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陌上清歌

4、清莲

　　我坐在院子里，径自发呆。

　　春天的确是个充满生机的季节，看着那些一点点长出的绿芽，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它也会像这个季节一样有生机么？

　　“呵呵。”我轻笑一声，心底却是越发的凉。

　　“姑娘，徐大人来了……去了……妈妈那里……”绿绮丫头一边喘气一边向我报告。

　　“慢些，看你急的样子。”我递过去一杯水，“跟着我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副急性子？”

　　我拼命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仍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

　　“姑娘，你说，大人他是来接你离开的么？”绿绮平复了呼吸，却难掩她话语中的期盼。

　　“或许吧。”他是知府，而我，不过是青楼女子，他……应该不会为了我坏了名声吧……只是为何私心里，还是希望他能带我离开？

　　“清莲姑娘，妈妈请您过去一趟。”蕙总管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转身，仍旧没有太多的表情。“知道了。有劳蕙佩姐姐。”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天，薰依姐姐身体不适，临时换了我上台。

　　我能感受到二楼正对面那间厢房里透出来的强烈的注视感。但是，转瞬即逝。我抬起头，看见帘子后面一张隐隐透着失望的脸。

　　后来，我知道他叫徐奕飞，是扬州知府，也知道了他是为薰依姐姐而来——每场必到。

　　从此，那张脸时常会出现在我脑海中，尽管知道他心中无我。

　　“清莲姑娘，妈妈在里面等你。”蕙佩姐姐说完，带着绿绮离开。

　　我推门进去，看到妈妈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一个木盒。

　　“过来坐吧。”妈妈向我招招手。

　　“是，妈妈。”我走到她身边坐下，低着头，不再说话。

　　“低着头做什么。”妈妈的声音很轻，“徐大人来过，来为你赎身。”

　　我抬起头，有着些微的诧异。“妈妈……”

　　“清莲，我说过，来去自由。你若要走，我不拦你。离开，可以平平淡淡过一生，只是，不要再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心中，没有你。”

　　我已经很久未流过泪，只是此刻，却控制不住。“我知道，妈妈，可是我控制不住……我只想，每天能看到他，也是好的……”

　　“傻丫头……”妈妈抱着我，任由我哭。

　　我知道我一旦离开，便再无回头的道理。只是看着那顶轿子，我还是坐了进去。哪怕是飞蛾扑火，我也想，绚丽一场。

　　我抱着妈妈给我的木盒子，那里面，是给我的嫁妆。妈妈说，哪怕只是个无名无分的妾，也算是嫁了，不能……再委屈了我。

　　妈妈，谢谢，还有，对不起。薰依，对不起。

　　我带走了绿绮，从此住在徐府的一个角落中。我无意与人争些什么，我只想，安心待产。

　　我想起了那个夜晚，月色真好。我看到薰依从那间房里走出来，我偷偷靠近，看到他在里面独自喝着酒。

　　我看着他，看着他伤心，看着他喝醉。

　　我走了进去，确定他已喝醉，我伸手去抚摸他的脸。第一次，我可以离他这么近。他突然抓住我，紧紧的抱着我。我知道他想抱着的人不是我，可我还是贪心了一次。我想，就一次吧，以后，不再奢望。

　　他醒来时看到我，一脸的不可思议。我只是淡淡的说与他无关，我不会告诉别人。可我没料到，会有孩子。

　　我更没料到，他居然会承认这个孩子。

　　我突然就觉得有了希望，我一遍遍抚摸着我的肚子，跟那个孩子说话，绿绮说，这段日子是她见过我最开心的时候。

　　只是突如其来的剧痛却打破了我的幻想。那个女人，被称作徐夫人的那个女人，带着一脸的嫌恶对我说：就凭你，一个青楼女子，也配为徐家开枝散叶？

　　我突然就醒了，这里不是烟雨楼，不再有一个鸢妈妈会护着我。

　　他回来后只是握着我的手，一遍遍的和我说对不起。我知道，他不是对我说的，他只是觉得对不起薰依，他没能照顾好她的姐妹。

　　我对绿绮说：“回去吧，回烟雨楼吧，至少妈妈在一天，便可保你生活无忧。”

　　绿绮紧张的问我：“姑娘，那你呢？也一起回去么？”

　　我摇摇头，我自然有我的去处。

　　绿绮还是乖乖听了我的话。我最后看了一眼清晨的烟雨楼，转身离开。这一次，我不会再回头。

　　我来到碧翠庵，我想，至少我的下半辈子，可以清清静静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