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误》酒酌千月

6、巧入妖界

　　直至傍晚，夕阳渐落，门外传来阿福的声音“淮姑娘，大人喊你去书房。”淮昭一顿，终归是等来了。阿福在外面候着，未见里面传来声音，正准备再喊一嗓子，就见吱呀一声，淮昭轻巧的打开门。

　　女子面容舒展，面若冰霜，通体白衣。阿福挠挠鼻子，大人派他准备那么多衣服，偏偏只爱穿这白色，倒是让他好生搬移。

　　穿清池，过廊桥，到了书房门口，阿福便停住了，扯着那大白嗓道：“大人！淮姑娘到了。”

　　淮昭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会不会进去了就是那道士指着她定罪，亦是那方砚洲卡着她脖子谈条件。

　　“进来吧。”隔着门都能感受到那人的温柔，淮昭却只觉得刺耳。

　　进门见方砚洲坐于桌前，那桌上摆着一个六棱盒子，边角磨损，应该是被经常搬弄。

　　淮昭只当没看见，恭恭敬敬唤了声大人，方砚洲能看出她的紧张，让其坐下，将那木盒朝前推了推道：“我所需要淮姑娘帮的，就是破这盒子的阵法，若能破除，明日淮姑娘便可回揽梅坊与家人相见。”

　　淮昭听了眼神一亮，拿起这六棱盒看了一番，这六面分别雕刻的场景，连起来是妖界六大岁仪，有乘鲸泛云、百凤陨化、众妖跃火、长生劫、妖王现世和戾鬼出川，既是转到最后一面——戾鬼出川，淮昭大概已经知道破解之法。

　　轻轻转动顶部，就见下面转出三层罗盘，需转到每面对应的位置，方可以打开，淮昭看着这密密麻麻的符文，手里却转得迅速，只见最后一层归位后，六棱盒便自己转动起来，逐渐向外阔出，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焦石。

　　淮昭一眼瞧出这非寻常妖所为，妖自化形之后，所用灵力会带着气韵，她自己便是黑色与银丝的结合，但是留下痕迹只会是一层极淡的灰色，其他妖也是，多只会留下轻巧的一层，而这焦石浊而不透——是怨气。

　　这份气息她并不陌生，那日广居山被残害的几个道士身上，她也感受到了类似的气息，正因为和自己的灵力相似，让她直直被扣上一顶帽子。淮昭轻瞟了旁边的人，若是陷阱，自己是打不赢的，他下一秒就可杀了自己。

　　“淮姑娘可见过？”

　　“未曾。”

　　“那淮姑娘可查的出来？”方砚洲继续问道。

　　淮昭摇摇头，神情作难道：“我不会。”

　　针脚细密的衣袖扫过扶手，方砚洲俯身托脸笑道：“是不会，还是不肯？”见淮昭不为所动，缓声道：“淮姑娘这几天倒是舒坦了，别忘了你的族人，还在我手里。”

　　淮昭猛地抬头看去，眼底泛起波涛起伏的杀意，从未想到此人可以自导自演出这一场戏码，手里越是运灵气那红绳越是紧一分，强制的禁锢轻松就能压制住她的内力，看着眼前这男子，那笑如春风透寒刃，她迟早有一天要亲手掐死眼前这个人。

　　“我再问一遍，能不能查出来。”方砚洲依旧耐着性子询问道。

　　淮昭刚才就能感受到，这盒子早就被人打开过，方砚洲看见此物更是不惊讶，只是静坐在那里，引她步步入局，至始至终，自己只是被他利用的一枚棋子。

　　能查，淮昭觉得方砚洲也知道方法——进妖界，问镜寻妖。

　　淮昭笑了笑，好似忽然想起来什么“大人，我倒是想起来了妖界有一法器，或许能找到此物何人所为，只是这进妖界…大人恐怕进不去。”

　　淮昭对上他的视线，只见方砚洲偏首斜睨，眸中带着几分玩味，那眼神分明在说，我看你怎么编。

　　“我倒是想起来了，也有一法子。”淮昭抬手一拍，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进入妖界，带着几分妖之气息便可，就是不知大人…能不能接受。”

　　“淮姑娘且说。”

　　“我要——咬你一口。”

　　方砚洲笑着的嘴角一僵，眼睛微微眯起，“淮姑娘想咬哪里？”

　　淮昭终于感觉自己扳回一局，自己本体是百年黑王蛇，化形以后别说咬一口，只是将其轻轻缠住就可让他难以动弹，到时便可借着正当理由狠狠还回去了。紧接着大胆扫视了一遍，却看见他耳尖泛起微红，喉结却只是缓慢而压抑地滚动，两人目光交错他却先避开了。

　　淮昭一愣，莫非是自己捉弄过分了？便也收了几分，微微坐直身子道：“大人，那就手吧，您松开红绳，我化形即可。”

　　方砚洲话锋一转“此绳若解，淮姑娘可化真身不假，但是暂居我府上的两位道友，怕是也要过来了。”

　　糟糕…淮昭皮笑肉不笑的拿起那人拖着脸的手腕，朝自己这边用力一拉，拽的他重心往前一晃，又瞬间稳住，下一秒就低头狠狠咬了下去，好似要将这满腔怨恨全然发泄出来。

　　手腕传来一阵酥麻，方砚洲忍不住轻哼一声，却也没制止，只是斜睨着看着。

　　等淮昭闻到一丝血腥味，就轻轻松了口，看了一眼方砚洲道：“大人现在就可进入妖界了。”

　　方砚洲缓缓收回手，目光扫过那一圈泛红出血的牙印，又看见淮昭脸上挂着的笑容，无奈问道：“淮姑娘是想报复方某，还是真需要咬这一口？”

　　这真是没骗人，淮昭义正言辞道：“怎么可能骗大人，人若是沾染上妖的气味，便意味着…”

　　“意味着…臣服于她…届时进入妖界，亦可畅通无阻。”

　　方砚洲听的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没轻没重，既是女子清誉，怎可儿戏！

　　淮昭收起桌上的六棱盒，起身瞧了方砚洲一眼道：“既是入妖界，晚上时机正好，不如现在就出发？让人备上斗笠和斗篷，出入妖界便可无人注意。”

　　方砚洲见淮昭一板一眼心底澄澈，拂袖起身轻咳一声，“便听姑娘的。”

　　淮昭让方砚洲备妥诸事，又让其找来一处偏僻河道，只是轻念几句，河岸缓缓浮出一叶扁舟，静静飘荡于树影倒映的水波之上。

　　淮昭熟练的踏上木舟，回头见方砚洲身形未动，只觉得这人怕了，便伸出手抬向他，“过来啊，方大人？”

　　方砚洲高大的身形一愣，垂眼看着眼前的女子，衣袂被晚风拂动，眼底的那清冷的稚嫩让他有几分失神，与平日带刺的防备与敌意不同，是狡黠中泛起的几分暖意。

　　方砚洲未去接那只递来的手，只是长步踏上舟，船身轻微晃动，水波涟涟，倒映出女子灵动的眉眼，像月光落入静巷，独照幽庭，泛起心底的痒。

　　淮昭见自己自讨没趣，轻哼一声走到舟前坐了下来，双手拖着脸准备唤舟前行，却听见浆声划破池水，那方砚洲自己在划船！

　　既是如此，就让他划吧，这船自己能滑动的秘密就不告诉他了。

　　夜间的寒凉在河道上衍出浓厚的雾气，两岸的楼房逐渐隐在浓雾中，灯火渐远，最后只听见浆与水的交织声，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坐着，直至前方再次传来灯火微光，伴着浆声忽闻交谈声，越是向前划动一步，那交谈声越大，不知何时浓雾散去，映入眼帘的是灯火通明，直挂天月，妖影攒动，好生热闹。

　　这妖界乃虚空幻境，与人界相连，可互通，又相隔，现如今妖界被蛇、狐、鹤三大古族制衡，共掌镇守之责，其余族类无需归顺，皆受其庇护，得享无战之安宁，各安其居，各遂其生。

　　未等舟靠岸，淮昭就跳了下去，方砚舟压好船桨，步履沉稳的迈着步子，淮昭见状一把拉过他的衣袖，直直拽到岸上，方砚舟带着斗笠，暗处依旧可见神色无奈，淮昭微微抬起斗笠道：“大人，这里可不拘礼法，莫让人看出来了。”

　　方砚洲瞧见这里行走的各色妖物，有的未化成人形，有的即便化成人形依旧保持着本性的体态行为，亦有衣着华贵，亦有和他们一样一身黑色盖面，可谓多姿百态，都习以为常。

　　方砚洲跟着淮昭走着，忽见一双白皙的手抚上胸前，扭动着纤腰准备朝自己扑去，方砚洲疾步一退，那桃花妖嗔道：“郎君怎地这般不解风情呐~”说罢又准备压过来，方砚洲直直推开，抬眼看着前面净是看好戏的淮昭。

　　淮昭不领情，只是咧着嘴靠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肯说。

　　“郎君~”那声音酥媚，试图勾起什么。

　　方砚洲笑着抬手指道：“我已…臣服于她。”顺其自然的将那句话还了回去。

　　只见桃花妖瞪了一眼淮昭，又看了一眼方砚洲，此人高大挺拔，鼻骨优越，那面容的一抹温色更是让人直接跌了进去。既是名花有主，桃花妖扬起手帕一挥，扭腰离开了。

　　淮昭倒是不觉得桃花妖看自己的眼神有何深意，只是觉得自己不能破坏两个人的缘分，只是那妖和方砚洲看自己的眼神都有几分怪异。

　　过了石阶，淮昭缓下步子，与方砚洲并肩而行，抬手露出细白的手腕“大人解开了红绳，不怕我喊族人将你绑回去？”

　　方砚洲倒是不为所动，低压的斗笠可见他俯视高傲的面容，缓声道：“我相信淮姑娘是遵守约定之人。”

　　淮昭一愣，什么约定，帮他一个忙，他帮自己解决香坊一案？好像是这么约定的。

　　既是如此，淮昭拉起方砚洲的衣袖，拐入另一条小道，语气带着几分催促道：“那便快问镜寻妖，我族人还在大理寺等着呢。”

　　远处一抹红衣靠在暗处，看着身着黑色斗篷的两人，视线停在了女子拉着男子衣摆的手上，其中一个身影熟悉，倒是另一个…是个新鲜人物，忽地一闪，红衣男子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