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橙子》槐璟时

2、第 2 章

　　程飏说完便低头玩起了手机，权当旁边的人都不存在，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来来回回，力气大得仿佛能把屏幕戳破。

　　赵旻毅敏锐地感觉到什么，偷偷瞟了瞟他的脸色，干笑两声说“你前女友啊，幸会幸会”。又瞅了瞅夏知棠说“刚刚不好意思啊，抱歉抱歉”，便缩在位置上不敢说话了。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

　　夏知棠听到程飏开口的那一刻，脑子里像是有什么轰然炸开，睡意尽失。

　　熟悉的声音褪去了些少年时的清润，不是在电视里被电流虚构模拟的，不是在虚浮的梦里听了千百次的，而是真切的、毫无矫饰的。

　　让她有了一种真实感。

　　清晰地意识到——

　　她和程飏见面了，就在一辆车里，距离那么近。

　　夏知棠的心控制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她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压下心中的尴尬，侧头故作轻松道：“真巧啊。”

　　程飏玩手机的动作瞬间顿住，他缓缓抬头看过来，表情疑惑：“你和我说话？”

　　夏知棠摆出一个标准化的微笑：“是啊，整辆车我只认识你。”

　　程飏的眉目舒展了些，收了手机，不声不响地盯了她一会儿，反问道：“巧吗？”

　　“莫名其妙出现在我车里。”他顿了顿，拖着语调说话，尾音微微上扬，“你不会是对我念念不忘吧，前女友？”

　　上了车后，程飏就把鸭舌帽摘掉，黑发被随手顺过，略显凌乱，几绺散落在眉骨，有些不羁。

　　他的眼睛内勾外翘，瞳仁漆黑，睫毛细密且长，看人的时候很深情。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夏知棠感到很不自在，别开脸否认：“没有。”

　　“没有？”程飏重复着她的话，朝她的背包一瞥，“刚刚你手里的咖啡，上面的代言人好像是我？”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夏知棠不想他再引申出什么她念念不忘的联想，矢口否认：“你看错了。”

　　见她说谎说得干错利落，程飏眯了眯眼，启唇要说什么时，司机突然踩了一脚刹车。

　　刹车突然且急，车速骤然一降，夏知棠的包因为惯性滑落在地，零散的东西从袋口跑出，咖啡和玩偶明晃晃地待在地上。

　　夏知棠匆忙稳住身形，赶紧伸手去捡。

　　有一只手却比她更快，手掌拢住咖啡，再将玩偶顺手一带，一起递到她眼前。

　　咖啡包装上程飏的照片异常醒目，笑得没现在灿烂。

　　“看错了？”

　　程飏勾着唇，眼中藏不住的揶揄笑意。

　　“我可不记得我有什么双胞胎兄弟。”

　　铁证在前，夏知棠无法抵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咖啡是别人送的。”

　　程飏显然不相信她的话，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道：“玩偶也是送的？那她可真大方。”

　　夏知棠：“……”可不就是那么大方。

　　见她无言，程飏没放过她，乘胜追击：“啊对，你还偷偷摸摸上了我的车。”

　　“如果对我念念不忘，你也没有必要掩饰。”他语调缓慢，轻挑了下眉，“我非常理解，人之常情，难免如此。”

　　他的话简直让人听不下去，夏知棠想反驳，却猛然察觉到不对。

　　她抓到几个关键字，睁大眼看着程飏，惊疑不定问：“这车是你的？”

　　程飏淡哂：“不然是你的？”

　　这一刻，夏知棠明白上车的时候为什么会有奇怪的感觉，司机为什么不认识她了。

　　因为她以为的整个事实就是错的，是她拼凑臆想的。

　　不是吴导没和司机讲来接她的事。

　　而是她阴差阳错，上错车了。

　　夏知棠说：“抱歉，我看一下手机。”

　　她低头看手机，发现吴导还给她发了条微信。

　　吴导：［是这辆车］

　　后面跟了张面包车的照片。

　　夏知棠对照片里的车有个模糊的印象，当时那辆车就停在程飏的车旁，很不起眼。她一扫而过，还以为是拉客的黑车，自动忽略了。

　　结果就上错了车，搞出这么一个乌龙，也不怪程飏觉得她对他难以忘怀。

　　她赶紧给吴导回了条消息，声称自己上错车了，对面很快打了个电话过来。

　　夏知棠接起电话，简单解释目前的情况，表达了歉意，表示有好心人载她去影视城。

　　和吴导客套了几句，和和气气地挂了电话，夏知棠听见身旁的好心人轻嗤一声。

　　程飏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手臂随意地搁在扶手上，凉凉看她一眼，悠悠道：“长本事了，给前男友发好人卡。”

　　发好人卡而已，又没发房卡，算什么长本事。夏知棠心中腹诽，嘴上温和说：“没有没有。”

　　程飏知道她心口不一的德行，听见这言不由衷的话也没多计较：“去哪？”

　　夏知棠怕他多想，咳了一声，尽量语气平常道：“影视城。”先去和吴导打个照面。

　　但程飏明显还是多想了。

　　他坐直了些，一脸的若有所思，目光自上而下地看着她，似笑非笑问：“不会去的是还是《叛臣》剧组吧？”

　　夏知棠点头镇定道：“嗯。”

　　程飏一时没说话，良久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眼神里带了几分玩味。

　　表情好像在说，原来她真的是为他而来的啊。

　　被他慢条斯理的目光打量着，夏知棠感觉都快要被他洗脑了，忍不住解释道：“我是去工作的。”

　　灼人的视线还黏在身上，她强调：“当手替。”

　　程飏继续看了她几秒，弯了下唇，又没骨头似的靠回了椅背，恢复了一副懒散的模样：“我说什么了吗？”

　　夏知棠：“……”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本来没什么的事，被她这么一解释，再被他这么一反问，还真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了。

　　恼怒战胜尴尬，夏知棠下意识想要瞪程飏，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个行为不合适，只能憋屈地不说话了。

　　不说话，同时想杜绝和他的交流，她戴上眼罩就开始装睡。

　　装着装着就真的困了。

　　快要睡着之际，司机再次猛踩住刹车。

　　紧接着车子骤然加速，她迷迷糊糊听见有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说什么“私生”、“追车”，世界随着车子的不断换道左摇右晃起来。

　　恶心想吐的感觉涌了上来，夏知棠再也睡不下去，拿下眼罩，脸色略微有些苍白。

　　程飏注意到她的动静，马上扭过头叫赵旻毅，低声道：“晕车药。”

　　赵旻毅为难地摊手：“我哪有那玩意啊，我们又没人会晕车。”

　　程飏问：“我不是让你买了？”

　　赵旻毅说：“买过一次，一直没人用，过期了，我寻思着没必要……”

　　“我缺那点钱吗？”

　　“节约是种美德。”

　　程飏沉默了，对赵旻毅这幅铁公鸡的模样无话可说。

　　短短几分钟，跟着他们的两辆车依旧追的很紧，甚至几度想别停。为了甩掉那两辆车，司机不得不再次提速，更频繁地切换车道。

　　赵旻毅抓着扶手，被晃得连声吐槽，程飏的面色越来越沉，忽然直起身对司机说：“停车。”

　　司机不明所以，但天大地大老板最大，飞快响应了他的话，顺从地在路边找了个位置停下车。

　　车停好的瞬间，程飏伸手拉开车门。

　　微冷的空气闯了进来，赵旻毅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伸手想拉住他：“你干什么，别冲动。”

　　这句话被程飏抛在身后，他没理会赵旻毅的劝阻，快速下车，将车门虚掩。

　　跟着他们的两辆车贴边停下，激动喜悦的声音在嘈杂的马路边响起。

　　“程飏你下车了！我们拍个合影吧！”

　　“程飏！程飏我好喜欢你！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程飏冷漠地站在原地，语气很差：“你们有完没完？”

　　气氛不对，夏知棠本能地抽出手机录音。

　　车外所有的激动喜悦戛然而止，随后而来的是刻薄的怒意。

　　“你什么意思？我们是你的粉丝，你就这么对待粉丝的？”

　　“对啊，你怎么说话的？”

　　“程飏你火了出名了就耍大牌了是吧，对粉丝甩上脸色了？”

　　程飏的语气没有因为对方的斥责产生波折，一如既往的冰冷。

　　“私生就别装正常粉丝了。”

　　“跟了我多少次了？我助理劝你们多少次了？没看到刚刚差点撞车？你们想死别带上我。”

　　“给你们半分钟，不走我们警局见。”

　　赵旻毅在车里连叹了两口气，认命下车加入谈话，语气温和许多，态度和程飏保持一致。

　　说辞委婉但暗藏锋芒，连消带打，对方完全不占理，脸上没光，骂骂咧咧几句，很不情愿地离开了。

　　解决了私生，两人重回车里，赵旻毅直说程飏太冲动，程飏没说话，似乎不经意地看了夏知棠一眼。

　　目光不期然与夏知棠对上，他抿了下唇，偏开视线，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夏知棠静静看着他的脑袋，黑发浓密有光泽，摸上是很柔软的触感，和他本人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她低声缓缓说：“我不晕了。”

　　“谢谢。”

　　程飏像是没听见，什么反应也没有。

　　良久，低低“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