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绵绵》青山遗客

24、新朝初立万象更新

　　我又进入了那个漫长的梦境，清凉阁中西风吹着井边梧桐秋叶，冷白的秋月洒向寂静窗棂，远处的丝竹管弦却又不绝于耳，不知是何处又在火树荧花，对盏夜饮。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梦里那个群芳流连中的刘文城紧抓着我的手，就那么盯着我，还在半梦半醒间的我呢喃一句“我不要，再也不要见你。讨厌……”“对我讨厌。绵儿，我知道你讨厌我，可你甩不掉我，所以求你睁眼看看我。”他的声音彻底将我从梦里拉了回来，我又睁开眼，我猛然惊醒起身“孩子，孩子。”他抱住我，轻轻的拍着“孩子还在，没事的，没事的。”我抚上小腹，发觉还是鼓鼓的，才放下心来。
　　他看样子好憔悴，往日黑白分明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我问他“我睡了多久了，一切都好吗？”“你睡了一天一夜了。放心，内兄带着兵马及时入宫，京城内外都已安定。多亏我的太子妃机敏，此番兵不血刃就控制局面，你是首功。”我又问他“那陛下呢？”“父皇前日夜间就走了。”他说的是那样的平静，我没有从他眼中看到悲伤神色。皇家是天下最尊贵的一些人，他们有着使万人俯首的权力，有着万人艳羡的富贵，现在我只觉的他们像那冰冷的刀剑，可怕又可悲。
　　“怎么了，干嘛一直看着我。”我回笼了思绪，对上他那个包含深情的眼睛，心想这还是我梦里的那人吗。他轻抚着我的脸“还好你和孩子都没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们如果有事就是将这天下奉上给我又有什么意思？”他重重的吻着我，紧紧的抱着我，口中说着“谢谢你没事。”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怕了，也许梦里那个女人感受着如此的深情会高兴的流泪，我却怎么也感动不起来。其实我从来不怀疑他此刻的情谊，只是再艳的花朵看久了也会腻，何况花朵总有凋谢的一天。
　　孙太医为我诊过脉后，刘文城便匆匆的去了崇德殿，大行皇帝刚刚驾崩，一切都要他这个太子主持，他一天一夜守在这里已是让朝臣非议。刘文城刚走母亲就来了，我欲下床被众人按住，母亲见状着急向我跑来“我的祖宗，你可莫要乱动，才见了血可得卧床修养些日子。”我见了母亲撒娇的抱住，母亲搂住我笑“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女儿就是八十岁不也是你的孩子。”母亲又说“说你还是个孩子吧，你却那样大胆，连平城门守将都敢杀，真不知道你这性格是像了谁。”我问母亲“家中都好吧，兄长呢？我好像在昏迷的时候看见他了。”“可不是吗，是你兄长把你抱回来的，要不还不知道会怎样。眼下太子命他统领禁军，他忙的脚不沾地。自从回来也只有你父亲在宫中见过他几次，母亲还没见着他。”
　　母亲仔细的打量着我，叹了口气说“我的绵儿真的是长大了。当初让你进东宫我也是不愿意的，就怕你争不过后宫的算计，现在看着我儿这样果敢，东宫让你管的井井有条，太子又对你这般好，我算是放些心了。”我哪有母亲说的那般厉害，只不过那场梦让我好似多活了许多年。
　　我扯开话题问母亲那日宫中的情况。母亲同我讲，陛下刚刚驾崩，光禄勋就拿出陛下遗诏说要传位晋王，皇后的兄长杜太尉说他假传圣旨。最后禁军分了两派，以前跟随魏王的部下支持太子，大部分还是听光禄勋号令，双方正僵持间你兄长他们就攻了进来。母亲还说多亏了我射死那司马，要不兄长他们进宫门就得费些时候，届时，即便太子能等到兄长来，难免会死不少人。”
　　一上午母亲一直陪着我，母女二人大多聊些家中琐事，听说新的宅子已经买好了，就在安平侯府后街，大门对面就是侯府后门，这下也方便了很多。新宅一应物件都置办差不多了，为图个新年吉利，打算除夕就在新宅过。眼下国丧，年节本就不宜太过张扬，一家人低调的在新宅吃个年夜饭。
　　这一年的除夕又是一场大雪，京城没有丝竹管乐，皇宫也没有钟磬歌舞，人们肯定在心里叹息好没意思。我休息了几日就去崇德殿批麻守灵，再不去肯定要惹人非议了。刘文城很担心，我略微待了会他就赶忙将我安置在其他殿内，于我一起的还有阿姊。大行皇帝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下葬，宁佑一朝就在这漫天大雪中落幕。
　　又是一年花开季，随着冰雪消融，洛城从白茫茫的一片变得生机盎然。崇德殿前的白色灵幡变成庄重的红色，礼乐响起，我扶着六个月的孕肚与刘文城携手一同登上大殿的宝座，藩王、百官朝拜新帝，乌桓及西域诸国使臣献上贺礼。新帝大赦天下，改元显承。尊生母杜氏为皇太后，封嫡妻褚氏为皇后。
　　皇城当中，杜太后按例从北宫长秋殿迁居到了永乐宫含寿殿，我则住到长秋殿。因为我怀有身孕，太后代为处理后宫诸事。后宫众人还没有册封，太后依着在东宫中的位分将侧妃赵蕙儿安置在永乐殿、良娣邢昭安置在玉芙殿，其余四位孺子也一并安排的殿阁。
　　长秋殿里，明珠和翠宇指挥一众宫女内监归置新搬来的东西，我则无所事事坐在靠窗的塌前摆弄着新搜来的书简。这长秋殿于我来说太熟悉了，我识得这里的每一根梁柱，知道每一株花草长在哪里，那场梦大半是在这里做的，也几乎是噩梦。自从搬来这里，梦里的窒息和压抑就总是跟着我，只有坐在窗前才能透口气。索性命人将平日理事的案几放在靠近窗口的地方，抬头就能看到殿外景象，不时有微风吹进来、阳光洒进来，还能听听院内洒扫、虫鸣鸟叫的声音，也很是惬意。
　　殿外突然传来管事嬷嬷训斥的声音，我从窗口看去一个年龄不大的内监俯首在地瑟瑟发抖。我向外问是怎么了，那嬷嬷忙上前禀报，说这孩子毛手毛脚的，自从昨日被安排进长秋殿已犯了不少错，嬷嬷也是气急了方才训斥。我对那嬷嬷说“他既然犯了错，训斥也是应当。只不过这大庭广众嬷嬷你实在不该，今后若管教下面的人尽可关起门来，莫要失了身份。”那嬷嬷连忙应是，我又补充道“本宫这长秋殿里干净，嬷嬷们管教下人也需得干净，本宫眼力可见不得脏东西。”说罢我就命人将那内监叫来。
　　那内监进来后也不敢抬头，俯首跪下，身子还在不住的发抖。我安抚道“你莫怕，抬起头来同本宫说话。”他的头向上，看到的脸让我有些吃惊，这不是梦里我被赶到清凉阁后为我们送衣食的柏泉吗，人机灵心地也不错，清凉阁的日子多亏了他关照，一应东西虽不算太好，但也不错。在梦里见他时已二十多岁，眼下看着不大，应是进宫不久。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奴才名叫柏泉。”“多大了？”“十三岁。”我向明珠说“我看这孩子也不是个愚笨的，让他以后就跟着你吧，好好管教就是。”明珠应下，我又向柏泉说“今后你就听明珠姐姐的话，可莫要再毛手毛脚了。”明珠领着柏泉下去，我按着额头，既然梦里的柏泉见到了，那我是不是应该去试着寻一下妘娘。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梦，人对得了，景对得上，可好多事又不一样，越想越头疼，暂且放下，且行且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