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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要说服羽娘并非难事,只因这位环采阁的花魁,正是当年的段轻羽。
      月月现身时,她眼中瞬间亮了起来,尽管当年月月与青染未能直接助她脱离困境,但十五岁之前,月月总绕路来看她是否安好。
      何况事实证明,她在环采阁过得并不算差。回阁后,她凭一手绝活儿拢住了老鸨的心,老鸨不仅继续花钱请夫子教她,更将她护得密不透风,直到十五岁生辰才开阁接客,却始终守着"卖艺不卖身"的底线。
      月月甚是不理解人类对清白的执着。她与青染说她这个想法,青染对她说:轻羽不见得是对清白有执着,因为她在那个环境,丢掉清白,意味着丢掉的不仅仅是清白,还有选择权。她在坚持的,是对自己命运的控制权。
      月月理解了青染的意思,她是狐妖,没有人类能强迫她,所以她不知道被强迫的滋味。不禁唏嘘,人类女子,真是不易。
      七年光阴流转,段轻羽见到月月时,月月与七年前相比,丝毫未变,依旧是初见时那副十七八岁的娇俏模样。她心中十分好奇,月月向来神出鬼没,她隐约猜到对方并非凡人,便也识趣地不多追问。
      月月来寻她,先是请她优先收绣坊的绣品,月月的绣活本就扎实,定价还比别家绣房低两成,于环采阁而言只赚不亏;再告诉她绣坊的姑娘们都来自留安村,做绣活既能补贴家用,也能在婆家挣得几分体面;末了才轻声说:“我们或许能成为你的一条退路。”
      这些话,全是青染教她的。后来月月忍不住问,她们能给羽娘什么退路?青染望着窗外流云,淡淡道:“不确定,但她心里清楚,自己不可能永远是环采阁的头牌。色衰爱弛是青楼女子的宿命,总会有更年轻貌美的姑娘后来居上。她为保清白费了多少心力,可即便能凭着这份清白嫁个寻常人家,'青楼出身'这四个字也会像烙印一样跟着她一辈子,那份清白在旁人眼里,终究是打了折的。如今她盼着离开环采阁,但凡有一丝能帮到她的可能,她都会牢牢抓住。我们于她而言,就是那丝可能。你或许觉得'可能'太渺茫,可这世上,多少人不都是凭着一点渺茫的可能撑下去的?”
      刚知晓花魁便是段轻羽时,月月本以为无需多言对方就会相助,青染却坚持要她先好好说服。“能用感情促成的事,别变成消耗感情的交易。让羽娘帮我们,必须让她清楚自己没坏处,甚至有好处。若是要她牺牲利益,那便是消耗,断难长久。”
      月月实在不懂,一个才长了十四年的脑子,怎么比她这活了几千年的还多弯弯绕,可她偏就愿意无条件听青染的。
      有了羽娘相助,月月省却了沿街吆喝的麻烦。绣房产量渐增,环采阁渐渐也吃不下货,月月便在闹市租了间铺面,取名"染月坊"。因绣品物美价廉,没多久就占了彭泽近半数的绣品市场,也因此招来了同行的联合声讨。月月索性当众露了手绝活儿:只用旁人一半的时辰,便绣出一幅孔雀尾羽,阳光下羽片流转着七彩流光,细密的针脚连放大镜都挑不出错。前来声讨的同行见状,只能灰溜溜地退了回去。她穿针引线时留下的残影,至今仍是彭泽街头巷尾的佳话。
      可同行们很快跟风降价,染月坊的发展渐渐触了顶,没有更独特的绣品,也难拓新客,生意陷入了瓶颈。这般僵持了两个月,月月只好去找青染想办法。
      青染给了个新思路:把她擅长的香料和刺绣结合。彼时姑娘们做衣裳、绣荷包,总爱缀些香包,可市面上的香料要么种类单一,要么留香短暂。月月是青丘狐狸,本就精通草木习性,又爱往身上抹各种花草香,久而久之,身上竟自带一股清甜淡香,旁人仿都仿不来。
      这主意正戳中月月的心坎。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月,用鲜花、草药配出数十种香料,装在绣坊特制的香囊里,精美的绣活衬着清雅持久的香气,瞬间在彭泽刮起一阵风潮。手头紧的姑娘买一个解馋,家底厚的姑娘便买上七八个,换着衣裳搭配。那段日子,姑娘们攀比的不是珠钗首饰,而是染月坊香包的个数和香气品类。
      后来她又试着将香料制成熏香,染月坊的绣品出厂前都要经过熏制。带着独特香气的绣品一上架,便被哄抢一空。
      如今再看,当初的小小绣坊早已换成了三进的大院落,绣坊、成衣局、香阁、玉轩错落其间。伙计们抱着布料、香料在廊道里穿梭,连账房先生拨算盘的声响,都透着股喜气洋洋的劲儿。
      "若不是你一直帮我出主意,我哪能做到这般光景。”月月靠在青染身上,软哒哒地说。
      "是你自己本事硬,绣活和调香都是一绝。”青染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哈哈哈,"月月被夸得眼睛都弯了,却突然想起什么,将手在青染面前一摊,掌心赫然躺着一锭金灿灿的元宝:“不过我还是不懂,虽说绣活调香能挣钱,可终究辛苦。你若想要钱,我这般......"
      "不一样的,"青染轻轻拍开她的手,"以后你会懂的。况且,你现在不是很开心吗?你养着这么多人,这份踏实劲儿,可不是变几锭金子能比的。”
      月月歪头想了想,笑着点头:“也是!我这几个铺子每天进账好几万文,够留安村缴一整年的粮税了!"
      “你这次回去后,在好地段挑一座清净些的宅子,用羽娘的名义买下。带岚影去拜见她,把宅子的事说清楚,但地契暂且先不交给她。”
      “为何?”月月眉间浮起一丝不解。
      “万不能让老鸨知晓,得让羽娘打心底觉得,这是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产业。”
      “我心里一直存着个疑问,你想结识陈氏,为何不直接找羽娘牵线?有她搭个桥,我和陈敦不就能顺理成章认识了?”
      “羽娘未必会答应牵线。她和陈敦那层关系,说好听些是红颜知己,实则不过是附庸风雅的交情:平日里谈的都是诗词歌赋,聊的尽是风花雪月,半点铜臭都沾不得。你这商人身份若是掺和进去,反倒污了他们那层‘清高’的壳。再者,你让她帮这么大的忙,你们之间的情分直接就断了,她定会觉得你从前对她全是利用。眼下她帮你的这些,恰是她能接受的分寸,再多要求,反倒容易生了异心。”
      “好吧,那我们便靠自己。”
      “你务必多带岚影见些世面,钱若是充裕,就请个武师教她些武艺,她总得有自保的本事。”
      “嗯,幸亏我们现在寻到了她。再过两年她癸水至,在那群臭男人堆里,怕是再也瞒不住了。”月月的声音里浸着几分困意,尾音都软了些,“你让我培养几个能独当一面的人,香阁的从叔掌柜我瞧着可行。他闺女生了怪病,是我救回来的,他对我感激涕零,忠诚度该是没话说。论能力也足够,既有经验又活络。回头你去和他谈谈,若是成了,彭泽的生意便交给他打理,我去江州开新铺子。还有玉轩的信娘掌柜,也是个能干的,如今玉轩是几间铺子里最挣钱的。只是她性子泼辣,我不大喜欢,连她家男人都有些怕她。这两个人,还得你亲自过过眼,我看人终究不如你准。”
      “好,先睡吧,明日再议。”月月如蒙大赦,一头扎进青染怀里,不多时便睡沉了。
      第二日一早,江磊和萧陌来找青染时,月月已带着岚影先一步离开了。江磊没留虎风寨的人,只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先回去饱餐休整。
      翻过山便是石臼乡。恰逢秋收,捕猎队的人都要回去忙活收成,江磊提议去石臼乡逛逛,萧陌顿时来了兴致,青染拗不过两人,便陪着一同前往。石臼乡正是高安村所属的乡,村长见状也主动作陪,说是尽尽东道主之谊。
      石臼乡当真是繁华,据说已有百年历史,是方圆百里数一数二的大乡。三人刚走进乡中最热闹的主街,便被扑面而来的烟火气裹住。青石板路被千万双脚打磨得油光锃亮,日头底下泛着一层温润的柔光,连砖缝里的青苔都透着几分规整的暖意。路两侧的楼阁鳞次栉比,家家门口都挂着五颜六色的布幡,风一吹,簌簌声便漫过整条街巷,混着吆喝声格外热闹。
      绸缎铺的青布幌子垂到街面,竹架上舒展着蜀锦与苏绣,孔雀蓝的缎面泛着暗纹,石榴红的绣品缀着银线,穿堂风一卷,便掀起边角,露出底下码得齐整的素色棉布,叠得像小山似的。米行敞开着两扇朱漆大门,糙米与精米分装在半人高的陶缸里,木瓢悬在缸沿,沾着的米粒还带着潮气。巷口的铁匠铺外堆着半人高的铁砧,铁链缠在石桩上,桩底积着层黑黢黢的铁屑与炭灰,风一吹便扬起细小的粉末。
      石桥横跨在河面上,栏杆雕着缠枝莲纹,柱头上的石狮被往来行人摩挲得光滑发亮,唯有嘴里的石球纹丝不动。栏柱内侧藏着一行小字:“永济桥,永晟二十三年,张公独资重修”。夕阳渐渐西斜,酒坊的烟囱里升起笔直的青烟,混着蒸米的甜香漫过整条街。街角的“德兴楼”饭店门口人来人往,店小二肩上搭着白毛巾,吆喝声此起彼伏。
      茶肆支着四脚凉棚,陶碗倒扣在条案上,碗底的茶渍印出深浅不一的圈。三人在路边的茶肆坐下,点了三碗凉茶。
      旁边桌坐着两人,一个是读书人打扮,青衫折扇;一个像是脚夫,粗布短打。只听那读书人叹道:“永济桥都建了二十多年了,桥上的石头却不见半点松动。去年汛期山洪过境,上游好几座木桥全被冲垮,唯有这座石桥稳稳托着往来的车马行人,张老爷当真是给我们乡办了件天大的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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