坐得满满当当,队长赵峰把一份文件拍在桌面上。
“都精神点!”
赵峰声音破天响,震得所有人吓得一个激灵。
“‘蟒蛇’案,市局挂牌督办的A级要案,今天正式移交咱们行动组。”
赵峰环视了一圈警员,会议室里的氛围安静的让人窒息,赵峰指着投影幕布上的一个模糊人影,“‘蟒蛇’,市局挂牌的A级硬茬,比之前那‘蝰蛇’阴十倍、狠十倍,堪称毒圈‘老狐狸加强版’!”
秦辉坐在角落,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虎口的疤痕,他指尖夹着一支刚点上的烟,听着队长吐槽。
“这货贼得很,专挑艺术圈洗钱,跟画家策展人混一块儿装文雅,比咱们局门口卖煎饼的大爷还会装。”
老周坐在秦辉旁边,胳膊肘戳了戳他,挤眉弄眼:“赵队瞅你呢,说给你听的。这活除了你没人接…谁让你上次摸着了‘蝰蛇’的线,摸得比自己家门儿还清。”
没等秦辉接话,赵峰抬眼,目光落在秦辉身上,朝着秦辉扔过来几本“艺术史”。
“三天内看完。”
这玩意比队里的审讯笔录厚他妈十倍,三天看完?要我命啊?而且上次硬啃艺术杂志都差点把“印象派”念成“印钞派”了。
秦辉嘴角抽了抽,“三天?!我看警情通报都没这么快啊…”
赵峰笑了笑,“嫌慢?那两天吧。”
老周在旁边拍桌起哄:“他指定能行!上次为了卧底,他连‘莫奈的睡莲像泡发的方便面’都能编出来忽悠人,这几本小书不在话下!”说完还把手搭在秦辉肩膀上。
秦辉瞪他一眼,老周立刻缩脖子把手放下来。
赵峰把线索册扔过去,指尖敲了敲封面:“‘蟒蛇’这货爱装文化人,你别露馅,人家聊‘后现代主义’,你别接‘这主义能防贩毒吗’,听见没?”
“知道了。”
秦辉把《艺术史》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字小得得用放大镜看!
……
把毕加索的画当毒贩路线图看,能蒙混过关吧?
散会时老周追出来,塞给他半袋薄荷糖:“撑不住就嚼这个,上次我熬夜看卷宗,靠这玩意儿扛了两天。”
秦辉捏着糖袋笑:“中,等我回来,请你吃局门口的煎饼,让大爷给你加双蛋。”
“那不行,再加根肠。”
“中……”
“再加包“韦龙”辣条。”
“……中。”
下午三点四十,秦辉在自己位置上看了半小时的《艺术史》,看得头昏眼花,寻思去买杯咖啡喝。
出门前走廊地上不知道谁撒的水,秦辉心里想得都是这个案子该怎么行动,没注意脚下的水渍,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刚到门口准备过马路,人行道明明是绿灯,有个“不知死活”骑车的哐当一下冲过来把秦辉给撞地上了。
得亏那人还抬头看了一眼,捏紧了刹车,撞的不疼。
那人看了一眼秦辉,拧了拧油门,还丢下一句。
“走路不长眼啊?!”,秦辉刚想对峙发现人已经跑没影了。
今天这平常都没啥人来的咖啡店今天直接爆单,店里坐满了人。
得去找个大师看看了。
秦辉盯着满座的咖啡厅,嘴角抽了抽。
合着今天倒霉事儿是组团来的?正琢磨着要不要换家店,余光瞥见靠窗角落没人,赶紧抱着那几本《艺术史》凑过去。
屁股还没坐上呢,就听见一个软乎乎的声音。
“抱歉,这里有人吗?”
长发男人皮肤白得像雪,米白色针织衫裹着单薄的肩,指尖沾着点靛蓝颜料,捧着画板的样子乖得像只兔子。
“没人没人。”秦辉连忙把书往自己这边扒拉了扒拉,生怕那几本厚得能砸死人的玩意儿吓着对方,“你坐你坐。”
男人礼貌笑了笑,抱着画板坐下,扫过他怀里的《艺术史》,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也喜欢看这个?我最近在画系列插画,刚好在找艺术史里的画作临摹参考。”
秦辉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怕啥来啥!
他硬着头皮把书往面前一扔,装模作样翻了一页,盯着上面“后印象派”三个字,脑子里只剩老周那句“你别把毕加索认成梵高”。
“嗯……随便看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虎口的疤,“这后印象派……颜色挺热闹的。”
男人“噗嗤”一声笑出来,眼尾弯成月牙:“是挺热闹的,不过…”男人拉长尾音,露出一个带着点促狭的笑,眼尾带着轻佻的劲儿。
卧槽,这啥情况!有情况!
“你这书拿倒了。”
秦辉低头一看,脸“腾”地红到耳尖。那本《艺术史》何止拿倒了,书脊都快戳到自己下巴。他手忙脚乱把书正过来,指尖还在抖:“刚……刚走神想事儿了。”
严誉憋着笑,沾着靛蓝颜料的手指轻碰他虎口的疤:“想什么事儿这么入神?连书拿倒了都没察觉。”
这话刚好撞在秦辉的“卧底警戒线”上,他脑子一抽,顺着“艺术”的茬,一本正经地胡谄。
“想……想莫大爷的画呢,那睡莲画得跟泡发的面条似的,还挺…挺有感觉的。”
“莫大爷?”
“你说的是莫奈吧?他要是听见自己被叫‘大爷’,估计得从画里爬出来跟你理论理论。”
秦辉表情一僵,心里把老周骂了八百遍。让你嘴欠说“泡发的方便面”!
他硬着头皮圆场:“口误口误!莫奈,是莫奈!我这不是看他画得太随性,跟咱队里老周煮面条一个风格嘛……”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缉毒队、老周、煮面条,这三样跟“艺术”半毛钱关系没有!
男人笑了笑,没追问,“没事,艺术本来就是各有各的理解。”
“我叫严誉,画肖像的。”画板支在腿上,继续画着画。
“我…我叫……”秦辉想编个名字,隐藏自己的身份,严誉来了一句。
“秦辉,对吧?”
秦辉心中警铃大作,指尖猛地攥紧了《艺术史》的书角,书页被折出个褶子,他喉结滚了滚,原本放松的肩背瞬间绷紧,“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严誉垂着眼调颜料,笔杆转了个圈,靛蓝的颜料在调色盘里晕开:“你夹克领口别着的工牌露了半角,‘秦辉’两个字刚好翘出来了,我眼神挺好的。”
秦辉下意识摸了摸领口,果然摸到了半露的工牌边缘,刚才慌里慌张地显示自己的“艺术素养”,竟忘了这事儿。
他松了松攥着书的手,工牌只露了名字,没显单位。
“哦,”刻意把语气随意了些,把工牌往里掖了掖,“刚从单位出来,没顾上收。”
男人手没停,在画布上画着,“你是做什么工作的?看着你穿的利落,不像搞艺术的。”
秦辉指尖在书角磨了磨,顺着话头往“安全区”说:“就普通公司打打文件,只是对艺术挺感兴趣的。”
男人顿了顿笔,抬眸看着他,他这张脸再加上那双眼尾下垂的眼睛显得格外柔情似水。
“这样呀,那很忙吧?”
秦辉刻意叹了口气,“还行吧,偶尔加班。你呢?除了画画,平时还喜欢做什么?”
严誉把画笔放在调色盘上,语气裹着雀跃的碎碎念:“喜欢逛花市!前几天买了盆薄荷,结果昨天浇水浇多了,蔫得跟没睡醒似的……我还查了攻略,说要放窗台吹风,我现在把它放到阳台上每天盯着它反省反省……”
他说着,从帆布包里摸出张粉红色的便签,上面画着盆蔫了吧唧的薄荷,旁边写着“今日反省:少浇水!”,字里还溅了点颜料。
秦辉盯着那便签,不自觉松了肩,他最会辨谎:说谎的人眼神会飘、指尖会发僵,可严誉说这话时,笑的自然,连“薄荷蔫了”的懊恼都透着真切的难过,连拿着便签的动作都松弛得不像话。
“你这爱好挺接地气,”秦辉松了口气,带了点笑,“我同事也养薄荷,说熬夜加班嚼片叶子能提神。”
“是吧!”严誉眼睛亮了亮,往他这边凑了凑,手肘不小心碰到咖啡,忙手忙脚去扶,耳尖瞬间红了,“抱歉,我这手笨的……对了,我不光画肖像,还在美术馆做兼职策展,下周有个插画小展,都是软乎乎的小动物,要不要来看看?我提前给你留张门票呀。”
他说完,从帆布包里摸出张印着兔子图案的门票,递过去的时候眼神都充斥着期待和喜悦。
接过门票,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他的手很凉,看来是真的在尴尬和懊悔刚刚的“笨手笨脚”,也是真的在期待他去看展,连语气里的雀跃都没掺半分假。
好可爱。
“行啊,”把门票夹进《艺术史》里,“下周有空我就去。”
严誉看到他接受,惊喜地笑了笑:“那到时候我在门口等你~”
秦辉的视线落在他的画布上,是一条蛇和一只兔子。
那条蛇的鳞片被画得软,蛇没有冷硬的尖牙,反而轻轻蜷在兔子的旁边,尾尖轻点兔子的耳朵。
“你刚画的?”
严誉耳尖又红了点,抓着画板边框:“嗯,我给蛇画了软鳞片,兔子也没缩起来,你看,它们好像……没那么怕对方?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奇怪…挺好看的。”
“真的?你喜欢吗?”
“喜欢。”秦辉没看画板,却是盯着严誉,脱口而出一句喜欢。
严誉耳朵微微泛红,抱着画板往他那边凑了凑:“真的?那我画完送你?下周看展的时候拿给你,刚好当‘见面礼’呀~”
“中,那我早点来,帮你拿画。”
严誉还想说点什么,秦辉的手机响起,来电人是老周。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严誉应了一声,秦辉就转身向咖啡馆外面走去,点燃了一根烟。
老周的大嗓门真不是盖的,带着点咋咋呼呼的劲儿:“秦辉你跑哪去了?晚上不是说好队里一块儿约饭吗?都五点多了,还不来啊。”
秦辉看了看表,下午五点零八分,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咖啡馆坐了这么久。夹着烟的指尖顿了顿,抬眼往咖啡厅里瞥了一眼,严誉正抱着画板低头调颜料,侧脸软得像浸在阳光里的棉花。他放轻了语气:“知道了,这就来。”
挂了电话,深吸了一口烟,他盯着咖啡厅的玻璃门,忽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一边是等着他的案子和饭局,一边是刚认识的、软乎乎的“小兔子”,连他自己都觉得,刚才那句“喜欢”说得太没分寸。
正走神,咖啡馆玻璃门被打开,严誉探出头来,手里攥着个漂亮的糖盒:“你电话打完啦?这个给你,草莓味的,比薄荷糖甜一点,加班的时候吃能开心点。”
他把糖盒塞到秦辉手里,指尖又碰到秦辉的指边,又飞快缩回去,耳尖泛红:“那我先走啦,下周美术馆见。”
秦辉看着那盒糖,抬眼看了看严誉的背影拐进街角,糖盒上印着的兔子图案格外可爱,他不禁笑了笑,他把烟掐灭,扔进垃圾桶,转身往自己车里走去。
这种感觉,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
兔子与蛇,也可以做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