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落，岁月无期》煜煜糊涂蛋

5、渐行渐远，现实鸿沟

　　分开后的日子，像南京漫长的梅雨季，潮湿、压抑，见不到一丝阳光。3栋402宿舍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刘煜和陈泽明明住在同一间屋檐下，却活成了最遥远的陌生人。
　　刘煜依旧是那个早睡早起的学霸，只是清晨翻书的动作轻得几乎听不到声响，不再有往日的笃定从容；陈泽还是习惯熬夜，却再也不会在键盘上敲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只开着最低亮度的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无声地滑动，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早已麻木。
　　他们刻意避开所有可能相遇的时刻：刘煜会等陈泽离开宿舍后再去洗漱，陈泽则会在刘煜回来前就把自己关进蚊帐；食堂里，两人永远坐在对角线的角落，哪怕桌子有空位，也绝不会靠近半分；上课路上，若是远远望见对方的身影，总会下意识地拐进旁边的小巷，绕路而行。
　　宿舍里的另外四人，被这诡异的氛围压得喘不过气。齐曜烜试过好几次想打破僵局，故意在宿舍里提起两人都感兴趣的文学话题，可话刚出口，就被两人沉默的气场噎了回去——刘煜低头翻书，陈泽盯着屏幕，谁也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剩下翻书声和键盘微弱的敲击声，更显尴尬。
　　白嘉音和万衍之私下里聊过好几次。“你说他们俩，至于吗？”万衍之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楼下飘落的梧桐叶，语气里满是无奈，“不就是被人嚼了几句舌根，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白嘉音叹了口气，手里把玩着一片刚落下的枫叶：“陈泽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孤僻又敏感，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他爸妈那边压力又大，估计是真撑不住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刘煜也可怜，明明那么喜欢，却只能硬生生憋着。”
　　陆璟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书桌前看书，可眼神总会不自觉地飘向刘煜和陈泽空荡的床位，眼底满是担忧。他想起庄雨眠那天跑开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共情的苦涩——喜欢而不得，本就是世间最磨人的事。
　　黄婕钰是最放不下的那个。她几乎每天都来找刘煜，有时是借口问专业课的问题，有时是带来一包他爱吃的草莓干，可刘煜总是淡淡的，要么点头回应，要么低声说“谢谢”，再也没有了从前眼里的光亮。
　　“刘煜，你别这样行不行？”一次，黄婕钰实在忍不住，拉着他在教学楼后的梧桐树下停下，红着眼眶说，“我知道你难受，可你不能一直这样消沉下去啊！张婉柠那种人的话不值得你在意，陈泽他……他或许也是有苦衷的。”
　　刘煜低着头，看着脚下被踩碎的落叶，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没事，婕钰。”
　　“你有事！”黄婕钰提高了音量，眼泪差点掉下来，“你看看你，这一个月瘦了多少？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上课都在走神，你这样下去，考研怎么办？你的梦想呢？”
　　提到梦想，刘煜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曾经想过，考上南师大的研究生后，和陈泽一起留在南京，他写小说，陈泽做评论，两人一起在文学的世界里并肩前行。可现在，这个梦想像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梧桐叶，支离破碎，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梦想……”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早就没了。”
　　黄婕钰看着他绝望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想骂陈泽懦弱，想骂张婉柠恶毒，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她知道，有些伤口，只能靠自己慢慢愈合，旁人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
　　而陈泽的日子，也并没有比刘煜好过多少。分开后，他听从父母的安排，开始准备回老家的公务员考试，可书本翻了一页又一页，脑子里却全是刘煜的身影——图书馆里刘煜认真修改小说的样子，露营时刘煜红着脸说出喜欢的样子，食堂里刘煜被人欺负时倔强的样子，还有最后那天，刘煜含泪点头说“好”的样子。
　　这些画面像潮水一样反复冲刷着他的脑海，让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他无数次想过回头，想告诉刘煜，他后悔了，他想和他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可父母严厉的话语和学校里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又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的母亲几乎每天都给他打电话，要么是催他复习公务员考试，要么是给他安排相亲对象，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强硬：“阿泽，你可得抓紧点，那个女孩子我已经帮你打听好了，家里条件不错，人也温柔贤惠，等你毕业了就回来见面，早点结婚生子，我和你爸也能放心。”
　　每次接到这样的电话，陈泽都只能沉默地听着，然后低声说“知道了”。他不敢反驳，也不能反驳，他知道父母养育他不容易，他不能再让他们伤心。可心里的那份爱意，却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痛不欲生。
　　张婉柠看着刘煜和陈泽形同陌路，心里的得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空虚。她原以为，只要拆散了他们，自己就能心里平衡，可看到刘煜日渐消沉，陈泽日渐沉默，她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
　　有一次，她在图书馆里遇到了陈泽。陈泽坐在角落里，面前摆着公务员考试的教材，可眼神却空洞地望着窗外，手里的笔半天没有动一下。张婉柠犹豫了很久，还是走了过去，低声说：“陈泽，你还好吗？”
　　陈泽转过头，看到是她，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有事吗？”
　　“我……”张婉柠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说对不起，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就是想告诉你，之前论坛上的帖子，不是我发的。”
　　陈泽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是不是你，已经不重要了。”
　　说完，他合上书本，起身就走，留下张婉柠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知道，陈泽根本不相信她，而她也知道，自己永远也得不到陈泽的喜欢。
　　时间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中悄然流逝，大三下学期很快就过去了，大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大家都开始忙碌起来，考研的埋头复习，找工作的奔波于各种招聘会，宿舍里的话题也渐渐变成了论文、答辩、毕业去向。
　　刘煜的考研复习进度很顺利，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记心里的伤痛。他的专业课成绩依旧名列前茅，论文也写得很顺利，导师对他赞不绝口，说他很有希望考上南师大的研究生。
　　陈泽的公务员考试复习也有了起色，他顺利通过了笔试，接下来就是面试。他的母亲很高兴，特意给他寄来了新衣服，让他面试的时候穿，语气里满是期待：“阿泽，你可得好好表现，争取一次就过，等你稳定下来，我就给你安排和那个女孩子见面。”
　　宿舍里的其他人，也都有了各自的方向。齐曜烜拿到了北京一家音乐公司的实习offer，准备毕业后就去北京追梦；白嘉音考上了上海一所名牌大学的研究生，继续深造；万衍之则准备创业，开一家影视工作室；陆璟考上了家乡的教师编制，准备毕业后回家乡教书。
　　庄雨眠也渐渐走出了失恋的阴影，她考上了南京另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准备继续学习。她和万衍之虽然还是朋友，但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偶尔在校园里遇到，会笑着打个招呼，然后各自离开。陆璟看着她重新露出笑容，心里虽然还有些苦涩，但也为她感到高兴。
　　毕业答辩那天，刘煜和陈泽都顺利通过了。站在讲台上，刘煜看着台下的老师和同学，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了陈泽的方向。陈泽也刚好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像触电般快速移开。
　　那一刻，刘煜的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遗憾，有不舍，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他想起了大一刚见面时的争吵，想起了图书馆里的并肩学习，想起了露营时的告白，想起了那些甜蜜而短暂的时光。可现在，他们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答辩结束后，班级组织了毕业聚餐。这是大家最后一次聚在一起，气氛热烈而伤感。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说着未来的憧憬，有人聊着过去的回忆。
　　刘煜和陈泽被安排坐在了同一桌，中间隔着齐曜烜和白嘉音。席间，齐曜烜故意把酒杯递给刘煜，又递给陈泽，笑着说：“来，咱们宿舍的核心人物，喝一杯！不管以后怎么样，咱们都是四年的室友，这份情谊可不能忘！”
　　刘煜看着酒杯，又看了看陈泽，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了酒杯。陈泽也端起了酒杯，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这一次，没有避开，只是静静地对视了几秒，然后各自移开目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烧得刘煜的心里生疼。他知道，这杯酒，是告别，也是终结。
　　聚餐中途，陈泽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他母亲打来的。他走到外面去接电话，回来时，脸色有些复杂。刘煜看着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过多久，陈泽就起身准备离开。“我有点事，先走了。”他的声音很轻，对着大家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走。
　　刘煜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疼。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追上去，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迈不动。
　　黄婕钰看出了他的心思，低声说：“想去就去吧，说不定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刘煜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快步追了出去。
　　外面的夜色很深，月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泽正站在路边等车，看到刘煜追出来，愣了一下：“你怎么出来了？”
　　“你要走了吗？”刘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就回老家，准备公务员面试。”陈泽的声音很轻，“面试结束后，可能就留在老家工作了。”
　　刘煜沉默了，他看着陈泽，眼里满是不舍：“那……你还会回南京吗？”
　　陈泽的眼神暗了暗，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了。”
　　刘煜的心里，瞬间像被掏空了一样。他想说，他还在等他，他想说，他还爱着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有些话，说了也没用，有些感情，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祝你一切顺利。”刘煜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祝你……前程似锦。”
　　陈泽看着他，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愧疚，还有深深的痛苦。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最后只是点了点头：“你也是。祝你考研顺利，实现自己的梦想。”
　　这时，出租车来了。陈泽转身准备上车，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刘煜，声音沙哑地说：“刘煜，对不起。”
　　刘煜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用力眨了眨眼，逼回眼泪，摇了摇头：“没关系。”
　　陈泽看着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钻进了出租车。出租车缓缓驶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刘煜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他知道，这一次，陈泽是真的走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黄婕钰追了出来，看到刘煜一个人站在路边哭，心里满是心疼。她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别哭了，刘煜。他不值得你这样。”
　　刘煜摇了摇头，哽咽着说：“我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
　　他爱了陈泽四年，从大一的争吵到后来的相爱，那些时光，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可现实的鸿沟，终究还是把他们分开了。
　　回到聚餐的包厢，气氛依旧热烈，可刘煜却再也没有了任何心情。他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了。
　　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看着熟悉的教学楼、图书馆、操场，想起了四年来的点点滴滴，刘煜的心里满是伤感。这里承载了他的青春，他的梦想，他的爱情，可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毕业季的校园里，到处都是离别的身影。刘煜看着那些相拥而泣的情侣，那些勾肩搭背的兄弟，心里满是羡慕。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情谊，这样的爱情，可现在，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几天后，陈泽离开了南京。他没有告诉刘煜，只是在宿舍的书桌上留下了一本书，是刘煜最喜欢的《诗经》，扉页上没有任何留言，只有一道浅浅的折痕，像是曾经被反复翻阅过。
　　刘煜看到这本书时，心里一暖，又一疼。他知道，这是陈泽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念想。他把这本书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宿舍里的其他人也陆续离开了。齐曜烜离开时，抱着刘煜哭了很久：“刘煜，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在北京等你！”
　　白嘉音和万衍之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常联系，有空来上海找我们玩。”
　　陆璟离开时，递给刘煜一个信封：“这是我给你的一封信，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有事，随时找我。”
　　刘煜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信纸，上面写着：“刘煜，我知道你心里的痛苦，也知道你对陈泽的感情。但生活还要继续，希望你能放下过去，好好生活，实现自己的梦想。你很优秀，值得更好的。”
　　看着这些文字，刘煜的心里满是感动。他知道，虽然陈泽离开了，但他还有这些关心他的朋友。
　　黄婕钰也考上了南师大的研究生，她看着刘煜，笑着说：“刘煜，以后我们就是校友了，我会经常来找你玩的。”
　　刘煜点了点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好。”
　　毕业季结束后，校园里恢复了平静。刘煜留在了南京，开始了他的研究生生活。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和写作中，日子过得充实而忙碌。
　　他偶尔会想起陈泽，想起那些甜蜜而痛苦的时光，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但他知道，他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他要好好生活，实现自己的梦想，也不辜负那些关心他的人。
　　他把陈泽留下的《诗经》放在书桌前，每天都会翻阅几页。每当看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时，他的心里都会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遗憾，有不舍，还有一丝淡淡的希望。
　　他不知道，陈泽在老家的公务员面试很顺利，成功考上了公务员。他的母亲很快就给他安排了相亲，对方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孩子，叫林薇，家里条件不错，人也很善良。
　　陈泽的父母很喜欢林薇，催促着他们尽快结婚。陈泽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答应了。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他只能接受现实，开始新的生活。
　　结婚那天，陈泽穿着笔挺的西装，牵着林薇的手，在亲友的祝福声中走上红毯。他的脸上带着笑容，可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他想起了刘煜，想起了南京的梧桐叶，想起了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他知道，他这一辈子，都欠刘煜一个道歉，欠刘煜一个未来。可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偿还了。
　　而刘煜，在研究生毕业后，留在了南师大任教，成为了一名古代文学老师。他讲课风趣幽默，学识渊博，深受学生们的喜爱。他依旧单身，身边再也没有出现过喜欢的人。
　　他偶尔会收到黄婕钰的消息，得知陈泽结婚了，有了孩子，生活过得很幸福。每次听到这些消息，他的心里都会隐隐作痛，但他也会在心里默默祝福陈泽。
　　他把陈泽留下的《诗经》一直带在身边，每当夜深人静时，他都会翻开这本书，看着扉页上的折痕，想起那个曾经让他爱得刻骨铭心的人。日子一年年过去，南京的梧桐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刘煜从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了沉稳内敛的中年，再到两鬓斑白的老者。他一辈子都在南师大任教，桃李满天下，却始终孤身一人。
　　他的书房里，还保留着很多和陈泽有关的东西：一本被翻得泛黄的《诗经》，一张毕业时的宿舍合影（照片上，他和陈泽站在两端，中间隔着其他室友），还有一个蓝色的书签，是陈泽曾经用过的。
　　黄婕钰也成了家，有了孩子，孩子又有了孩子。她经常来看望刘煜，每次都带来一些水果和生活用品，陪他聊聊天。她偶尔会提起陈泽的消息，说他的孩子考上了大学，说他的工作很顺利，说他看起来过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