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错过 ...
-
路嘉珩又寄来了国际包裹，这次不是杂志和小卡，是一件新衣服。
绣着炸毛小狗的黄色毛绒卫衣，兜帽是带耳朵的。
刺绣精致，没有品牌标签。
盛砾眼眸低垂，试探性地伸出手指，触感柔软。
视线落到小狗图案上，指尖也随之移动方向，但当真正触及绣面之时，又像是被灼伤一般，迅速缩回。
盛砾没穿，叠好放在衣柜里。
晚上，他洗过澡，坐在小书桌前刷题。书桌和凳子都是从夜市淘来的，他问过管家，佣人房里添置一两件家具是被允许的。
暖黄的灯光投射在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如蚂蚁一样啃食着本就杂乱的大脑。
高中知识和设计课程同步进行，盛砾刚做完一套英语单元检测题，他看着任务型阅读一连串的红笔修正，眼神暗了暗。
翻开答案解析，正要研读错因，视频来电铃声乍响。
发丝漉漉，水珠顺颊而下，没入锁骨深处。盛砾顾不得这些，手忙脚乱地点击接听。
这还是路嘉珩第一次打来视频通话。
视频中，看背景是在酒店里，路嘉珩头发散落，正坐在沙发上。
看得出应该是刚结束完一场演唱会，毕竟连打歌服都尚未来得及换下。
“在干什么？”嗓音沙哑，却不难听。
盛砾透过屏幕，看见衣领微开，下意识地拉上。
他撒了谎：“准备休息。”
“呵。”路嘉珩笑。
盛砾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默默祈祷这场通话赶紧结束。
“头发长了。”路嘉珩没头没尾地点评了一句。
“那我明天去剪。”盛砾不是很在意头发的长短，长发也好，光头也罢，都不影响生活。
“……随你。”路嘉珩的脸蓦然被放大，几乎是在怼脸自拍。
盛砾瞥开视线，注意力再次回到书中。
这时，他听见，路嘉珩又问：“怎么不穿卫衣？嫌丑？”
“怕脏，收起来了。”
兴许是戳到了路嘉珩的肺管子，视频就此挂断。
真烦。
过了几天，路嘉珩又陆续寄来好几个包裹。
第一个包裹是蝴蝶结包装的爱心铁盒，里面装有法国生产的手工酒心巧克力，足足九十九颗，每一颗都雕成玫瑰形状。
外层是苦涩的纯可可脂，咬开后是糖质硬壳，甜而不腻。最里层则是酒液，果香浓郁。
据说明书得知，这是来自于干邑产区的白兰地和加勒比海区的朗姆酒混合调配而成。
厨师调侃：“路先生真是有心了，跟着小盛，也算是改善伙食了。”
管家也说：“少爷懂事了，还知道往家里寄特产。”
第二个包裹是立体相框和一叠明信片。
备注：给盛砾。
红木材质，欧式花纹，里面裱着一张演唱会大合照的照片。
路嘉珩手握话筒，蹲在舞台边缘，身后观众席的灯牌组成一片蓝海。
奇怪的是，明信片中倒是不见路嘉珩本人，只是各国的特色建筑。
从埃菲尔铁塔到大本钟，从哥本哈根小美人鱼铜像到梵高美术馆……这些，都是盛砾没见过，甚至不曾听说过的地方。
第三个包裹是两本书，《欧洲建筑纲要》和《欧洲建筑艺术简史》。
书上有张纸条：机场书店看到的，无聊，送你了。
盛砾对建筑不了解，但不得不承认这些建筑极其富有美感和创造力。
他猜不透路嘉珩的用意，分完巧克力，便将其余的两个包裹也放进了衣柜。
本应该是摆放衣物的场所，倒成了他的个人收纳间。
真烦。
就在当晚，路嘉珩似乎是不满意盛砾的反应，开始照片轰炸。
同样是明信片里出现的地点，但多了路嘉珩的身影。
盛砾嘴笨，也夸不出口，简单回复了几句：嗯嗯，路先生演出顺利。
又或者是：注意安全。
当盛砾发完消息，路嘉珩那边没了下文。
*
一朝春雨过，乍暖还寒时。
莫斯科场的演唱会在安乐曲中落幕，路嘉珩回到酒店。
此时已是凌晨，他洗去一身热汗，躺在丝绸被单上，眼底是化不开的青黑。连续的日程安排，让他早已精疲力尽。
路嘉珩点开聊天框，和盛砾的最后一条对话还在前几天。
他发完上一站在柏林拍下的菩提树下大街，但只收到了“很漂亮”的回复。
指尖悬停在输入框，他想打点什么，却发现无话可说。
难道要他问出“作曲室有没有擦”，或者“车洗了没”这样的蠢问题？
他退出微信，点开备忘录。
那里记载着一些创作灵感以及重要密码。
置顶的那条，只有一串数字：410721。
盛砾的锁屏密码。
0721是雀柠生日，这41究竟是什么意思？
41。
四一。
四月一日？
现在是三月下旬，距离四月一日不到一周。
难道是生日？一个beta，把两个人的生日连在一起，设成密码，倒是深情？呵。
路嘉珩倒扣手机，霍地站起，走到窗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外面的风景。
凭什么？一个平凡的beta，凭什么把这样可笑的深情设成密码？
一想到盛砾或许现在还在使用着这个密码，路嘉珩就莫名地心烦，他凝视着窗户上的倒影，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只是一个beta，只是一个司机，与他何干？
就算真的是生日，那又如何？
他为什么要在意这个？真是浪费时间。
可是这串数字，以及盛砾安静的面容，总是出现在路嘉珩的脑海中，特别是在演唱会的间隙。
真烦。
*
三月三十日。
盛砾坐在桌前，看着日历。
这本日历也是他淘来的，为了督促自己，也为了一场倒计时。
等待雇佣结束的那天。
他拿起红笔，对着四月的第一天画了一个圈圈。
三月三十一日。
他去买了一个小蛋糕，巴掌大小的巧克力蛋糕。
盛砾爱吃甜食，从前他几乎不吃巧克力，没钱。
他还问店员要了一支小小的蜡烛。
回到别墅后，正在修剪门外花圃的园丁问：“小盛买蛋糕？谁过生日？”
“一个朋友。”盛砾含糊回答。
四月一日中午。
小餐厅里，盛砾坐在餐桌上有些疑惑，桌面空空如也。
其余人安静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更奇怪了。
倏地，大家起哄：“小盛，快蒙上眼睛！”
盛砾隐隐猜测到什么，还是照做。
管家说：“好了，可以睁眼了。”
一碗面。
他看见，桌面上多了一碗南方地道的汤面，上面撒着葱花，还有青菜、煎蛋和小排，浓郁的骨汤萦绕其间。
所有人齐声祝福：“小盛生日快乐！”
园丁：“小盛你这孩子太老实了，得亏小王助理跟我们说，今天是你生日。”
“有心事儿不用瞒着，在这里，可以把我们当成你的家人。”
其余的菜肴这时才搬上桌。
“……谢谢。”盛砾鼻腔发酸，睫翼一眨一眨地，而后一口不剩地吃完这碗长寿面。
蛋糕留到晚上才吃，盛砾点上蜡烛，许愿：
一愿雀柠平平安安，璀璨人生。
二愿自己自考成功，实现梦想。
三愿早日离开路嘉珩，只做一个平凡人。
盛砾，19岁生日快乐，他对自己说。
蜡烛吹灭，小王恰好发来消息。
【小王：盛哥生日快乐啊！】
【小王：[蛋糕][蛋糕][蛋糕]】
【小王：路哥在忙着收官，估计给忘了，你别怪他。不过我记得！回来给你补礼物！】
【盛砾：谢谢王助理，礼物就不用了。】
*
四月五日，最后一场巡演在首尔。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漫天金雨洒下，路嘉珩向着全场观众半鞠躬，演唱会正式结束。
庆功宴上，路嘉珩和工作人员坐在一起，他喝下果酒，面色酡红。几乎所有人都在狂欢，路嘉珩没说话，选择缩在角落里。
回到酒店，已是半夜三点。
路嘉珩困意全无，刷着手机。
他划开朋友圈，盛砾的朋友圈依旧空荡荡的。
无聊之际，他又点开小王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四月二日晚上发的。
【给最靠谱的同事过生日！】
配图是一碗面，瓷碗边缘有江心洲厨房特有的青花纹。桌角露出半截手腕，这是盛砾的手，依稀能看见圣诞夜的淡淡咬痕。
路嘉珩盯着照片看了好久，酒精让大脑迟缓了几秒。
四月一日，长寿面，生日。
盛砾的生日。
410721的含义果然是盛砾和雀柠的生日。
顷刻间，胸腔蔓延着一股气，既有错过的懊恼，更有被瞒着的气愤。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盛砾从不主动说这些，路嘉珩意识到。
“改签。”他猛地起身，打通小王电话。
“啊？”小王高兴，也喝了点小酒，一时没反应过来。
“航班改签，最早的航班回国。”
“路哥，行程不是都安排好了，休息几天再回去吗？”
“现在。”不容置喙。
粉丝们不知道路嘉珩提前回国，机场无人接机。
一下飞机，他就坐上专车，回到江心洲的时候，天尚未亮。
别墅里静谧无声。
路嘉珩上楼，拧开盛砾房门，他站在门前，眉眼低垂。
盛砾还在熟睡，怀中抱着一本数学书，被子也没盖好，双脚露在外面。
路嘉珩走过来，连人带书抱起。
怀中人轻哼了一声，路嘉珩动作僵住。
盛砾不自觉地贴近路嘉珩的肩头，安安静静的，不太像刺猬了。
主卧的门悄然开合，路嘉珩将人轻放在床上，扯过绸被盖上。
窗外天色由暗转明，盛砾悠悠转醒。
身后热源紧贴，身下也不是佣人房的硬板床，盛砾彻底清醒，心跳骤停。
他握住路嘉珩的手臂，本欲掰开，谁料这一动作直接唤醒了对方。
“醒了？”路嘉珩放开手，也起了身。
“路，路先生。”盛砾有点紧张：“我怎么……”
路嘉珩没回答，走到床边，翻出一个盒子，放在盛砾手边。
盒子是牛皮材质，打开之时，伴着清脆的卡扣声。
数位板、压感笔、色卡、配套平板……最顶级的绘图工具，盛砾见过这一款数位板，在网上，价格高得吓人。
“赞助商送的。”
盛砾想说谢谢，话到嘴边又溜了个弯，最终只化作一句：“您怎么提前回来了？”
“我不能提前回来？”路嘉珩反问。
盛砾哑口无言。
路嘉珩嗤笑，忽然俯下身，双手撑在盛砾的上方，凑近：“还是说，我坏了你的好事？”
盛砾攥紧床单，眼角干疼，欲哭无泪。
太近了。
几秒后，路嘉珩重新站起：“睡够了，就起来，作曲室该打扫了。”
说罢，路嘉珩走出房间。
盛砾独自一人躺着，定定地看着天花板。
他拍了拍脸，换好衣服，带上书和盒子，也从里走出。
真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