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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求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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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受伤了。
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米勒家荡开不安的涟漪。不是比赛时,只是一次普通的队内对抗训练,他被一个笨重的防守球员撞倒在地,扭伤了脚踝。伤势不算特别严重,但医生建议至少休息两周,这意味着他将错过本赛季第一场重要的分区赛。
林夏是从米勒夫人焦急地接电话时得知的。她握着画笔的手悬在半空,颜料滴落在画布上,晕开一小片突兀的蓝色。心里咯噔一下,说不上来是担心还是别的什么。
卡特被队友送回来时,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他拒绝了米勒夫人的搀扶,单脚跳着,咬着牙,额头上布满了因忍痛而渗出的细密汗珠。他的右脚踝肿得像发酵过度的面团,裹着厚厚的绷带。
“我没事。”他对所有关切的询问都报以这三个字,声音硬邦邦的,然后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晚餐时,他没有下楼。米勒夫人忧心忡忡地把餐盘送到他门口,过了一会儿,又原封不动地端了下来。
“他不想吃,”米勒夫人叹了口气,对林夏说,“这孩子,太要强了。他爸爸……刚才打电话来,语气不太好。”
林夏默默地吃着饭,味同嚼蜡。她能想象米勒先生会说些什么。失败,尤其是在通往冠军路上任何形式的停滞,在那个男人眼里恐怕都是不可饶恕的。
夜深了,别墅里一片寂静。林夏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隔壁房间,一点声音也没有。这种死寂,比任何声响都更让人心慌。她想起他离去的背影,那僵硬线条里包裹着的,是愤怒,是失望,还是……孤独?
她鬼使神差地起身,热了一杯牛奶——像他上次做的那样,又从厨房的医药箱里悄悄拿了一小管医生开的、用于缓解肌肉酸痛的外用药膏。
她走到他的房门外,犹豫着。抬起手,又放下。这样进去,合适吗?他会怎么想?
最终,她还是轻轻敲了敲门。声音很轻,在寂静的走廊里却格外清晰。
里面没有回应。
她深吸一口气,试着转动门把手。门没锁。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卡特靠在床头,闭着眼睛,但紧蹙的眉头显示他并没有睡着。受伤的脚露在被子外面,垫着一个枕头。他的侧脸在阴影里显得棱角分明,却也透出一种罕见的脆弱。
林夏轻轻走过去,将牛奶和药膏放在床头柜上。
“出去。”他闭着眼,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林夏没有动。她的目光落在他受伤的脚踝上,那肿胀的轮廓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医生开的药,用了会好受点。”她轻声说,拿起那管药膏。
卡特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像一头被困的、焦躁的野兽。“我说了,出去!我不需要……”他的低吼在看到她的眼神时,戛然而止。
林夏没有被他吓退。她就那样站在那里,手里拿着药膏,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那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安静的陪伴和理解。
对峙了几秒钟。
卡特眼底的戾气像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疲惫。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闭上了眼睛,将头偏向另一边。
这是一种默许。
林夏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拧开药膏。冰凉的、带着药草气息的膏体挤在指尖,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极其轻柔地、将手指覆上他肿胀的脚踝。
他的身体瞬间绷紧,肌肉僵硬。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指尖带着微凉的药膏,在那片红肿发热的皮肤上一点点晕开,打着圈,试图缓解他的不适。她能感觉到他皮肤下血管的搏动,能感觉到他因为忍耐而微微颤抖的肌肉。
这是一个极其亲密的动作,远远超过了之前任何一次意外的身体接触。它充满了关怀,甚至带着一点疗愈的意味。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他粗重,她轻缓。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她涂完了药,轻轻收回手。
“把牛奶喝了吧,会睡得好一点。”她站起身。
这一次,卡特没有拒绝。他依旧闭着眼,但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林夏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错过一场比赛,不是世界末日。”
说完,她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内,卡特缓缓睁开眼,看着床头柜上那杯冒着微弱热气的牛奶,和那管用了一半的药膏。脚踝处传来清凉的感觉,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灼痛。他伸出手,端起那杯牛奶,温热的触感从杯壁传到掌心,再一点点渗入冰冷的心里。
窗外月色清冷,而房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寂静与伤痛中,悄然崩塌,又悄然重建。这一次,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里,那堵坚冰筑成的墙,裂开了一道缝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