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信》尹音一

10、很快了

　　自广东天气转凉一段时间，学期也过半，学生们最害怕的中段考也来了，考完之后要开家长会。
　　虽然没有参加联考，但学校方面也非常重视。
　　池明为了调动起大家的学习兴趣，班会课上就说：“这次大家要是有进步，我就抽两节课给大家看电影。”
　　台下是此起彼伏的“好耶”。
　　“老师，怎样才算进步啊？”发问。
　　“嗯……”池明想了想，“比如说数学平均分四十，吧？”
　　蔡品奇立刻抗议：“隔壁文科班数学都没那么高吧？！”
　　池明无语凝噎，好像是太苛刻这些小孩们了，毕竟一月份他们就要体考，这段时间都在认真训练。
　　她下意识看向于砚，他在点头，却不是在赞同蔡品奇，而是在向池明承认。
　　我能做到。

　　备考的这几天池明压力也蛮大的，甚至做梦梦到廖主任在痛批二十一班的成绩。
　　星期天，夏筝妤拉她出去放松喝酒，安慰她：“只是一次中段考啦，你怎么跟那群小孩一样焦虑啊？”
　　池明喝了口酒，度数不高，有一股清甜的果香：“不知道，可能我心理蛮脆弱的。”
　　“做老师，有时候也要心大一点啦，不然会很难受的。”夏筝妤陪她一起喝。
　　池明不语，一想到于砚那天的可怜模样，她从那时候起，就做不到心大。

　　考完之后，二十一班的各位都没有面露难色。池明都觉得奇怪了，这次考试不难吗？怎么一个个看起来比金辉班的还要轻松？
　　成绩出来，池明觉得她的眼镜都好像要被耀眼成绩单震碎。
　　全部人都进步了！
　　数学平均分还真干到了四十分，池明莫名其妙眼睛痛痛的，不知道该找什么词去形容这种感觉。
　　“他们，该不会是抄的吧。”

　　下星期就是校运会，夏筝妤和许霖默的婚礼就定在了这周周日。
　　婚礼阵仗还挺大的，好多老师都被邀请了，池明也不例外。
　　她穿了件五彩缤纷的碎花裙，化的妆也淡淡的。
　　池明依照她的邀请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那一桌都是齐城一中的老师，坐她旁边的恰好是程泽烨。
　　他来的也早，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婚礼仪式正式开始的时候，池明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司仪字正腔圆，声音里饱含对新人的祝福。
　　许霖默出场的时候，池明捂着嘴巴惊叹。他平日里就是个很正统的帅哥，西装革履，更是
　　他走路的姿势极度端正，不愧是老干部。
　　在所有人的期待下，新娘姗姗来迟。池明看见夏筝妤的。那一刻甚至想哭。
　　那件婚纱，她提前发给池明看过，真正穿在她身上时，池明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比她更漂亮的女人。
　　初到齐城一中，处处碰壁，孤独一人，是开朗的夏筝妤，像一道光一样照在池明的人生中。
　　池明绝不会忘记，那个热情如火的夏筝妤，是如何对她好。
　　现如今，这样美好的人要与另一个同样美好的人，许下永恒的誓言，交换象征爱情的戒指。
　　池明的眼眶是湿润着看完全程的。
　　“你是否愿意娶夏筝妤小姐为妻，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残疾，直至死亡将你们分开。”
　　“我愿意。”男人的字句铿锵有力。
　　她还记得她昨天晚上写的一行字。
　　红包背面，写着“祝许先生和夏老师新婚快乐”。

　　星期二池明有两节连堂，她遵守承诺，问小鬼们有没有想看的电影。回答一个比一个离谱。
　　“我们来看世界杯预选赛吧！”
　　“看NBA！”
　　“看魔童！”
　　回到办公室，池明在网上挑了好久电影，最终决定放《玩具总动员3》。
　　她不爱看电影，大学时有个舍友给她推荐过个文艺片，她看了之后特喜欢，那部电影也成为了她的最爱。
　　找电影找得累死了，池明又想再看一遍那部电影了，她搜了下，那电影B站就有。
　　她戴着耳机，正看得入迷，突然一个头凑了过来，把池明吓得一激灵。
　　“老师，你在看什么啊？下节课要放的电影吗？”于砚毫无愧疚地转头，看见一脸惊恐的池明，才后知后觉抱歉，“哦，抱歉啊老师……”
　　池明调整了下表情，抱紧她的大白熊抱枕：“不是啦。这个是个文艺片，你们不喜欢看的。”
　　“什么名字？”
　　“《沉静如海》。”
　　“老师你很喜欢吗？”于砚单手撑在桌上，上半身完全躲住池明的视线，就像将她半包围。
　　“嗯。是我最喜欢的电影。”池明略微别过头去，挽在耳后的碎发落了下来。
　　于砚盯着那缕碎发，微眯起眼，唇角淡笑：“最喜欢啊，那我回去看看。”
　　到底是什么，能像大海一般安静呢。

　　池明让于砚回班里放电影，他走后，池明就毛燥地扎起头发。
　　刚才的距离太近了。
　　她想继续看着电影，隔壁工位的声音却传来。
　　是一个女学生在问夏筝妤问题。
　　“老师，你上课说‘击打某个身体部位’句式的时候，软的地方介词用in，硬的地方用on，那cheek不是脸颊吗？为什么用on啊？”
　　“cheek是指颧骨这边，所以是硬的，用on。”
　　“可是，chest怎么用in啊？chest是软的吗？”
　　夏筝妤听起来明显在憋笑：“这，chest当然是软的了！这个，老师说这个规律也只是为了方便你们记忆，不是说……”
　　chest，名词，胸膛。池明还记得这个单词，但她联想得很远。chest到底是软的还是硬的……
　　于砚的chest是硬的还是，软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怎么会想到这种事情啊！
　　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显得自己特别忙，池明点开抖音想刷点搞笑视频，结果推的第一个视频就是——
　　“你知道吗？男生的咪咪也需要保护。如果跑步时不贴乳贴，会有磨损的疼痛……”
　　池明猛地就把手机关了，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好在没外放，不然真的是社死了。

　　下了课，池明去教室，要讲一些校运会相关事宜。
　　教室门口一堆人围着，池明皱着眉挤过去，好不容易挤出一条路，她眼前赫然出现的，是于砚。
　　“好吧我承认你身材比我好。”
　　“哇去！于队你身材真好！”
　　“八块腹肌！把我迷得不要不要的！”
　　“一群变态吧你们……”于砚终于出声，表情里是藏不住的小骄傲。
　　池明完全愣在原地，于砚的校服被身边人撩到顶，整个上半身几乎裸着，奶油色的皮肤上干干净净，一点瑕疵也没有，还有似莓粉色的浆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就是上天派来考验池明的吗？
　　“回去回去！全部给我回去！比什么身材呢真的是！不如多比比成绩！”池明挥着手上的资料。
　　她瞥见，于砚的脸也渐变成莓粉色，他低着头不敢看向她。
　　教室里都安静下来，池明站上讲台开始说正事。
　　“星期四五就要开始搞校运会啦，我相信大家也蛮期待的，我也是。但是我想先提几点要求，一是安全第一，二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三是玩的开心。”
　　台下躁动起来，池明摆手势示意放静。
　　“那么有关比赛，你们肯定比我更加了解。大家要记好自己的比赛时间，有哪里不清楚的记得去问蔡品奇；班上要是突发什么意外状况，找不到我就找于砚。，我们当时计划好要买的东西都到了吗？”
　　起立报告：“都买好了！横幅昨天也到了，我带了过来。”
　　池明点点头，看向于砚：“明天下午，于砚你带人去布置大本营。入场仪式我们是最后一个，大家可以穿校队衣服，但是艺术生别穿其他的衣服，不然上面领导要说。”
　　比了个OK。
　　“OK，一切准备就绪！大家校运会加油哇！”
　　池明鼓起掌，全班也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吵吵闹闹的，但她却说的上喜欢。
　　她做学生的时候，校运会特积极，800米400米都会报。最后一次校运会，她还蛮可惜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活动，不曾想后来做了老师，她又能投入这种以一个班为集体的活动。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没有人年年十八，但年年有人十八。
　　池明笑着退场，手机却响了起来，铃声是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

　　大课间跑操，蔡品奇拉肚子没法领操，这活就落在了于砚身上。
　　于砚带操的速度会比蔡品奇快一些，池明看着绿茵场上攒动的人头，忽然意识到，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这些小鬼跑操了。
　　突如其来的难过让她垮下脸来，真的要分开了，又不舍得。想来想去，她迈开步子，加入到了队伍末尾。

　　于砚相当郁闷，两个月怎么会过得这么快？好像什么事情都还不够，他不满足、不满意。
　　他会每天每夜想她的。
　　沮丧地低头看向草地后，于砚又抬起头来，视线朝向前方的那一刻，池明跑进他的视野。
　　她披着发，风把长发吹起，吹得高，衣角也被吹开。
　　迎面相遇的那一刻，于砚晃了神，她有看向他，但他转头再去找寻她的身影时，只能捕捉到发尾，在眼前飘。

　　下午放学，池明照旧去操场跑步，她在体育馆遇到男生们一堆冲出来。
　　他们都换好了衣服，是足球服，稀奇的是于砚也换上了足球服。
　　“老师好！”男生们齐声说。
　　“你们不用训练？”池明偏头，明显是在看于砚。
　　之前看蔡品奇穿球服时，池明就肖想过于砚穿足球服的样子，配套上足球袜，应该会很好看。
　　他今天穿的球服是蔚蓝上衣，白色下裤，深浅颜色搭配衬得他身材更有型。
　　“教练今天大赦天下，我们一起去打足球！”于砚扬起笑容回应池明。
　　“‘打’？不应该是踢足球吗？”池明疑惑。
　　“在我们这里是说‘打’的啦！”蔡品奇在一旁笑嘻嘻解释。
　　“我们今天要去跟高二的打。上次打排球被他们虐惨了，这次要争回面子！”于砚挑起眉，眉眼间都是自信。
　　“喂！Michael！”
　　池明循声看去，蔡品奇把一个球扔给了走过来的一个男生，看外貌，他不是中国人。
　　齐城一中都有钱请到外面的教练了？池明震惊。
　　像是好奇，Michael盯着池明看，她倍感尴尬，就干巴巴地说了句“Hello”。
　　然后Michael叽里呱啦说了几句话，池明听不懂，眉心一跳，这难道是非洲土著语言？
　　还是蔡品奇上去拍了拍Michael的肩：“我们老师是班主任，你跟她说普通话。”
　　两人又加密通话了几句，Michael才正式跟池明打招呼：“老师好。”
　　“你、你好……”
　　池明暗悄悄走在后面，于砚知道她有问题，就放慢脚步跟她并行。
　　她示意要跟于砚讲话，他就弯下腰侧耳倾听。
　　“Michael是外国人吧？”她声音轻，呼出的气挠着于砚的耳垂。
　　“不是。他是混血，纯本地人。”于砚挨得池明更近了些。
　　“那他本名是什么？你们为什么叫他Michael啊？”池明更奇怪了。
　　于砚也毫不避讳：“蔡品奇，Michael本名是什么？”
　　“不知道。”
　　于砚向池明摊摊手：“你看，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

　　池明去跑道上跑步，男孩们奔去绿茵场。
　　她一直有坚持运动，跑四圈不成问题。她想稍作休整，再继续跑。
　　站在草坪上，池明的目光忍不住游移到男孩们那边。
　　于砚跟Michael在推搡着，对抗过程中，于砚脚下一滑，向后直挺挺摔在草地上。
　　两个月时间，他的头发长了些，在草地上难免缠着些草屑。可能是习惯了对抗，他的脸上看不出狰狞的痛苦，反倒是一种玩闹的嬉笑。
　　蔚蓝色上衣掀起，他的腹部露了出来，腰线流畅，惹眼。短裤也撩了起来，露出洁白的大腿根。白色的足球袜被地上的土弄得有些脏。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侧着身子，掌心覆上草地。
　　池明的目光又回到他的脸上，耳机里恰好放到《爱在西元前》。

　　她知道他在看她。
　　他知道她在看他。
　　却又怎可承认眷恋彼此的目光不分离。

　　这个星期二，是池明最后一次在高三值班的晚自习了。
　　她在办公室待了一个小时多，就去班里巡堂了。于砚和蔡品奇的座位是空的，应该是上厕所去了。
　　大家都挺安静的，有几个人在安静地睡觉，池明把他们叫起来了。
　　空落落的感觉填满了内心，池明走出教室，在男厕所门口的走廊看见于砚和蔡品奇在吹风。

　　于砚今天心情不好，蔡品奇提议去打足球，他才提起精神，但一到静谧的夜晚，他又像魂不守舍。
　　这种感觉说不明道不清，很烦。
　　出来跟蔡品奇上厕所，他没心情回去写作业，趴在栏杆上等着冷风迎面，也挺好的。
　　蔡品奇洗完手出来，看见于砚忧郁的侧脸，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就想着逗逗他，让他开心些。
　　“砚，你今天内裤什么颜色？”
　　“有病啊你。”
　　蔡品奇不由分说，就拉开于砚的校服裤，盯着里面看：“原来是黑色的啊。”
　　“我屌你……”于砚转头想去骂蔡品奇，却先看到了不远处的池明，瞪着大眼睛。
　　蔡品奇也看见她了，手一松，弹簧打在于砚的腰上，发出“哒”的一声。
　　面面相觑，池明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怎么每次都能碰到一些尴尬的场面啊！
　　果然于砚就是老天派来考验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