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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撞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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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无事发生,到了晚上,路嘉珩又恢复成之前那般模样,盛砾后颈疼得厉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味道淡了。”路嘉珩说。
盛砾没回话,不禁在想:到底怎样的路嘉珩才是路嘉珩?为什么总要这么坏,有时候又突然对他好?
到了后半夜,路嘉珩总算安分一点,长臂一搂,紧紧地抱住盛砾,呼吸渐渐平缓。
夜空黯淡无光,窗帘难得没关,盛砾被搂得难以动弹,也睡不着,只能一眨不眨地望着天空。
他试图想起雀柠,想起他们在渔村的过往,想起海浪翻涌的潮湿,想起泥泞道路上的奔跑……想起雀柠在月光下手捧薰衣草告白。
残存的记忆如胶卷一帧帧闪过,却总是会被江心洲的别墅、玫瑰胸针、小狗小卡、数位板……以及路嘉珩的歌声所替代。
两段不同的记忆扭曲在一起,最后直至大脑放空。
盛砾还在看天,天空慢慢褪去暗光,远方升起白茫茫的雾气。紧接着,由灰变紫,再到红,日轮东升。
天亮了。
盛砾知道今日路嘉珩没有行程,他现在大可以回到佣人房。
身后温热的吐息打在耳垂上,发丝缠绕,路嘉珩几乎是树袋熊的姿势牢牢抓住盛砾。
盛砾耳朵微痒,他甚至还能嗅到男人身上的头发护理精油。
仅仅是挪动了一下胳膊,低沉的话语闷闷地响起:
“不许走,再陪我睡会儿。”
语气像是在撒娇,这很不对劲。
盛砾艰难地扭过头,却在回头的一瞬间,唇角擦过路嘉珩的喉结。
心尖一紧。
喉结轻轻滚动,轮廓分明。
盛砾正欲再度转回去,发顶陡然传来掌心的触感,他被路嘉珩按在了怀中。
盛砾仰起头,眯着眼去看,路嘉珩双眸紧闭,眉眼舒展,尚未苏醒。
大脑一度发懵,耳朵贴紧胸膛,两颗心隔着布料同时跳着,一急一缓。
盛砾终是有些犯困,再醒来之时,头顶还是奢华璀璨的吊灯。
路嘉珩不在。
路嘉珩不在?
路嘉珩不在!
而此时已是日上竿头,屋外暖阳洒在盛砾脸上,他霍地坐起,查看时间。
十一点,中午了。
腹部的饥饿感久违地向盛砾招手,还伴着隐隐的痉挛。
他真是越来越娇气了。
饿一顿就胃疼,从前哪有这样的。
这样的想法,让盛砾觉得可笑又荒唐。
不吃饭本就是有损健康的事,可他还是怀念那个风里来雨里去,为了生活漂泊的自己。汗水换来一顿饭,但吃得有价值,有滋味。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仿佛一只被圈养的宠物。
真烦。
他没再多想,玫瑰味扑鼻而来,盛砾抬起手,深深地吸了一口,衣袖上有味道,衣摆也有,哪里都有,整个人都被玫瑰花腌入味了。
撩开衣服,红痕遍布,盛砾赤着脚站在落地镜前,对着锁骨处的几道长而深的吻痕看了又看。
正午的阳光如金墨消融,洋洋洒洒地落下镜面上,又折返在盛砾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他凑近了些,只见喉结正下方隐约能看见一个细小的牙印。
指腹按压上去,丝丝麻麻的痛意绕指而上。
盛砾没有多余的衣服在这里,只能简单地将衣领翻上去,穿好鞋袜和外套。
门把手拧下的同时,气息缭绕,从门缝溜到走廊,又顽皮地在两侧的墙面上留下印记。
太浓了。
琥珀色的眸子咕噜噜地转着,顶层悄然无声,楼道里空无一人。盛砾贴着墙壁向下走着,耳朵竖起,生怕遇到其他佣人。
他得先回到房间,喷上无味香水才行。
甫一站定在自己的佣人房门前,身后传来一阵呼唤声:“盛哥,该吃饭了!路哥说你还在休息,我想着你也该起床了,干脆——”
话音骤然停下。
霎时,盛砾如坠冰窟,心底凉透了半分。
背后像是被一道冷光冻住,盛砾动了动唇,一个字也说不出。
分明没有回头,可是这道视线却如同绵软的针,从脊背骨慢慢地、轻轻地、一寸一寸地向前推着,扎进血肉里、扎进心脏深处、扎进满身骨髓。
想回头,但这个念头一出来,肌肉紧绷,好似一张绷到极致的弓弦,稍稍一推,就“啪嗒”一声断裂。
“盛哥,你——”
短短几秒,身后的声音也变得颤抖:“吃,吃饭了。”
“知道了。”盛砾破罐子破摔,转过身。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他的秘密被撞破了。
对上小王不可思议目光的那一刻,盛砾手心冒着冷汗。
他该如何开口?如何解释?还用得着解释吗?事实都摆在眼前,盛砾无力解释。脚下宛如被无形的荆棘捆住,一旦离开这里,荆棘就会惩罚这个误入玫瑰园的凡人。
“盛哥,你先回房间,我,我去端盘子来!”小王眼神乱瞟,不知该看何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向悬梯。
“跑那么快做什么?”
这、是、路、嘉、珩、的、声、音。
盛砾和小王同时在想。
路嘉珩站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旋梯上,一身松散的家居服,领口开到最大,锁骨处是和盛砾同款的红痕,那枚胸针也明晃晃地佩戴着。他单手插在裤兜,一步一步地向下走。
“咚、咚、咚。”
旋梯是胡桃木材质的,踩起来几乎不会有声响。路嘉珩是故意的,故意发出巨大的动静,故意要让盛砾和小王都好好听一听,看一看。
盛砾尴尬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小王更是绊了一跤,得亏反应迅速扶稳栏杆才没能滚下去。
“王叶,你先下去,吩咐侍者,以后我的桌上多添一份碗筷。”
路嘉珩经过小王身边时,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小王又是一跤,“噗通”坐下,抱住了栏杆。
“盛砾。”路嘉珩向前逼近一步。
“以后你和我一起吃饭。”
轰隆!
轻飘飘如羽毛,威力好比闪电。
盛砾的心彻底凉透。
大脑混沌一片,等站在主餐厅的瓷砖上的时候,盛砾依旧恍惚。
路嘉珩坐在主位,盛砾起初是想拉开离路嘉珩最远的椅子,可当他尚未触及椅背,路嘉珩淡淡地开口:“坐我身边。”
盛砾望过去,路嘉珩身边哪里有位置?
路嘉珩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他看了眼候在一旁的侍者,又似笑非笑地看向盛砾。
“搬张椅子来。”
侍者得令,刚抬脚,又被路嘉珩喊住:“不,等等。”
“不用椅子了,让厨师加几道菜,糖蒸酥酪、三丝鱼翅、肉松金丝鲜虾卷、西班牙海鲜饭。”
说完这些,路嘉珩方道:“盛砾,坐我腿上。”
为什么?
盛砾很想问,他嘴唇翕动了几下,终是不情不愿地挪着极小的步子,停在路嘉珩座位前。
始终保持着眉眼低垂的姿态,他知道,无数双眼睛在看他。
盛砾没动,他还是做不到当众坐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吃饭,哪怕他们夜间再亲密。
是尴尬吗?是害怕吗?是屈辱吗?
不待盛砾纠结,天旋地转间,这个惹人厌的alpha轻轻一拽,无助的beta就已经跌坐在了宽阔的怀中。
大腿贴着大腿,后背挨着腹肌,气息完全交缠,心跳几乎同步。
盛砾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路嘉珩好心情地握住他的腰肢,下巴也抵在肩膀。
“噗通。”
“噗通。”
“噗通。”
侍者开始备菜,桌面上已有几道菜,盛砾不完全认识。
距离手边最近的是乳白色的骨瓷盘,轻薄细腻,盛放着浇满辣油的佳肴,一条去骨的鱼,不知什么品种。
路嘉珩真的很爱吃辣,盛砾心想。
再往前看,是黑松露牛排、波士顿龙虾、佛跳墙以及一碗排骨香菇焖饭。
盛砾连气都不敢出,直直地盯着这几道菜去看,甚至在数龙虾几只,排骨几块,米饭有多少粒。
都到这个份上了,他以为路嘉珩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出格的动作。
就在侍者切下牛排后,路嘉珩腾出一只手,捏着银叉,挑了肉质最嫩的那一块,递到盛砾嘴边。
“张嘴。”
牛排香气四溢,盛砾嘴唇紧抿,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咕噜”地响起。
“催一下厨房。”路嘉珩下令。
侍者单手按在胸前鞠躬:“是。”随后退下。
“怎么不吃?不是饿了吗?”路嘉珩的语气听起来是那样地温柔,似乎善解人意地让侍者离开。
但隔着磨砂玻璃墙,小餐厅的其他人哪一个不知道这里发生着什么?
“咕噜咕噜。”
盛砾费力地张口,机械般地咀嚼,牛排好吃,又不好吃。
路嘉珩揉了揉他的头发,优雅地开始正式用餐,自己吃一口无骨鱼,给盛砾添一块龙虾;自己舀一勺汤,又给盛砾喂排骨饭。
桌上多添的碗筷到现在都没用上。
一段时间后,侍者推着车将其余的四道菜摆上桌。
除了糖蒸酥酪,其他三道菜路嘉珩自己尝过后,也分给盛砾吃。
直到最后,路嘉珩才慢悠悠地取来新的汤勺,亲自挖了一块,先是塞入口中,本想要细细品尝,结果刚吞咽下去还没几秒钟,就已眉头紧锁,再也不愿吃了。
“啧,太甜了。”路嘉珩点评。
他挖了第二勺,还是老样子,递到盛砾唇边:“你最爱吃的,吃不吃?”
盛砾没有拒绝的理由,酥酪入口即化,口感冰凉,加入桂花后更是甜而不腻。
偏偏心底冒出一个念头:
太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