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濯墨怜怜

1、第 1 章

　　午后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律师事务所昂贵的红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条。云浅浅一袭剪裁利落的黑裙，像一株失去水分的苍白植物，被搁置在宽大的扶手椅中。
　　她面前摊开着决定她命运的遗产文件。
　　八十亿美金。
　　这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视网膜。这是她丈夫秦雾宇死后，留给她最后的、也是最大的“惊喜”。
　　空气凝滞，只有律师毫无波澜的宣读声在流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些针尖般的目光——“克夫”、“黑寡妇”这些盘旋在她上空的词汇，此刻化作有形的重量，压在她单薄的脊梁上。
　　她指间缠绕着一条金属项链，吊坠里是丈夫秦雾宇的黑白照片。
　　笔尖悬在签名处，微微颤抖。
　　得演下去。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也为了……弄清丈夫秦雾宇三月前那场“意外”的真相。
　　她酝酿着情绪，让眼眶泛起恰到好处的湿意，笔尖终于落下，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
　　【叮——！】
　　一个绝对冰冷、毫无情绪的电子音，在她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眼前，一个泛着幽蓝光泽的半透明面板强制展开，猩红的负数刺得她眼睛生疼。
　　【继承条件达成！灵魂绑定成功！】
　　【警告：继承伴侣‘维度游戏’账户，负债：-10,000,000积分。现实资产（八十亿美金）已冻结！逾期将启动灵魂抵押。】
　　云浅浅浑身骤然僵硬，笔尖在文件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墨痕。
　　“云小姐？”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
　　那声音，只有她能听见！

　　现实的八十亿成了镜花水月，反而背上了要用命还的千万巨债？
　　秦雾宇！你死了都要给我挖这么大一个坑？！
　　荒谬感与被戏弄的怒火，瞬间冲散了那点精心酝酿的悲伤。
　　【积分可兑换万物，包括：追溯亡者真相，或……实现亡者苏生。】
　　亡者苏生？
　　人死，真的能够复生吗？
　　云浅浅的心脏猛地一缩。
　　行。等她把他弄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他跪着把这负一千万，连本带利亲手还上！
　　【新手副本《非人饲养公寓》载入中……3、2、1……】
　　“开始！”她没有丝毫犹豫。
　　在律师惊愕的注视下，现实溶解，黑暗吞噬了一切。
　　……
　　失重感消失，云浅浅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风格奇异的公寓大厅里。
　　惨白而明亮的灯光从挑空的穹顶洒下，却毫无温度。两侧通往居住区的走廊幽暗深邃，如同怪物的食道。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些自动贩卖机底部装着悬浮装置，正灵活地穿梭在稀疏的人群中：
　　“先生，买下这瓶元气精华吧！您房间的魅魔小姐一定会更爱您！”
　　“女士，看看这个特价香蕉肉冻！您的魔猴宝贝吃完绝对活力四射！”
　　一台贩卖机滑到僵在原地的云浅浅面前，屏幕切换出像素笑脸。
　　云浅浅下意识攥紧手心，发现手中多出了一张冰凉的通用卡——上面蚀刻着猩红的数字：609室，其下还有一行更小的、令人不安的标注。
　　宠物:杀戮电触，状态：饥饿。
　　“尊贵的609住户，您看起来是新面孔！6楼住的宠物级别都不低，推荐您购买最高档次的食物哦。”
　　她看向贩卖机内部。里面陈列的“食物”堪称一场对认知的残酷挑战：自主脉动的幽蓝果实、带着血管网络的暗红肉块、如浓缩血液般粘稠的猩红液体……
　　下方的电子标签明码标价：【初级合成粮-10积分】、【新鲜血食-50积分】、【深渊精华-500积分】。
　　一顿饭五百积分？
　　她一个顶着“穷比”称号、负债千万的人，看一眼都觉得是罪过。
　　她果断摇头。
　　“尊贵的住户，先别急着拒绝嘛。”贩卖机用诱导性的语气说着，机身侧了侧，指向冰冷的金属边框。那里，被人用某种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液的涂料，歪歪扭扭地刻写着警告：【12：00整为宠物用餐时间。记住……不要让宠物挨饿。】
　　嘶，那麻烦了，她穷的很，硬抢行吗？
　　正思索着可行性。
　　“诶！新来的？傻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东西放进去，一会儿就餐点过了就麻烦了，小心节外生枝！”
　　一道粗哑而不耐烦的声音在一旁炸响。云浅浅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工作服、帽子压得很低、下巴一圈浓密络腮胡的男人，正推着一辆散发着浓烈古怪腥气的小车，云浅浅正好挡住了他的道。
　　云浅浅轻轻咽了口口水，脸上迅速切换成一个甜美又带着几分无助的微笑。
　　“大、大哥，”她声音放软，“打扰一下……您，能不能告诉我，在这里怎么样能不花钱获取食物？我也可以打工的，什么都能干！”
　　络腮胡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冷声问：“你哪个房间的？”
　　“609室。”
　　“609？！”
　　推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猛地停下。他霍然抬头，帽檐下露出一双瞬间写满惊惧的眼睛。他上下打量着云浅浅，目光在她纤细的脖颈和手腕处停留，仿佛在评估一件消耗品还能使用多久。
　　“又……又是609……”他声音干涩，近乎梦呓，“这个月都换了几个了……”
　　他猛地刹住话头，最终化作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叹息。
　　“罢了……看你也不像能活得久的样儿，跟我来吧。”
　　他示意云浅浅跟上，转身走向一条更加阴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霉味和刺鼻消毒水气息的走廊。
　　“小姑娘，话我只说一次，609的那位，危险等级是‘湮灭’级！档案库里标黑加粗的！之前的饲养员，没一个能超过三天。那位暴君，折磨人的手段从来不重样，上一个饲养员被他用触手倒吊在六楼窗户外荡了半夜秋千，捞下来的时候据说脑浆都晃匀了……那东西……邪门得很。”
　　走廊曲折蜿蜒，老旧的白炽灯管滋啦作响，光线昏暗不定。两侧的房门紧闭，但有的门后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有的门缝下渗出粘稠的、暗色的液体。
　　工作人员在一扇仓库门前停下，他动作有些慌乱地从里面的推车下层费力地拎出一个沉重的金属桶，桶身密封，但边缘有冰冷的白气不断渗出。
　　“拿走吧，你也是赶上好时候了，上面刚敲打过。不过，这些不是免费的，明天你需要来帮我工作抵债。”
　　他将桶塞给云浅浅，眼神复杂，“609过于危险，希望这些‘镇静剂’……能让那位祖宗稍微消停点，不要再折腾我们了。”
　　云浅浅接过，入手沉重冰冷。
　　……
　　她卖力地将那个几乎有半人高的金属桶拖进电梯。
　　电梯里站着一位身着昂贵复古小香风套装的优雅女子，正漫不经心地拿着红宝石项链，逗弄着肩头一只头顶羽毛鲜艳如火焰的鸟儿。
　　女子头也不回，“我的小可爱，很可爱吧？”
　　云浅浅一愣，点点头，"我从没见过这种鸟。"
　　女子将手里的红宝石喂给它，“红腹火鸟，一级稀有人外宠物，是我养过宠物里最让人省心的'绅士'，换了五六个宠物才遇到它。”
　　换了五六个？她敏锐地嗅到一丝血腥味。
　　“噔。”
　　六楼到了。
　　电梯门无声滑开，那位优雅女子肩头的火鸟率先飞出，它优雅地一个盘旋，竟用一侧翅膀绅士般地指向门外，发出字正腔圆的人语：“Ladies first.”
　　云浅浅惊叹片刻，走出电梯，她费力地将沉重的金属桶挪到609门前，才发现那女子就住在对门。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更看清了她身后的门牌——609。
　　“给你个忠告，”她快速低语，“无论他看起来多么无害，都不要被他欺骗。”
　　话音落下，对面的门也随之禁闭，像要抵挡住什么煞气。
　　云浅浅：“……”
　　身后的609室，那扇门仿佛正散发着无形的寒意。
　　她能感觉到，609门后存在着某种东西。一种庞大、冰冷、充满未知威胁的气息，即便隔着门板，也让她浑身的汗毛微微竖起。
　　房门旁贴着一张材质特殊、仿佛由某种生物皮质制成的《饲养员通用守则》，猩红色的字迹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脉动：
　　【饲养员通用守则】
　　1.不要让你的宠物生气！这是最高准则。
　　2.尽量满足它的一切要求!
　　5.若它拒绝投喂，请立刻远离，并重新评估肉质的鲜美程度。
　　6.夜间22：00后，请勿在公寓走廊逗留。若听见任何呼唤你名字的声音，切勿回应，并立即返回你的房间。
　　——祝您生活愉快，长命百岁。
　　云浅浅深吸一口气，将这几条规则死死记在心里。
　　然后，她出于一种莫名的礼貌和强烈的忐忑，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叩、叩。”
　　片刻的死寂后，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门锁从内部打开了。
　　一抹迅捷如电、快出残影的细长黑影倏地缩回了房间深处的阴影里。
　　她用力把门推的更开。
　　一股混合着极端低温、陈旧铁锈、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冷香向她袭来。
　　她寻着残影望去，看到了永生难忘的场景。
　　正对门的窗边，沙发上躺着一具瘦削颀长的身躯，漫画书盖在他的脸上，风吹过他白色的衣领，露出冷白的锁骨。
　　他胳膊随意垂落，姿态慵懒而随意，画面犹如电影镜头。
　　——如果忽略他周身那些盘踞、蠕动的触手的话。
　　它们有的扒着墙壁，有的吸附在天花板，如同活着的阴影脉络，其中几根的末端无声地转向她，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打量”意味。
　　云浅浅心脏骤紧，面上却迅速扯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甜美的职业假笑，将沉重的金属桶放下。
　　“饿了吗？到饭点了，我是新来的饲养员，希望这桶食物能合你的胃口。”
　　“……好香。”
　　一道磁性质感的声音在她耳廓响起，带着非人的冰凉吐息。
　　须臾，几只触手立刻朝着她的方向涌动。
　　云浅浅笑容加深，正庆幸对方食欲不错，下一秒，那些触手却猛地拐弯，如冰冷的毒蛇般缠上她的手腕，骤然发力！
　　“啊！”
　　天旋地转间，她被狠狠掼倒在沙发上，地上沉重的金属桶被打翻，里面冰冷的胶状物泼洒一地。
　　她的双手被触手牢牢捆缚，无论怎样挣扎都如同蚍蜉撼树。她被迫趴在他身上，能清晰感受到身下胸膛传来的、非人的低温与隐隐的震动。
　　“喂！你干什么？！”
　　那只垂落的手终于抬起，漫不经心地拿开了盖在脸上的漫画书，如同揭开面具，露出一张精致绮丽到近乎妖异的脸庞。他的眼眸澄澈如孩童，眼底却氤氲着无机质的、冰冷的非人感，看似无害，实则剧毒。
　　看到那张脸，云浅浅几乎要喘不过气，这张脸，分明就是她贴身项链里那张黑白照片的复刻！只是褪浸染了色彩，变得无比生动。
　　一瞬间，血液仿佛逆流，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是幻觉？是阴谋？还是……他真的以这种形态存在着？
　　她声音颤抖：“你……”
　　不等她说完，更多的触手缠绕上来，固定住她的腰肢和双腿，将她更紧密地禁锢在他怀中。他微微偏头，高挺的鼻梁近乎蹭过她的颈侧，深深吸气。
　　"你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