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姬》猗郁

9、玉石焚

　　就在这时，地牢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一个熟悉而带着惊怒的嗓音穿透石壁：“文姬！里面情况如何？”

　　是嬴战！他终究是不放心，赶来了！

　　王青脸色微变，对文姬快速低语：“我上去看看，稳住他。” 文姬点头，王青立刻转身朝入口方向快步走去。

　　就在王青的身影消失在通道拐角处——

　　那扇石门“嘎吱”一声，滑开了一道缝。温崇法出现在门后，他的样子比之前更加狼狈，脸色青紫，呼吸急促，似乎真的已到强弩之末。他手中没有武器，双手微微举起，做出投降的姿态，声音虚弱而嘶哑：

　　“文姬……我……我投降了……毒烟……我不行了……给我个痛快……或者……交给霸王处置……我都认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踉跄着向前迈了半步，似乎连站都站不稳，眼神涣散。

　　文姬警惕地盯着他，握紧了短剑，并未轻易靠近。

　　温崇法见状，脸上挤出一种近乎谄媚的、卑微的苦笑：“我……我现在这样……还能把你怎么样？只想……死得痛快点……”他又咳嗽了几声，身体晃了晃，仿佛随时会倒下。

　　就在文姬因他的表演而心神稍有松懈的瞬间，温崇法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狠戾！他原本佝偻的身形骤然暴起，如同潜伏的毒蛇，速度快得惊人！他袖中滑出一把匕首，直扑文姬，目标明确——挟持她作为人质！

　　“别动！否则要你的命！”他厉声喝道，匕首瞬间抵在了文姬的颈侧！他算计得很好，只要挟持了文姬，他就有筹码和即将到来的嬴谈判判！

　　然而，文姬的反应远超他的预期！在他匕首抵上来的几乎同时，文姬的头猛地向后一仰，避开锋刃，同时左手如铁钳般扣住了他持匕的手腕，右手驱瘟已如毒蛇出洞，刺向他的肋下！

　　温崇法没想到她如此果决，吃痛之下，挟持瞬间失败！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

　　就在这时，脚步声急促传来！

　　“文姬！”嬴战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怒意，他已冲破王青的阻拦，带着亲卫冲了下来！王青紧随其后，脸色煞白。

　　温崇法眼见嬴战率人赶到，自知挟持计划彻底破产，最后一丝生还的希望破灭！他脸上瞬间被极致的疯狂和怨毒占据！

　　“好！好！都来了！那就一起死吧！”他发出绝望的狂啸，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大捆漆黑的炸药，火折子一闪，引线瞬间被点燃，“滋滋”地冒着死亡的火星！他不再攻击文姬，而是举起炸药，想要将其掷向刚刚冲下来的嬴战和王青等人！

　　“小心炸药！”文姬瞳孔骤缩，惊呼出声！她看得分明，若让炸药在人群中和相对开阔的通道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丝毫犹豫，她如同离弦之箭，再次扑向温崇法，这一次，目标是他手中的炸药！她必须阻止他扔出去！

　　“滚开！”温崇法疯狂挣扎，匕首再次划伤文姬，但她死死抱住了他持炸药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连人带炸药向密室内侧推去！

　　“文姬！回来！”嬴战惊骇大喊，想要上前。

　　“小心！快放开！”王青亦嘶声阻止，想要冲上去帮忙。

　　但一切都太快了！引线即将燃尽！

　　文姬眼看无法将炸药从温崇法手中夺下，而嬴战和王青正在靠近危险范围！她眼中闪过决绝，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用尽最后力气，紧紧缠抱住温崇法，向着密室最深处滚去！

　　“姬文辛——！！！”

　　王青撕心裂肺的呐喊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吞没。

　　轰！！！

　　巨石崩塌，热浪如潮。姬文辛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狠狠撞在身上，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温崇法那令人作呕的狂笑近在咫尺，随即被更巨大的轰鸣彻底掩盖。剧痛瞬间攫住了她，意识像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身体被碎石和气浪推向无尽的黑暗…

　　姬文辛？姬文辛是谁？我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

　　好冷…好黑…

　　……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在温泽那个阴冷潮湿的宫殿角落里，她发着高烧，浑身滚烫，却止不住地发抖。迷迷糊糊中，感觉被人紧紧抱在怀里，一个温柔到极致、带着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呢喃：“我的儿，别怕，你不是妖怪，你是阿娘的宝贝…是阿娘没用，护不住你…”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额头，那不是雨，是母亲的泪。那双抱着她的手，明明也在颤抖，却为她撑开了一小片绝望中唯一的温暖。

　　……黑暗涌动，场景变幻。不再是令人窒息的王宫，而是一处雅致安宁的书房。一个面容温润、眼神却透着历经沧桑后沉淀下的睿智与坚定的男子，蹲在她面前，轻轻握住她因紧张而蜷缩的小手。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看着她，目光里是纯粹的怜爱与郑重：“从今往后，你叫姬文辛，我是你的父王。这里是川王府，是你的家，再没人能伤害你。” 姬文辛…这个名字像一道光，驱散了她心底盘踞多年的阴霾，给了她一个全新的、坚实的起点。

　　……光影流转，眼前是庄严肃穆的王宫大殿，百官肃立。高座之上，那位与她父王面容有几分相似，却更具威严与仁厚气度的君主——她的王伯王姬国国君，亲自将象征郡主身份的金册与印玺授予她。他洪亮而充满慈爱的声音响彻大殿：“即日起，册封姬文辛为王姬国郡主，享亲王女俸！” 殿下一片恭贺声中，她抬眼望去，正好对上站在君王身侧那位青年沉静而坚定的目光。那是姬禹霖，她的王兄，父王的养子。

　　原来…我还有这么多……

　　这清晰的认知如同最后一点星火，在无边的剧痛和黑暗袭来时，温暖了她冰冷的意识。

　　温崇法…你终究没能拉我一起坠入真正的地狱…

　　母亲…父王…王伯…阿青…

　　还有…嬴战…

　　对不起…

　　最后一点思绪被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地牢入口处，已是一片狼藉的废墟。

　　王青和嬴战早已抛弃了所有的身份与隔阂，如同两个陷入疯狂的困兽，用尽一切方法挖掘着眼前的乱石。容孙士兵和王青的手下也在一旁拼命协助，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在如此剧烈的爆炸和塌方下，生还的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快！这边！把这块石头搬开！”嬴战的声音嘶哑，黄金瞳布满了血丝，玄色王袍沾满了灰尘与汗渍，他甚至徒手去搬动那些棱角尖锐的碎石，指尖早已磨破出血，却浑然不觉。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文姬决绝地滚向密室深处的身影，每一次回想都像有一把钝刀在切割他的心脏。他痛恨自己为何没有更快一步，为何让她独自面对那样的危险。

　　王青沉默着，动作却比任何人都要迅捷、疯狂。他几乎是不眠不休，仿佛不知疲倦般挖掘着，那双总是沉稳的手此刻颤抖得厉害。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她身边，哪怕只是片刻！如果他在，或许就能阻止这一切，或许就能将她推开……“文辛……”这个名字在他心底反复煎熬，每默念一次，恐惧和自责就加深一分。

　　时间在绝望的搜寻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去了多久，一日？还是两日？天色明暗交替，废墟似乎永无止境。希望随着体力的消耗和挖掘的深入，一点点沉入谷底。一种冰冷的、名为“失去”的恐惧，紧紧攫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嬴战和王青。

　　就在一片死寂，只有石块碰撞和粗重喘息声时——

　　叩…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敲击声，从废墟深处隐约传来。

　　动作瞬间停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嬴战和王青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是幻觉吗？是因为太过渴望而产生的幻听？

　　叩…叩…

　　又来了！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像是用很小的石头，在无力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阻隔的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