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于温澜》拾落星

9、第九章

　　他小心地将录音带推进卡槽，按下播放键。然而，预想中的声音并未传来，只有“滋滋”的电流杂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像是破旧收音机失去信号时的哀鸣。

　　桑屿眉头紧了紧，反复按动播放、暂停键，又试着倒带、换面，可无论怎么操作，录音机始终只有刺耳的杂音。

　　那盘承载着希望的录音带，仿佛成了一块沉默的废铁。

　　病房里静得可怕，窗外的喧嚣被玻璃隔绝，只剩下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不想就这么放弃，他总觉得那盘录音带很特别…

　　宋医生是不是有多余的录音机？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桑屿立刻来了精神，他挣扎着坐起身，披上外套，慢吞吞的挪到病房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护士站走去，步伐还有些虚浮。

　　“你好，请问陆清恒陆医生的办公室在哪里”他拦住一位正推着治疗车走过的护士，拿出本子上早已写好的字。

　　护士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是他入院以来第一次跟护士…呃…正常的交流…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陆医生？他的办公室在三楼307，不过现在这个时间，他可能还在查房，你找他有什么事吗？需要我帮你联系一下吗？”

　　“不用不用，”桑屿摆手，又飞快地写下一行小字“我就是有点小事想麻烦他，我自己过去就行，谢谢护士”

　　护士点点头，又叮嘱道：“三楼从西边数第七个办公室，上了楼梯之后你顺着走廊一直走，看到标着‘耳鼻喉科主任’的牌子就是了，小心点走，别着急。”

　　他写下“谢谢”，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右腿还没好透，一下楼梯，便是钻心的钝痛。

　　他记得上次陆清恒扶自己去他办公室的时候，路没有这么远，腿也没有这么痛。

　　走到二楼时，他遇到了一位正在打扫卫生的护工阿姨。

　　阿姨看到年轻人脸色苍白、步履蹒跚的样子，连忙放下手里的拖把上前扶住他：“小伙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是病人吧？怎么不在病房躺着？”

　　桑屿有些窘迫，喘了口气，飞快的在本子上写下“我找陆清恒陆医生”

　　护工阿姨也愣了一下，不过马上意识到对面的人是个哑巴：“啊，陆医生啊，对，一直往上，三楼西头第七个办工室就是。”

　　护工阿姨扶着他走了两级台阶，又叮嘱：“陆医生可是咱们医院的好医生，你找他准没错。小伙子，看开一点，一定能好的。”

　　桑屿感激地笑了笑，借着护工阿姨的力，又往上走了几层。终于到了三楼，他顺着走廊往西走，果然看到了“耳鼻喉科办公室三区”的牌子，门牌下方写着陆青恒的名字。

　　他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请进。”

　　推开门，陆清恒正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病历，看到进来的是桑屿，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桑屿？你怎么过来了？不在病房休息跑这儿来做什么？”

　　桑屿走到办公桌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写下“陆医生，我好多了，谢谢关心，护士说你这个时间还在查房，我还以为要等一会”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盘录音带和坏掉的录音机，又写下：

　　你这台录音机坏了，但我想听听磁带里的内容。

　　陆清恒的目光落在录音带上，眼神微微动了一下，随即接过录音机看了看，按了几下按键，果然只有杂音。“确实坏了。”

　　他想了想道，“宋简那里好像还有一个不用的录音机，他办公室就在隔壁楼的急诊科诊疗区。这样吧，我带你过去问问，他平时总爱收集这些老玩意，说不定有多余的录音机。”

　　陆清恒站起身，顺手拿起白大褂外套：“你慢点走，我扶着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陆清恒扶着桑屿的胳膊，放慢了脚步。

　　走廊里偶尔有医生护士走过，都笑着和陆清恒打招呼，看向桑屿的目光带着些许好奇。

　　桑屿低着头，心里有些忐忑，他恨期待能借到录音机，却又隐隐有些没由来的不安。

　　急诊科的诊疗区比住院部热闹许多，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焦急的家属、推着病床的护工，脚步声、说话声、仪器的滴答声交织在一起。

　　陆清恒熟门熟路地带着桑雨走到一间标着“急诊科办公室”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

　　推开门，宋简正坐在桌前揉着眉心，面前摊着一堆病历。

　　看到进来的是陆清恒和桑屿，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哟！清恒？稀客呀稀客！”

　　“宋简，打扰你了，”陆清恒率先开口，指了指桑屿：“放心吧，他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就是嗓子还有点问题。”

　　宋简的目光落在陆清恒身后人身上：“好久不见，不过估计你也不想见我。”

　　桑屿慌忙写下：没有没有。还没有谢过宋医生。

　　宋简顿了一下，目光里带着询问看向陆清恒：“不学手语吗？”

　　“我判断他的失语只是短期，后期通过康复训练应该能恢复不少。目前还不需要，毕竟是一门语言，学起来也是有难度的，别给他太大压力。”

　　“哟…这么护着，不一般呐。”

　　他又转头望向桑屿：“开个玩笑，别介意，毕竟哪个患者乐意见医生呢？老陆，说正事。”

　　“别老叫我老陆，让别人听了还真以为我有多老。”陆清恒少有露出一抹嫌弃的神色。

　　“啊？…哦…”宋简寻思着陆清恒之前也没这么说过呐…

　　他的目光落那盘录音带上，眼神骤然变得复杂起来，惊讶、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一颗石子，瞬间泛起涟漪。

　　宋简张了张嘴，下意识地看向陆清恒，语气带着难以置信：“清恒，你……你同意他听这里面的内容？”

　　陆清恒愣了一下，随及一笑：“为什么不同意？这是他的东西，里面的内容自然该让他知道。”

　　宋简的脸色变了好几轮，眼神闪烁，看向桑屿的目光带着探究。

　　他沉默了几秒，才勉强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格外僵硬：“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意外。我还以为这盘录音带早就丢了，或者……”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转移话题，“你们稍等，我找找看有没有多余的录音机。”

　　桑屿一直默默站在旁边，将宋简的反应尽收眼底。

　　从看到录音带时的惊讶，到询问陆清恒时的难以置信，再到刚才欲言又止的样子，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

　　为什么宋医生会这么吃惊？为什么他会觉得陆医生不会同意自己听录音带里的内容？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

　　他看着宋简在的柜子里翻找着，手指有些笨拙，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之前…宋医生给人的感觉总是沉稳又干练的。

　　可现在…却完全判若两人。

　　“找到了！”宋简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台银色的录音机，看起来比桑屿那台要新一些。他擦了擦上面的灰尘，递给桑屿：“这个是之前科室里备用的，应该能用，你试试看。”

　　桑屿接过录音机，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强压下心里的疑惑，小心地将录音机捧进怀里，笑着点点头以示感谢。

　　“没……没什么，举手之劳。”宋简勉强笑了笑，语气有些不自然，“你要是需要用，就先拿着用，什么时候用完了再还我就行。”

　　桑屿又点了点头，看向陆清恒，似乎是在询问：我们走吧？

　　他能感觉到宋简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里的复杂情绪让他有些不自在。

　　“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了，走了。”

　　“好，慢走。”宋简点了点头，没有起身相送，只是看着他们走出办公室，直到房门关上，他紧绷的身体才垮了下来，靠在椅背上，脸色凝重地沉思着什么。

　　走出急诊科办公楼，夕阳已经落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走廊里的灯光亮起，昏黄的光线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桑屿攥着手里的录音机和录音带，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

　　宋简的反应太奇怪了，他为什么会对陆清恒愿意让自己听录音带感到那么吃惊？他那句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盘录音带里的内容，牵扯到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桑屿低头看着手里的录音带，指尖微微用力。

　　而宋简的异常反应，就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随着录音带里的声音，开始悄悄生根发芽。

　　“在想什么？”陆清恒察觉到他的沉默，开口问道。

　　或许在想这台录音机里除了藏着你遗留的温柔，还藏着些什么…

　　“没什么”桑屿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