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书落欢

4、噩梦

　　傍晚的风带着冬日特有的凛冽，刮得人脸颊生疼。赵雨晴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脚步拖沓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刚才和池念在汉堡店的欢声笑语，此刻早已被一种莫名的压抑取代，仿佛有块无形的石头压在心头，让她喘不过气。街道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着夜色，却照不进她心底的阴霾。

　　离家还有几十米远时，赵雨晴就隐约听到了熟悉的争吵声，夹杂着玻璃碎裂的脆响，像一把钝刀，在她早已脆弱的神经上反复切割。这样的声音，从小到大，她早已司空见惯，却每次都让她浑身发冷，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可指尖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一步步挪到家门口，冰凉的防盗门触手生寒。赵雨晴的手刚搭上门把手，屋内就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喊，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震得门板都似乎晃动了一下。她的心猛地一沉，稍作迟疑后，还是咬着牙，缓缓推开了门。

　　眼前的场景令她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在血管里。曾经还算整洁的客厅，此刻早已面目全非：墙上挂着的老式收音机被摔在地上，外壳裂成了两半，零件散落一地；餐桌上的盘子碎了好几片，饭菜混着汤汁泼得满地都是，油腻的污渍沾满了桌椅；几张凳子翻倒在地，腿骨都有些变形。而客厅中央，一个女人横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正是她的母亲。母亲的棉质外套被撕扯得破碎不堪，领口裂开大洞，双乳袒露在外，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的胳膊和胸口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还有几道新鲜的红色抓痕，像是刚被用力揉搓过。

　　而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骑在母亲身上，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颈，正是赵雨晴的父亲。他的脸上布满狰狞的怒气，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你这个贱人！敢跟我顶嘴？看我不打死你！”母亲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发紫，双手徒劳地抓着父亲的手腕，呼吸困难，发出微弱的呜咽声，眼泪混合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身下的地板。

　　“妈！”赵雨晴凄厉地高声呼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窒息。她来不及多想，猛地冲上前去，用尽全力抱住父亲的胳膊，狠狠往后拽。父亲的身材壮实，平日里干惯了力气活，可此刻被女儿突如其来的冲撞弄得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松动了几分。赵雨晴趁机使劲一推，将他从母亲身上掀了下来。

　　他的父亲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翻倒的凳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恼羞成怒地抬起头，眼中的怒火更盛，死死盯着赵雨晴。

　　赵雨晴顾不上理会父亲的怒视，连忙蹲下身，将母亲扶起来。母亲的鼻子还在不停地流着血，暗红色的血液滴落在她的衣服上，形成一个个刺眼的血斑。她的脖子上清晰地印着几道红肿的手印，触目惊心。赵雨晴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母亲的伤口，却又怕弄疼她，眼泪如决堤之洪般滚滚而下，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母亲冰冷的手背上。

　　赵雨晴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丝毫不影响她眼中的恨意与愤怒，她对着她的父亲厉声嘶吼，声音因激动而带着颤抖，“你这无能之辈！除了打人、挥霍钱财，你还会做些什么！这个家被你搅得鸡犬不宁，你到底有没有一点愧疚之心！”

　　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太久了。她记得无数个夜晚，母亲抱着她默默流泪；记得父亲喝醉后摔砸东西的嚣张模样；记得邻居们异样的眼光和背后的议论。她忍了一次又一次，可今天看到母亲被如此摧残，所有的隐忍都在瞬间崩塌。

　　她的父亲闻听此言，瞬间怒不可遏，他猛地站起身，指着赵雨晴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小畜生！翅膀硬了是吧？老子辛辛苦苦将你养育成人，耗费了多少钱财和精力，你竟不知感恩，还敢这样顶撞我！岂有你说话的余地！”他越骂越激动，上前一步就要动手，“你这赔钱的货！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反正也是要嫁人的！不必上学了！明天就给我出去打工挣钱，给老子补贴家用！”

　　“不要！”母亲见状，连忙用尽全身力气将赵雨晴推到身后，自己挡在前面，对着男人哀求道，“孩子还小，还要读书，你不能让她辍学。她如果不上学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气你冲我来，别为难孩子！”她的声音沙哑微弱，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恐惧，脖子上的手印因为说话时的动作，显得更加清晰。

　　随后，母亲又转头，用力将赵雨晴往卧室的方向推：“晴晴，我们的事你不要管太多，赶紧回屋学习。你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离开这里，别被我们影响了。”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恳求，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绝望。

　　赵雨晴被母亲推得一个踉跄，她死死地抓住母亲的手，泪水更加汹涌：“妈，我不能让他打你！也不能辍学！你都为我付出这么多了，我一定要考上大学，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听话！”母亲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她用力掰开赵雨晴的手，将她往卧室门口推，“快进去！把门反锁，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好好复习，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分班还等着你的成绩呢！”

　　赵雨晴还想说什么，可看着母亲眼中的急切与哀求，还有父亲虎视眈眈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住了。她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卧室，在母亲的催促下，轻轻带上了房门。

　　刚关上门，外面就传来了父亲的咒骂声和母亲压抑的哭泣声，还有物品再次被摔碎的声响。赵雨晴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滑落。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胸腔里的疼痛和愤怒却越来越强烈。

　　她走到书桌前，看着摊开的课本和笔记本，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可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客厅里的场景：母亲破碎的衣服、流血的鼻子、红肿的脖颈，还有父亲狰狞的面孔和恶毒的话语。

　　她知道母亲是为了保护她，才让她回屋学习，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怎么可能静下心来？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坚定：一定要好好复习，在期末考试中取得优异的成绩，进入重点理科班，然后考上最好的大学，带着母亲彻底逃离这个充满暴力和痛苦的家。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客厅里的争吵声渐渐平息，可赵雨晴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她擦干眼泪，拿起笔，在书本上写着:“这样的噩梦！还要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