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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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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原以为学费翻倍,村民们定会不乐意,没曾想这两年村里家家户户的进项都多了,心思也活络起来。大伙儿都觉得让孩子读好书,没准能寻到更体面的营生,报名的热情反倒比往日更盛。
青染给福喜涨了工钱,让他总揽学堂的大小事宜。福喜和嫂子脸上满是感激,连声道谢,忙不迭地应下差事,转头就把学堂的杂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青染又买下村礼堂旁的两间闲置房,一间改作学堂,另一间辟为绣房。村长感念她为村里做的事,给原房主在村边划了块宽敞的宅基地,原房主给了青染一个相当优惠的价格,双方各得其所,皆大欢喜。青染家也总算从往日的喧闹里抽出身,恢复了清净。
绣房的供货渐渐稳定后,月月在彭泽的关系不够用了。青染让她去找了段轻羽谈下一部分绣品的稳定销路,同时撺掇她自己的积蓄盘了间铺子,专门售卖绣房的绣品。
借着这铺子,月月结识了不少经商的朋友。活了几千载,月月总算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营生,日子过得充实又鲜活,连眉眼间都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神采。
她跟青染感慨,从前朱寒砚总劝她找点自己的事做,那时她还觉得是对方烦了自己。时过境迁,如今村里提起朱寒砚的只剩她们俩,再提起时,心头的郁结已淡了许多。青染笑着接话:“那是因为从前你的事只关乎自己,如今却牵着一屋子绣娘的生计,分量不同了。”
萧昇性子随萧陌,也不爱读书。萧陌便索性教他习武,常带他去看捕猎队训练。耳濡目染下,那股子野劲里竟渐渐透出几分萧陌当年的模样,不再整日缠着月月撒娇。
江磊和萧陌把捕猎队打理得有声有色,方圆五十里的村子都来请他们帮忙。跑村的途中遇到身手矫健、品性可靠的人,江磊便会将其收编,队伍渐渐壮大到一百五十人。遇上合得来的村子,他还会请青染帮忙教村民种树、刺绣,一来二去,竟笼络了好几个村的人心。
江磊和萧陌忙着拓展营生,青染却隐隐有些担忧。她清楚这般有组织的农民力量意味着什么,即便他们毫无二心,也难免引人猜忌。乐平县下辖四乡五十二村,最小的乡也才七个村,可短短四年,与江磊建立合作的村子就达十二个,槐溪乡五个、石臼乡三个、竹坞乡四个,这般体量已隐隐堪比一个小乡。
没等官府找上门,山贼倒先来了。那日江磊、萧陌、青染带队在新合作的石臼乡高安村安顿好,正坐在捕猎指挥室与村长商议后续安排,一个少年浑身是汗地冲进来,声音发颤:“山、山贼来了!”
萧陌立刻带人跟着少年往村口跑,远远便见一片混乱。二十多个披头散发的汉子攥着锈刀,破皮甲上沾着未干的血污,嗷嗷叫着冲进村来。
木匠的独轮车翻在碾盘边,新做的木盆滚了满地,他慌忙抄起手边的刨子想要反抗,却被一个独眼山贼一刀架在脖子上。村头的酒坊最先遭殃,火舌舔舐着屋檐,酒缸炸裂的脆响中,混着烧酒燃成的幽蓝火焰,把檐角那串镇宅驱邪的铜铃烧得噼啪作响,本该驱邪的铃铛,此刻竟像在为这场屠戮摇旗呐喊。一个村民抱着祖宗牌位往后山跑,没跑两步就被山贼追上,轻易按在地上。
青染和江磊也已赶到,看着眼前的惨状,青染目光森冷。
“老子只求财,不害命!识相的把值钱东西交出来,乱动的别怪刀不长眼!”粗哑的嗓音像破锣般炸响,四个山贼抬着一顶滑竿从人群后走出来。
滑竿上斜倚着个男人,身下垫着张虎皮,敞开的粗布短褂里露出黝黑的胸膛,几道交错的刀疤如老树根般盘虬在古铜色的皮肉上。他大概三十七八岁,方脸膛上满是横肉,左眉骨处斜插着道三寸长的疤痕,衬得那双铜铃眼愈发凶戾。脖颈间挂着串磨得发亮的骨链,每颗骨头上都刻着歪歪扭扭的刀痕,随着他晃悠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咔嗒声。腰间悬着柄锈迹斑斑的鬼头刀,刀鞘上镶嵌的绿松石早已脱落大半,反倒添了几分狰狞。
他半眯着眼扫过村口站立的人群,目光落到萧陌身上时,忽然多了丝惊奇。萧陌身着简单劲装,领口敞开半寸,脖颈线条利落如刀刻,喉结微凸,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脊背却绷得笔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青染悄悄走到萧陌身边,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萧陌侧头看她一眼,微微点头,腕间翻折,一截乌木短棍自袖中滑出,脚尖点地纵身跃起,棍尖劈开沉郁暮色。人与棍裹挟着寒芒,竟似一道破空流光,在众人倒抽冷气的惊呼声中,他已稳稳踏在滑竿之上,短棍前端堪堪停在马贼眉心不足半寸处。他唇边勾起抹极淡的笑,那笑容里掺着少年人独有的桀骜,更藏着久经历练的凌厉锋芒,如寒星落刃。
几乎是同时,一道蓝光疾射而出,精准袭向持刀横在村民颈间的山贼。只听“咣当”一声脆响,山贼手中的刀应声震落,木匠抱着头瘫坐在地,后背已惊出冷汗。
山贼头目吓得浑身筛糠般抖着,连滚带爬地讨饶:“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啊……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这就给您咚咚地磕个响头!”他忙不迭冲其他山贼挥手,“快磕头!都给我使劲磕!”
二十多个山贼见状,慌忙扔了手里的锈刀,“咣当……咣当……”的坠地声与“噗通……噗通……”的跪地声混在一起,乱成一片。听着那实打实的跪地声,青染站在一旁,都忍不住替他们觉得脑门生疼。
萧陌却仿佛没听见般,手中短棍又往前递了递,棍尖已触到山贼头目眉心的皮肤。那山贼腿一软,差点从滑竿边栽下去,哭嚎道:“少侠饶命!哎哟我的亲娘哎!”
“少侠您看!”一个趴在地上、眼神格外机灵的山贼,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的们这破衣烂衫,连刀都锈得劈不开柴,哪敢跟您这样的高手叫板?您要是嫌我们挡路,我们这就滚——哦不,是爬!爬得比王八还快,绝不耽误您的路!”
青染弯腰捡起地上的锈刀,指尖刮过刀刃上斑驳的锈迹,果然钝得连木柴都未必能劈开:“你们该不会是组团来骗人的吧?”她走到那说话的山贼面前,手指拂过他皮甲上暗红的“血迹”,凑近鼻尖轻嗅,随即挑眉道,“还真都是鸡血。”
她语气里的顷刻放松,让萧陌也随之敛了锋芒。他手腕微扬,轻轻一推,山贼头目便“哎哟”一声摔在滑竿边的地上。山贼慌忙爬起来,规规矩矩地跪好,连大气都不敢喘。
村民们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虎风寨不是传说中很凶狠吗?怎么都是些装模作样的假货?”“对啊,前阵子不是说他们抢劫了好几个村子吗?”“虽说刀和血是假的,但□□的事总做过吧……”
江磊的话还没说完,山贼头目立刻抢着喊:“赔!我们赔!只要少侠们饶命,赔多少都行!”
“行,那来谈谈怎么赔。”江磊转身往捕猎指挥室走去,萧陌一把薅起山贼头目后领,对方踉踉跄跄地跟着,腿还在不住打颤。
刚进指挥室,山贼头目“噗通”一声又跪下了,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认罪态度倒是挺好。”萧陌低头在青染耳边轻笑,青染掩唇点头,眼里满是促狭。
“孙大虎,虎风寨大当家,抢夺财物、欺凌村民,说说你都干过些什么勾当。”江磊坐在桌前,明明语气平淡,却让孙大虎后颈发紧,莫名生出股被猛虎盯住的压迫感。
孙大虎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数着罪状:“五天前,劫了李家庄,牵走了村里十几只鸡鸭牛羊,老李头出来拦着,我……我就把他家柴火垛点了。十天前,在市集上收了每个商贩十文钱的保护费,还抢了张屠户刚宰好的半扇猪肉,顺手拿了王寡妇身上的几文零碎钱……”
“虎风寨,名头倒是响亮,干的净是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江磊揉了揉眉心,无奈叹气,“就这些东西,够养活你那些兄弟吗?”
“什么名头响亮啊!”孙大虎苦着脸辩解,“我们就是二十几个流民,占了后山的破土地庙,给自己起个唬人的名号壮胆。抢劫到现在,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兄弟们之前更难,我们原是并州的乞丐,在并州时好歹能靠乞讨混口饱饭。谁承想今年先是大旱后是洪涝,农户们颗粒无收,我们这些讨饭的更是没了活路。听人说南边有地有粮,我们一合计,反正没家没口的,就一起逃难过来了。”
孙大虎说着,想起前些日子一帮兄弟挤在破庙里躲雨,饿到头晕眼花,连未来在哪里都想不出来的日子,声音忍不住发颤。幸亏队里的小狗子机灵,想出了装山贼吓人的法子,才算勉强混了几顿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