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厚雪烟稀 ...
-
县衙府外，浩浩荡荡的，如先前进城时般的队伍再次启程，身着绯红官袍的大理寺少卿依旧骑马走在最前方。
主仆二人是快未时中旬才到的县衙府，此时出来后已经未时尾了。
本就有些灰蒙的天空，也因时间的流动变得开始暗沉，也是在这个时间点，可以看见各家各户的烟窗中正冒出白烟。
原是终于肯向外头的行人，透露出这座冷清寂寥的毫城中，还有生人痕迹的勇气。
好好一座城，如今却变得像在强权施压下喘不过气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免感到唏嘘，至于造成这一现象的罪魁祸首，此时正骑在马背上一脸的毫不在意。
身穿蔚蓝锦袍的五皇子楚茫靠躺在马车内，这时的他较之先前脸上的热度更加明显了，额角分不清是冷还是热的细汗此刻正往外冒着，受凉后本就在强撑的意识，也在言思鹤将他抱进马车内的那一瞬间彻底奔溃。
他好痛，觉得浑身都在犯痛，痛到了每寸还有感知的皮肤里，痛到了骨髓中，痛到大脑一片白麻混乱……
这是他十年间，一直很讨厌很讨厌，但又经常避免不了的痛感。
楚茫此时只觉全身又冷又热，他凭借着本能反应，将还能动弹的上半身蜷缩起来。
他凤眸紧闭，眉心乱作一团，两只似被冻僵的手抱在一起，抵上了轻颤着的薄唇，从胸腔中哈出的滚烫雾气一遍遍打在白玉细长的手指上，来回多次后才起到了一点缓和作用。
马车外，言思鹤驱马的速度自县衙府外动身后就有些急，只可惜他前方还有一个庄寻，不然他早已经将马车驾得飞起，进而更快一步到达府邸。
这大理寺少卿，当真碍眼得很。
玄衣侍卫在内心冷冷吐槽着，虽有种想直接超越前头人的冲动，但一思索后还是作放弃，不过这一来，倒是要苦了他车内的主子了。
毫城，西南角一带。
庄寻迎着冷风，面上傲慢不变，眼下就见要到地方，他这才肯将身下的马儿骑得快了些。
冬雪灰沉下，西南角一带只升着零星几处冲天的白烟，与人多热闹的东南民巷情况比起，可谓天差地别。
庄寻一行人先是要穿过几处低矮的院落，只见雪花层层深堆下的院落围墙就要看不见，锈铜重锁下的院门也被厚雪裹束去了三尺。
在院门边，早已枯死的老树上，积雪压弯了细枝，时不时的颤抖着，与冷风一起发出鬼寂般的悲鸣，让行走在此间的人，犹如身处在乱世下的荒凉败景中。
他们这一行人此行目的不在此，不然见过了京城繁华后的人，在此地待久了心中都不免会升起沉闷。
酉时末，一众人马终于停下。
庄寻翻身下马，瞧着此地唯一能看得过去的府邸，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虽说他一到毫城就施行了全城搜查，但得知西南角一带是楚茫所在的府邸时，他有意进行了略过，所以他事先并不清楚，马车内的人会是住在这种破地方，这一住还住了十年。
言思鹤去将府门打开，然后才回身来到马车后方。
车门推开，他先是伸手探上了楚茫的额头，手背抵上的瞬间，他只觉有着正常温度的皮肤被火燎了一下，一时间眉头蹙紧。
冷风呼呼大作，府门上挂着的灯笼被吹得狂摆，天色越发暗沉。
看着楚茫满头的湿汗，平日里温淡的凤眸眼尾早已湿润，言思鹤不发一言，无视了在场所有人，直接将人打横抱起疾步进了府内。
庄寻盯着人从身边走过，自是把两人的状况看了个清楚。
他官袍下的手紧了紧，脸上虽有被无视的不满，却终究没有出言发难，转而看向自己所带来的下属，命令道，“进府把灯都点上，给我搜。”
下属们得令一声“是”后，由着一个人领头就要往府内走去。
只是，那领头的刚把一只脚踏进门槛，下一秒就被从门内暗处，突然窜出来的一团黑影扑倒在地。
众人只听得一声惨叫，皆被吓得倒退一步。
领头那人在黑影扑上的瞬间，就下意识用手臂来抵挡，只是现在，他的那条手臂已然被咬出了几个血窟窿，鲜血顿时就飞溅而出，惨叫也一声一声接踵而来。
庄寻正安抚马儿的手一顿，听见惨叫声后猛然抬头，一下就看清了那是一只通身毛发黝黑，眼里正冒着幽光的四脚动物。
领头那人被这动物强悍的力道压在身下，一时竟是脱身不得，他身后跟着的那群下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唬得呆愣在原地。
绯红官袍的青年第一个反应过来，迅速抽出挂在马背上的长刀，高呵一声“畜牲休要放肆！”
飞身上前就要劈上那四脚黑兽。
只是这黑兽，远比青年想得反应还要迅速。
黑兽低吠一声，跳到一旁完美躲开了青年的攻击，继而把散发幽光的眸子对向他，龇牙咧嘴，压下身四肢蓄力，就要跃起扑上去。
一人一兽即将正面交锋，然而在这一触即发之际，一道女声却从不远处传来。
“唉！火福！快停下！”
“快停下哎！”
女声着急忙慌的喊着。
这火福似乎是这黑兽的名号，在那女声出来后，它立马就收了上一息还恶气凶凶的架势，转而把尾巴翘起摇甩起来。
庄寻闻声望去，只见女人中年模样，身穿朴素衣袍，手中提着个不大不小的竹篮，跑得已是气喘吁吁。
直至瞧着中年女人跑到跟前，看着她伸手使劲揉了揉那被唤作火福的黑兽后，庄寻才开口，语气不善的问道，“你是何人？”
黑兽一听见庄寻的声音，混身的黑毛倒竖，龇着一口尖牙，朝着他开始发出警告意味明显的低吠。
大理寺少卿哪能允许一只畜牲在他面前放肆，火气上来后，提着刀就要砍上去。
“哎哎哎！官爷官爷！您消消气、消消气……”中年女人站了出来，拿身体挡在了二者之间，笑着歉意道。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给我滚开！”庄寻好在及时收了刀，不然现下，这敢直面迎他刀的女人早已血溅当场。
两番被阻止，这也让庄寻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不耐烦。
女人依旧笑脸相迎，打着歉解释着，“不好意思啊官爷，奴是这西南巷的一处人家，受五殿下所托来照顾他的宝犬，您要是真将它在这砍了，您让奴怎地向五殿下交待呀。”
说罢，女人转身对着黑兽，从盖着粗布的竹篮里，掏出一块还带着残肉的生骨，塞到那黑兽口中后，又揉上了黑兽头顶深黑的毛发。
“火福乖啊，这是官爷，你可不能再咬了。”看着黑兽叼着骨头仍然一副警惕的状态，女人只得摆摆手，耐心解释道。
“乖乖乖啊，要是殿下知晓你咬了人，可是要生你气了呦。”
正说着，女人一抬眼，就见得府门内，暗色天空下，一抹玄色身影从长廊转角处走了出来。
女人眼睛一亮，惊讶道，“言侍卫？！”
惊讶之余后，又是惊喜，“殿下回来了？！”
玄衣侍卫从长廊处走出，黑兽也在这时看见了他，立马叼着骨头就奔了过去，围着人甩着尾巴不停的转圈。
言思鹤来到府门后，对着女人礼貌的笑着，点了点头，“杜婶，我和殿下刚才回来，这几日辛苦你了。”
被叫作杜婶的女人听罢，赶忙笑着，摆手摇头，“哪里哪里，不辛苦，不辛苦。”
随即她就想到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欣喜之下，眼里又不自觉的染上了泪花，“唉，我以为你们不会回来了的，刺史大人他……他……”
见女人说话犹豫着，言思鹤眼睫半垂，语气带上几分沉重，“杜婶，我们都知道了。”
女人抹了一把泪，喉间染上哽咽，担忧道，“殿下也知道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殿下与大人友谊最是深厚，他哪能受得这般刺激呢？言侍卫，如今殿下的身子还好吗？”
言思鹤没有去回答好与不好，只是放柔语气安慰道，“杜婶，你别担心。天不早了，回去吧。”
女人刚想说留下，进去探望一番这府里的主子，但在听到身后庄寻提刀的手，将刀磕到地上，发出几声刺耳的响动后，她又立时反应过来。
眼下这情况，大理寺的人与五皇子殿下一同回府，必是要发生一些要事的，而她身为一个外人，自然是不该继续留在这里。
无奈，女人只得看了看手中的竹篮，然后再伸出手，将竹篮递了出去，“那、那好，言侍卫，那我就先回去，你和殿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来找我啊。”
言思鹤亦轻轻点了点头，最后目送着女人离开。
女人的背影直至彻底，消失在暗沉的雪天下后，他才转而冷下脸来，将目光移向了庄寻。
“不知大人要进府中搜什么？”言思鹤冷言问道。
庄寻亦答，“你家主子的令牌。”
闻言，玄衣侍卫微不可察的扬了扬眉，斜过目光，看向刚才被黑兽咬了手臂，失血过多后，此时只能被人搀扶着才能站稳的人。
“药房在府内东南角。”言思鹤侧身，带着身旁的黑兽往后退了一步，摆明了是要给庄寻让出一条路来。
“大人，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