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一朵绿

3、“我喜欢男的”

　　柳暮是一路小跑着往“南夜”花店去的，帆布鞋踩在柏油路上，带起一阵轻快的风。可偏偏在路口遇上了红灯，信号灯由绿转红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刹住脚步，胸腔里还残留着赶路的急促呼吸。无奈站在人行道旁等候，指尖不自觉地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解锁屏幕的动作熟稔得像是刻进了骨子里——他又想点开许南意的朋友圈了。

　　许南意的朋友圈像是一片永远明媚的小天地，没有繁杂的抱怨，也没有刻意的炫耀，大多是花店门口新开的一朵月季、清晨沾着露珠的尤加利叶，或是偶尔外出时拍到的落日与街角。每一条都透着淡淡的暖意，看得柳暮心里也跟着软乎乎的。他指尖往上滑动，一页页翻过去，不知不觉就翻到了最早的一条，那是两年前发的，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七百多个日夜。内容很简单，一张照片，画面里是一束包装精致的白玫瑰，花瓣舒展得恰到好处，旁边还放着一把银色的钥匙，光影柔和，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柳暮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连绿灯亮起都差点没看见。

　　刚收起手机，口袋里的消息提示音就响了，是小O发来的消息：“柳暮先生，我发现你对许南意先生非常感兴趣呢！”

　　柳暮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指尖敲下回复：“很明显吗？”

　　“当然明显啦！”小O的消息秒回，还附带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

　　柳暮脸上的笑意未减，指尖却微微顿住了。心里忽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太明显了吗？如果这份心思被许南意看出来，他会不会觉得困扰？会不会因此刻意疏远自己？一想到那种可能性，柳暮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刚才的愉悦瞬间淡了大半。他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暗自告诉自己：哎，还是不要想太多了，先好好上班吧。

　　即便一路紧赶慢赶，柳暮到花店的时候还是迟到了几分钟。他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准备好接受店长的批评，可许南意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温和得不像话：“下不为例。”没有丝毫店长的威严，反倒像是朋友间的随口叮嘱，听得柳暮心里一暖。

　　“南意哥哥！还有这位帅气的哥哥！”一道清脆活泼的女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店里的宁静。

　　柳暮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扎着高高的马尾，眼睛亮闪闪的，是嘉嘉，她正一脸雀跃地看着他们。他有些疑惑，转头看向许南意，不知道嘉嘉今天怎么会在这里。许南意无奈地耸了耸肩，“赵姐说嘉嘉太想来店里看看，我就让她先过来，顺便熟悉熟悉工作环境。”

　　柳暮点了点头，嘉嘉不仅长得灵气，说话也很有礼貌，性格更是活泼开朗，一看就招人喜欢。他想着，既然嘉嘉都叫自己哥哥了，自己也该有个哥哥的样子，本来打算主动教教她店里的基本工作，比如花材的打理、包装的技巧之类的，结果没想到嘉嘉上手比他还熟练。许南意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拍柳暮的肩膀：“好了，你去忙别的吧，嘉嘉比你还厉害呢。”

　　柳暮只好笑着退到一边，看着嘉嘉围着许南意转，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南意哥哥，你这里也太漂亮了吧！比我之前见过的所有花店都好看！”嘉嘉睁着大眼睛，一脸真诚地赞叹道。

　　“是吗？”许南意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只是比起平日里对客人的客气疏离，这份温柔里多了几分真切的暖意，像是春日里融化的冰雪。

　　“对啊对啊！”嘉嘉用力点头，又好奇地问道，“不过南意哥哥，为什么要给花店取名叫‘南夜’呀？听起来有点冷冷的，和这里的感觉不太一样呢。”

　　许南意挑了挑眉：“觉得不合适？”

　　“也不是不合适啦，就是单纯好奇嘛。”嘉嘉笑了笑，一旁的柳暮也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心里其实也藏着同样的疑问。他认识许南意这么久，一直没好意思问起这个名字的由来。

　　“其实，最开始我也觉得这个名字不太适合花店，”许南意的目光落在窗边的一束满天星上，语气轻缓，像是在回忆什么，“可是，这个名字比这家花店更早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只是想把它安放在我最喜欢的地方。”

　　“那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柳暮忍不住开口问道，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许南意和嘉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他顿时有些尴尬，耳尖唰地一下就红了，连忙补充道：“我、我就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说完，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许南意，刚好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许南意的眼神有些放空，像是在对着他发呆，过了几秒，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冲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有含义，不过，还是之后再说吧。”许南意没有多说，弯腰拾起一旁修剪好的花束，转身走出了店门。

　　柳暮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疑惑，却又不好意思追上去问。接下来的一上午，许南意都没有回来。店里陆续来了几个客人，买花的时候，不经意间就聊起了许南意。

　　“你好呀，小哥哥，你们店长呢？”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女生走到柜台前，语气带着几分期待地问道。柳暮抬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清楚呢，店长出去了。”

　　“啊？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女生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明显的失落，嘴角也垮了下来。

　　“我也不确定。”柳暮没有骗她，他是真的不知道许南意去了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女生的情绪更低落了，站在她身后的朋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安慰着。等她们走出花店后，柳暮还能隐约听到她们的对话飘了进来。

　　“别难过啦，天底下又不是只有许店长一个长得帅、性格好的男生，你看刚才那个小哥哥，长得也很帅气呀。”

　　“可我就是喜欢他嘛！我是不会放弃的！”女生的声音带着几分执拗，坚定得不容置疑。

　　柳暮假装没有听见，低下头继续整理手里的花材，只是耳根悄悄热了起来。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女生说的没错，许南意这样的人，确实很容易让人动心。

　　“柳暮哥哥，你也听见了对吧？”嘉嘉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狡黠的坏笑，眼睛亮晶晶的。

　　柳暮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笑了笑：“别叫我柳暮哥哥了，听着有点别扭，你叫我柳暮哥就好。”

　　“好嘞，柳暮哥！”嘉嘉乖巧地应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托着下巴看着柳暮干活，又忍不住追问：“所以柳暮哥，你刚刚是不是也听见那个姐姐说的话了？”

　　“嗯。”柳暮轻轻应了一声，继续手里的活，没听到嘉嘉的回应，抬头一看，发现她正一脸花痴地望着窗外，眼神里满是憧憬。

　　柳暮心里微微一动，没有说话。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心思纯粹又热烈，很容易就会对身边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产生好感。而二十几岁的他，其实也一样。许南意的温柔、耐心，还有那份藏在骨子里的细腻，都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许南意是在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回到店里的。柳暮和嘉嘉忙着做手机的工作，都还没来得及点外卖解决午饭，就看见许南意提着一个保温食盒站在了店门口，额头上带着一层薄汗。

　　“我看今天嘉嘉来了，早上出门的时候就顺便买了点菜，回去做了点吃的，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许南意擦了擦额角的汗，笑着问道，“你们吃午饭了吗？我厨艺还不错，不嫌弃的话一起吃点吧。”

　　柳暮和嘉嘉同时摇了摇头，眼睛里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许南意笑着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两菜一汤，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指大动。“那都先休息一下，过来吃饭吧。”

　　不得不说，许南意的厨艺是真的好。红烧排骨色泽鲜亮，肉质软烂脱骨，酱汁浓郁；清炒时蔬脆嫩爽口，保留了食材本身的清甜；还有一碗番茄蛋汤，酸甜开胃，暖心暖胃。嘉嘉每吃一口就忍不住夸一句，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还不忘说道：“南意哥哥，你做的也太好吃了吧！比我爸做的还好吃！”

　　许南意被她逗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嘉嘉，饭不都差不多一个味道吗？”

　　“才不是呢！就是你做的特别好吃！”嘉嘉撅了撅嘴，又指了指柳暮，“你看，柳暮哥都吃哭了！”

　　许南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柳暮低着头，眼眶红红的，几颗晶莹的泪珠正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饭碗里。“啊？”柳暮自己也愣住了，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抹眼睛，指尖湿漉漉的。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哎呀，可能真的是太好吃了，所以才忍不住掉眼泪了。”柳暮拿起纸巾擦了擦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继续低头吃饭，只是眼眶依旧红红的。

　　饭后，许南意收拾碗筷，柳暮也跟着一起帮忙。“南意哥，这些东西你要现在拿回去吗？”柳暮一边擦桌子，一边问道。

　　“不用，晚上关门后再一起拿回去吧。”许南意把碗筷放进食盒里，抬头问道，“晚饭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吧。”

　　柳暮想了想，笑道：“我随便，什么都能吃，不挑食。嘉嘉呢？”

　　“我不行哎，”嘉嘉垮了垮脸，语气带着几分遗憾，“我晚饭前必须回家，妈妈让我早点回去呢。不过我想吃烤肉！好久没吃了。”

　　“那简单，”许南意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等嘉嘉下次来店里，哥哥请你去吃烤肉，想吃多少吃多少。”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南意哥哥！”嘉嘉立刻欢呼起来，脸上的遗憾一扫而空。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嘉嘉依依不舍地跟他们告别后离开了花店。店里只剩下柳暮和许南意两个人，偶尔有客人进来，打破片刻的宁静，之后又恢复了淡淡的温馨。

　　柳暮想起上午那个来找许南意的女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告诉许南意。“南意哥。”

　　“怎么了？”许南意正低头修剪花茎，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来。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柔和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模样好看得让人有些失语。

　　柳暮定了定神，才开口说道：“那个，上午有个客人来找你，是个女生。”

　　许南意放下手里的剪刀，抬手捏着下巴，像是在回忆：“是老顾客吗？找我有什么事？”

　　“不知道，”柳暮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女生的样子，“她没说具体什么事，就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感觉像是有话想跟你说。”说话间，他注意到许南意的下巴上沾了一点灰色的灰尘，应该是刚才修剪花材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我感觉，她好像喜欢你，南意哥。”

　　“哦，那下次她再来的话，你就告诉她……”许南意的话还没说完，柳暮下意识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了擦他下巴上的灰尘。许南意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喜欢男生。”

　　柳暮的手僵在半空中，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脸上瞬间写满了惊讶，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他愣了几秒，才缓缓收回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哥，你、你喜欢男的？”

　　“对啊。”许南意看着他收回的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故意问道：“我脸上还有东西吗？”

　　“嗯……”柳暮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应道。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帮我全部擦掉？”许南意看着他泛红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忍不住逗他。

　　柳暮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许南意见他这副窘迫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了，不逗你了，快去忙吧，我去照照镜子。”说完，转身走向了店里的卫生间。

　　许南意一走，柳暮感觉自己的心理世界像是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心脏狂跳不止，砰砰砰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吵得他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他靠在柜台上，抬手按着自己滚烫的胸口，脑子里一片混乱。许南意说他喜欢男的，是真的吗？还是只是为了打发那个女生而随口说的？后来他又说“不逗你了”，到底哪句话是真的？是喜欢男的那句话，还是后面说逗他的那句话？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突然“叮”地响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柳暮拿起手机一看，是小O发来的消息：“柳暮先生，冷静哦！”

　　柳暮几乎是立刻就回了过去，指尖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南意哥说他喜欢男的，我怎么冷静啊？！”

　　小O的消息依旧秒回：“那柳暮先生是高兴的不冷静，还是不高兴的不冷静？”

　　柳暮看着屏幕上的问题，愣住了。高兴？好像有一点。不高兴？好像也没有。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根本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不知道！而且他后来还说逗我的，你说他哪句话是逗我的？是喜欢男的那句吗？”

　　小O：“柳暮先生，我判断你是高兴的不冷静哦~”

　　柳暮看着这条消息，脸颊更烫了，没好气地回了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