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一朵绿

1、第一章

　　今天是她职业生涯的第一个病假，虽然她入职才半个月不到。算不上严重的不适，反倒成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契机——她背着磨得有些发亮的摄像机，踩着晨间微凉的风，一头扎进了秋日的调色盘里。

　　街道旁的枫树像是被点燃了般，红得热烈又通透，阳光穿过叶片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点。她举着相机，快门声在安静的路上格外清晰，每一张都是对这份秋意的珍视。只是翻遍存储卡，美景占了九成，心心念念的“人间绝色”却寥寥无几。

　　“早知道就多拍几张刚刚那个帅哥了的照片了。”她轻啧一声，指尖划过相机屏幕，有些懊恼地往前走。又一阵风吹过，枫叶簌簌落下，她下意识地举起相机，却在取景框里顿住了脚步——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个穿米白色针织衫的男生，正弯腰捡起一片金黄的叶子，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柔和得恰到好处。

　　“原来还藏着这么个帅哥。”她屏住呼吸，手指轻按，想要将这抹秋日里的温柔定格。

　　“咔嚓”

　　——【正文】——

　　“咔嚓——”

　　快门声在空荡的巷子里格外清脆，方贤举着手机的手稳得很，屏幕里框着个挺拔的背影。少年站姿散漫，双肩微垮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利落劲儿，白衬衫后颈处沾了点灰，却丝毫不显狼狈。更扎眼的是他脚边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人，校服外套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与少年的模样形成奇妙反差，倒衬得那随意的站姿里，多了几分桀骜的帅气。

　　“哎，哲杍恒！快过来入镜！”方贤扬着手机喊，视线却没离开屏幕，还在琢磨着怎么调整角度。

　　“不拍。”

　　冷不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哲杍恒靠在斑驳的墙面上，指节还泛着红，显然刚动过手。他瞥了眼地上的人，眉峰皱着，语气里带着未散的戾气。

　　方贤才不管他愿不愿意，又把镜头转回去：“那我可拍谢南青了啊，你以后想看都没有！谢南青，转个身，给哥笑一个！”

　　话音刚落，镜头里的少年缓缓转了过来。阳光恰好从巷子口斜斜切进来，给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额前碎发下的眼睛亮得很，嘴角还带着点没褪去的笑意，是那种少年人特有的、干净又明朗的模样——和方才那个背对镜头、脚边躺着人的“狠角色”判若两人。光线落在他脸颊上，连带着嘴角那点没擦干净的淡红色印子，都显得格外鲜活。

　　“我靠，这张绝了！必须存进我的珍藏相册！”方贤啧啧赞叹，手指飞快地点着屏幕，把照片设成了特别收藏。一旁的谢南青还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带着点疑惑凑过去：“拍好了？我看看。”

　　“不给看。”方贤把手机揣进兜里，故意往后退了一步，“日后给你看，现在看没意思。”

　　谢南青撇撇嘴，正想再说点什么，就见方贤朝地上抬了抬下巴：“先看看这群家伙吧，还躺着呢，要不要叫救护车？”

　　“看他们干嘛？放心，没死。”哲杍恒终于从墙上直起身，语气里的怒意更明显些，“这群蠢货自己找上门来挨揍，活该。”

　　谢南青思绪正飘着，方贤突然拍了下他的胳膊：“想什么呢？走了，再待下去该被路过的人看见了。”

　　谢南青这才回过神，弯腰捡起扔在一旁的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班上同学托他带的零食和文具，袋子边角沾了点泥土，他拍了拍，指尖触到袋里冰凉的冰棒，才想起半小时前的事儿。

　　半小时前，他还站在学校对面的马路边，对着手机屏幕皱眉头。

　　“啧。”谢南青盯着聊天框里跳出来的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语气里的不耐烦都要透过文字溢出来。班上走读生不少，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堆住校生托他带东西，甚至还有几个家就在学校附近的走读生，也跟着凑热闹。

　　“带就带吧，谁让我人缘好。”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拎着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转身走进了学校斜对面的小巷。这巷子偏僻，平时没什么人来，要不是同学说这里有家隐藏的小吃摊，他才不会往这儿走。

　　刚进巷子，他就掏出手机发消息：你确定是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东西在哪儿买？【生气】

　　没过几秒，对方就回了消息：哎呀，那摊儿要等会儿才出摊！你再往里走点，肯定能看到！那摊儿的炸串超好吃，我准你先吃两串，但不许给我吃完了！

　　谢南青看着消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回了个【滚】，才不情不愿地往里走。可越走越偏，别说小吃摊了，连个路灯都没有，只有头顶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又给同学发消息，这次却没等来秒回，屏幕停留在聊天界面，安安静静的。

　　“算了，不等了。”谢南青没了耐心，转身就要往回走，可刚转过身，就愣住了——身后站着四个男生，都没穿校服，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正堵在巷子口，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把手里的塑料袋往身后藏了藏——这里面有同学托他带的零食，还有几支贵价的笔，别是来抢东西的。

　　“喂。”站在最中间的男生先开了口，声音吊儿郎当的，“你，就是谢南青？”他上下打量着谢南青，眼神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谢南青心里一紧，看样子这群人是来找茬的。可他最近没惹过人啊，怎么会有人找上门来？他定了定神，故意装傻：“我不是谢南青，你们找错人了吧。”

　　“呵。”那男生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叼在嘴里，没点燃，只是用手指夹着，语气里满是嘲讽，“老子看过你照片，你当老子傻？”

　　谢南青在心里骂了句“神经病”，面上却没显出来，耐着性子问：“我应该没惹过你们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没什么事。”男生顿了顿，把烟拿在手里转了转，后面四个字说得格外重，“也就，老子的终生大事。”

　　“终生大事？”谢南青懵了，“我家又不是开婚介所的，你找错人了吧？”

　　“艹！”那男生像是终于忍无可忍，爆了句粗口，抬手就推了谢南青一把，“你他妈还装傻！给老子上！”

　　话音刚落，旁边的三个男生就围了上来，拳头攥得紧紧的，看样子是要动手。谢南青心里一沉，知道这架躲不过了，他把手里的塑料袋往旁边一扔，攥紧拳头，正准备迎上去，就听见巷口传来一声喊：“谢南青！”

　　他回头一看，是哲杍恒和方贤！

　　哲杍恒站在巷口，看到里面的场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低骂了一声“他妈的”，弯腰从脚边捡起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子，他掂了掂，朝着那几个男生冲了过来。方贤跟在后面，手里没拿东西，却也一脸凶相，嘴里还骂着：“你们敢动他试试！”

　　那四个男生见来了帮手，也分了神，下意识分成两波，一波冲向谢南青，一波朝着哲杍恒围过去。

　　谢南青没找到趁手的工具，只能赤手空拳迎上去。他平时跟着哲杍恒学过几招，倒也不算吃亏，一拳打在冲过来的男生肚子上，看着对方弯下腰，他又赶紧往旁边躲，避开了另一个人的拳头。

　　方贤是三人里最不会打架的，可也没怂，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朝着男生的后背扔过去，一边扔一边骂：“你们这群人，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人，要不要脸！”

　　巷子里顿时乱成一团，拳头砸在身上的闷响、男生的痛呼声、方贤的咒骂声混在一起，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少年人的冲动和倔强。

　　没一会儿，那四个男生就撑不住了，一个个躺在地上，捂着肚子或胳膊，哼哼唧唧的。哲杍恒手里的木棍扔在一边，指节上沾了点血，却没在意，只是走到谢南青身边，问：“你没事吧？”

　　“没事。”谢南青摇摇头，拍了拍身上的灰，突然大喊一声：“啊！舒服！打了一架后，心里的火气全没了！”

　　巷子里没什么人经过，他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带着少年人打完架后的畅快。方贤靠在墙上，喘着粗气，掏出手机关了录音——他本来是想录下来留作证据，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幸好你给哲杍恒打了个电话，刚好我又在附近，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啊？”方贤缓过劲来，问谢南青。

　　谢南青挠了挠头，回忆了一下：“他们那个老大说，是为了他的终生大事，然后就动手了。”

　　方贤和哲杍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骂了句：“有病。”

　　三人没再管地上的人，谢南青确认袋子里面的东西没少后，才说：“回学校吧，快到午睡时间了，别被老班抓了。”

　　“等等。”方贤突然掏出手机，屏幕亮着，“祁瑕在群里发了好多消息，你们看。”

　　谢南青点开班级群，果然，十几条消息全是祁瑕发的，时间戳还很新：

　　祁瑕：紧急通知！！！我在教学楼门口看到老班了！他往操场方向走了！

　　祁瑕：还好还好，老班只是去操场散步，没进教学楼！

　　祁瑕：我靠！老班后面跟着个男的！比老班还高，是他儿子吗？

　　谢南青看着消息，忍不住笑了，回复道：“老班只有一个女儿，学霸，你这记性是被狗吃了？【微笑】”

　　刚发出去，祁瑕的消息就弹了出来：我靠我靠！老班和那个男的出操场了！看样子要进教学楼！你们快回来！@谢南青 @哲杍恒 @方贤

　　“……”三人看着消息，都愣了几秒，然后猛地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学校方向跑。

　　“等等，现在几点了？”方贤一边跑一边看手机，“已经十二点五十了！午睡铃快响了，正门肯定有老师值班，走后门！”

　　三人又改道往学校后门跑，好在后门平时不锁，只是虚掩着。靠近后门时，他们还能看到保安室里的保安正盯着电脑屏幕，嘴角带着笑，估计又在看电视剧。

　　“蹲低点，别被看到了。”哲杍恒压低声音，率先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挪。谢南青和方贤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好不容易都挪到了保安室门口，眼看就要进去了，最后面的方贤却没注意脚下的台阶，往后一仰，“哎哟”一声，屁股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谁啊？”保安室里的保安听到声音，立马关了电脑，起身就要出来。

　　方贤心里一慌，赶紧朝谢南青和哲杍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走。

　　谢南青和哲杍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跑了，跑之前还不忘给方贤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保安刚走出保安室，就看到方贤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堆着假笑：“嗨嗨嗨，大叔，又见面了啊！您今天气色真好！”

　　保安看着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小子上个月还因为翻墙进校园被他抓过。他挽起袖子，语气不善：“好你个臭小子！又想翻墙？！”

　　方贤的哀嚎声在身后响起，谢南青和哲杍恒却没敢回头，只顾着往教学楼跑。盛夏的风迎面吹来，带着热气，吹得衬衫贴在背上，黏糊糊的。

　　“六班在六楼，这破楼层，真是要了我的命。”谢南青一边跑一边抱怨，手里的塑料袋晃来晃去，里面的冰棒早就化了，汁水透过袋子渗出来，沾在他的手腕上，凉丝丝的。

　　两人没走正门，绕到教学楼另一侧的楼梯。刚到六楼，谢南青就停了下来，抹了把脸上的汗：“先去厕所，洗把脸。”

　　哲杍恒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厕所。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瞬间驱散了不少热气，谢南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角沾了点泥土，嘴角还有道淡淡的红痕，是刚才打架时被蹭到的。他用手揉了揉，觉得没那么明显了，才拉着哲杍恒往教室走。

　　教室后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已经到了午睡时间，同学们大多趴在桌子上睡觉，只有零星几个没睡的，在偷偷看课外书。谢南青轻轻推开门，探头往里看了看，没看到老班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两人刚走进去，几个趴在桌子上的同学就抬起头，朝着谢南青伸出手：“我的零食呢？”“我托你带的笔呢？”

　　谢南青没力气一个个分，直接把黑色塑料袋放在旁边的空桌子上，摆了摆手：“自己找，都在里面，别拿错了。”

　　同学们一听，立马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翻找着自己的东西，教室里顿时多了点小声的议论声。哲杍恒没凑这个热闹，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谢南青没回座位，小声问：“哎，老班来过没？”

　　谢南青旁边的女生抬起头，打了个哈欠，小声回答：“来过了，不过刚接到个电话，又出去了。”

　　“电话？”谢南青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哲杍恒——不会是保安打的吧？

　　哲杍恒也皱了皱眉，却还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多想。

　　谢南青没再追问，正巧这时，谢南青看见了哲杍恒后面正趴在桌子上的男生。

　　六班是高二年级的重点班，老班格外通情达理，允许同学们和玩得好的朋友坐在一起——当然，恋人除外。他和方贤、哲杍恒、祁瑕本来是前后桌，后来祁瑕因为成绩太好，被科任老师推荐到讲台旁边的“学霸专座”，他就成了单人桌，旁边的空位空了好几个月，怎么今天突然多了张桌子？

　　更让他好奇的是，那张桌子上趴着个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正安安静静地睡觉，似乎没被教室里的动静吵醒。

　　“他谁啊？”谢南青放低声音，问旁边的女生。

　　“老班带来的插班生，刚才老班带他来的时候，你没在。”女生小声回答。

　　“老班他儿子？”谢南青无意说出口，问出来的瞬间就突然想起老班没儿子。

　　那女生皱了皱眉：“老班不就一个女儿吗，大家都知道的。”

　　“我开玩笑呢，那他叫什么名字？”

　　“黑板上有他的名字，他自己写的。”

　　谢南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黑板上写着三个清秀的字——付归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