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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危机暗伏 ...

  •   夜色如墨,距离上次寒潭夜谈已过去三日。

      沈清辞静坐房中,面前的妆台上摊开着一本看似寻常的市井游记,书页间却夹着数张薄如蝉翼的仿古皮纸。纸上以特制药水书写的字迹,需在烛火特定角度下才能显现,内容混杂着真假难辨的西南风物、零星的巫傩仪式片段,以及一些关于“冷月”一脉的模糊记载——这都是谢无咎提供的“背景资料”。

      她已反复研读、记忆,确保任何关于“冷月”的细节都能脱口而出,且符合一个没落世家传人应有的、混杂着倨傲与警惕的孤僻气质。那枚“血髓晶”被她小心地藏在一枚空心兽骨符牌内,贴身携带。镜花楼的黑色令牌静静躺在手边。

      今夜,是约定再次潜入镜花楼二层的日子。谢无咎所谓的“制造小动静”已在昨日发生——西郊一处前朝废弃矿洞“意外”发生小规模塌陷,引得五城兵马司和钦天监例行巡查了一番,京城百姓茶余饭后多了些谈资,某些方面的注意力或许会被短暂分散。

      但这并不意味着镜花楼内就会松懈。相反,药王庙被端、“饵料”网络受损,楼内很可能正处于高度戒备状态。陆珩那日的出现,更是一根隐隐的刺。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杂念,开始施展《傩面三十六相》。骨骼肌肉在秘法作用下发生微妙的调整,身形显得更加瘦削单薄,肩膀微微内扣,带着一种常年跋涉山野的疲惫与警惕。脸上覆好特制的黑纱,只露出一双刻意调整过神采、显得空洞冷漠的眼眸。玄色劲装,暗银纹绣,腰间悬挂的草药包与骨饰散发着混合的奇异气味。

      铜镜中,那个温雅清丽的沈家小姐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来自西南深山、寡言孤冷的巫傩传人“冷月”。

      子时将至,她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沈府,融入了京城的夜色。

      镜花楼二层,依旧灯火幽暗,人影稀疏了不少,气氛却似乎比上次更加凝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张力,几个原本在角落里低声交谈的人,在“冷月”踏入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她,带着审视的意味。

      沈清辞心中微凛,面上却不显分毫,依旧保持着“冷月”特有的、对周遭漠不关心的步态,径直朝着记忆中的一个角落走去——那里有一个用陈旧屏风隔出的小小空间,据谢无咎所言,是“百晓生”惯常待客之处。

      “百晓生”并非特指一人,而是镜花楼内一个贩卖各种隐秘消息的代号,据说背后是一个小型的、流动的情报网络,只要付得起价钱,总能得到些或真或假、却往往能触及某些核心的线索。

      屏风后,只点了一盏豆大的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坐着一个戴着半边铁面具、身形佝偻的老者。他面前摆着一张矮几,几上除了茶具,空无一物。

      “问路,还是买消息?”老者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

      “冷月”在他对面坐下,黑纱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买消息。关于,最近楼里收罗的‘特殊货品’,来源,去处。”她故意将“特殊命格童男童女”模糊为“特殊货品”,用的是楼内可能的黑话。

      老者铁面具后的眼睛锐利地扫了她一眼,慢吞吞道:“新面孔。规矩懂吗?”

      “冷月”不语,从怀中取出一小袋金叶子,放在矮几上。金叶子的成色极好,边缘印着西南某个小藩国早已废止的古老徽记——这是谢无咎准备的“道具”之一,用以佐证身份。

      老者掂了掂金叶子,收入袖中,这才压低声音道:“货源杂,城外流民窝、边远村镇、甚至……某些不太干净的道观庙宇,都有。去处嘛……”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三楼,‘玄’字房的大人物亲自过问。具体用处……嘿嘿,那就不是这个价钱能买到的了。只知道,需求很急,量不小,而且对‘成色’要求极高,最近下面办事的,压力不小。”

      “三楼,怎么上去?”“冷月”状似随意地问。

      老者立刻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那不是你能打听的。没有‘玄’字房的召见或特定信物,擅闯三层,死路一条。楼里的阵法,还有那些‘影卫’,可不是摆设。”他似乎不愿再多谈这个话题,转而道,“看在你出手大方的份上,附赠一个消息。最近楼里不太平,药王庙的香火断了,上面很不高兴。有‘眼睛’在查一些生面孔,尤其是……对‘货品’来源过于好奇的。”

      这话,已是明显的警告。

      “冷月”微微颔首,不再多问,起身离开。走出屏风时,她能感觉到不止一道目光似有若无地跟随着她。果然,楼内的警惕性提高了,甚至可能已经开始针对性的内部排查。

      她没有急于离开,反而像是真的来寻找材料一般,又在几个摊位前停留片刻,用剩余的碎银买了两样无关紧要的药材。期间,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两个看似普通的客人,在她附近摊位徘徊的时间明显过长,且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货物上。

      是“眼睛”。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冷漠。她故意在一个摆放着各种矿石的摊前,拿起一块与“血髓晶”颜色略有几分相似、实则只是普通赤铁矿的石头,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又嫌恶地丢下,用她那带着古怪腔调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晦涩的土语,大意是“污浊不堪,徒有其表”。

      这个细微的举动,或许能让观察者认为,她只是一个对材料品质挑剔、甚至有些怪癖的巫师,而非别有目的。

      感觉停留得差不多了,她这才朝着出口走去。交还令牌时,守门的护卫多看了她一眼,但并未阻拦。

      走出镜花楼,被夜风一吹,沈清辞才发觉后背已渗出薄汗。楼内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感和暗中的审视,比直面污秽邪物更让人心神疲惫。

      她没有直接回府或去寒潭,而是绕向李茂才被谢无咎秘密安置的据点——西城一处不起眼的、由钦天监暗桩经营的香料铺子后院。按照约定,她需要定期确认李茂才的状况,并尝试从他那里获取更多记忆碎片。

      然而,当她悄然抵达香料铺子后巷,准备以特定节奏敲响后门时,却猛地顿住了。

      后门虚掩着,门缝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不对劲。即便夜深,这处暗桩也应有人值守,且李茂才所在的后院小屋,此刻应点着一盏小灯——这是谢无咎设下的隐蔽信号,表示“安全”。

      沈清辞心中警铃大作。她屏住呼吸,将灵觉提升到极致,缓缓靠近。没有血腥味,没有打斗痕迹,但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混乱气息,以及,一丝熟悉的、甜腻中带着阴冷的香气。

      是镜花楼二层那种特有的、混合了多种昂贵香料与某种不易察觉的□□粉的味道!她绝不会认错!

      她轻轻推开门,闪身而入。院内一片狼藉!原本整齐堆放晾晒香料笸箩的架子翻倒在地,各种香料粉末洒了一地。通往内室的门扉洞开,里面桌椅歪斜,床榻凌乱,李茂才不知所踪!地上有几道凌乱的拖拽痕迹,墙角还有一小片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在翻倒的桌脚下,发现了一小块被撕扯下来的、质地普通的蓝色布料——正是李茂才平日穿着的直裰颜色!布料边缘参差不齐,像是剧烈挣扎中被勾破的。

      沈清辞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洒落的香灰,放在鼻尖轻嗅。除了各种香料气味,果然混杂着那丝镜花楼特有的甜腻阴冷。

      李茂才被掳走了!被镜花楼的人,或者与镜花楼密切相关的人!就在她和谢无咎以为将他安置得足够隐秘的时候!

      是药王庙之事彻底暴露,引来了报复和清理?还是“渔夫”势力通过某种未知的手段,追踪到了李茂才这个“饵料”脱离者的下落?又或者……楼内的“眼睛”在排查生面孔时,意外发现了与“沈青”或“冷月”可能相关的线索,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

      无论哪种可能,情况都糟糕到了极点。李茂才知晓药王庙地下部分情况,虽被谢无咎施法模糊了部分关键记忆,但若落入“渔夫”手中,以其诡谲手段,难保不会挖出更多东西,甚至可能牵连出她和谢无咎!

      必须立刻通知谢无咎!

      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退出院子,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她没有激引“钦”字佩——在对方可能已经盯上李茂才并找到此处的情况下,使用与谢无咎相关的联络方式风险太大。

      她必须用最稳妥、也最不会引人注目的方式传递消息。

      脑中飞速运转,她想起谢无咎曾提过,钦天监在京城各主要街市的水井、特定老树或石狮等处,设有极其隐秘的、只有内部人员才懂的标记和信息传递点,用于紧急情况下的单向联络。

      距离此处最近的一个点,是两条街外,一座香火尚可的城隍庙门口的石狻猊雕像。

      沈清辞压低头上的帷帽,混入稀疏的夜归行人中,快步向城隍庙走去。途中,她数次改变路线,确认无人跟踪。

      城隍庙早已关门,门口的石狻猊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狰狞。沈清辞装作系鞋带,快速蹲下身,指尖凝聚微不可察的灵力,在石狻猊左前爪第三趾的缝隙深处,刻下了一个极小的、代表“紧急”、“目标丢失”、“镜花楼相关”的复合暗记。这是谢无咎教她的少数几个紧急联络符号之一。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离开,心中却无半分轻松。消息送出,但谢无咎何时能收到并采取行动,是未知数。而李茂才每多在对方手中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也多一分她和谢无咎暴露的风险。

      她不能坐等。对方掳走李茂才,要么是为了灭口或拷问,要么……就是把他当成了新的“饵料”或试验品,送回镜花楼那个更大的魔窟!

      镜花楼三层!“玄”字房!

      那个老者警告过,擅闯三层死路一条。但李茂才很可能就被关在那里,或者正被送往那里的路上!如果等谢无咎调集力量,可能一切都晚了。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冷月”这个身份,或许还没有完全暴露。掳走李茂才的人,未必能将“沈青”、“冷月”和李茂才彻底联系起来。那么,如果她以“冷月”的身份,立刻重返镜花楼,制造一些混乱,或许有机会趁乱摸上三层,寻找李茂才的下落,甚至……探查“玄”字房的真相!

      这无疑是与虎谋皮,九死一生。但想起李茂才恢复清醒时那感激又绝望的眼神,想起那些被血池吞噬的无辜者,想起母亲手札中可能与之相关的隐秘,以及谢无咎那句沉甸甸的“保护好自己”……她知道,自己无法置身事外,也无法再耐心等待。

      有些险,必须冒。

      她回到一处早已勘察好的、无人居住的荒废小院,这里藏有她应急的衣物和少量物品。她快速换上一套与“冷月”风格略有不同、但同样不起眼的深灰色夜行衣,将可能暴露身份的骨饰、草药包尽数取下,只保留最核心的物品和那枚镜花楼令牌。脸上重新覆上黑纱,但眼神和气息再次微调,少了几分“冷月”的孤冷,多了几分市井亡命徒般的戾气与急迫。

      她要伪装成一个在镜花楼交易中吃了亏、或得知同伴被抓、急于寻仇或救人的愣头青。这种人在楼内并不少见,冲动,容易制造混乱,也容易被人忽略其真正的目的。

      调整完毕,她最后检查了一下袖中的“破晦”匕首和那枚藏有“血髓晶”的兽骨符牌。然后,她深吸一口冰凉的夜气,眼中再无半分犹豫,朝着镜花楼的方向,再次潜行而去。

      这一次,不是探查,而是突击。目标:三层,“玄”字房。

      镜花楼依旧灯火通明,笙歌隐约。但沈清辞能感觉到,那繁华表象下的阴影,似乎更加浓重了。

      她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楼侧临河的一面。这里墙壁高耸,靠近水面,巡逻相对稀疏。她如同壁虎般贴墙游走,避开几处可能设有感应禁制的位置,悄无声息地攀上了二楼一处无人的露台。

      从露台潜入二层内部,相比从正门进入,风险更小,也更能避开门口可能增加的盘查。

      二层依旧人影稀疏,但那种被暗中注视的感觉更加强烈。沈清辞压下心跳,没有去“百晓生”那里,也没有在任何摊位停留。她像个真正的寻仇者,目光“焦灼”地扫视着厅堂,似乎在寻找什么,脚步却看似无意地朝着记忆中去往三层的楼梯方向移动。

      楼梯口,果然守卫森严。四名身着黑色劲装、气息沉凝如渊的“影卫”分立两侧,眼神如鹰隼,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楼梯上方隐在阴影中,仿佛通往未知的幽冥。

      如何过去?强闯是找死。

      沈清辞目光扫过不远处一个摆放着各种液体、粉末的摊位,心中有了计较。她快步走过去,也不问价,直接抓起摊位上一个装着不知名刺鼻液体的陶罐,猛地朝楼梯口附近的地面砸去!

      “砰!哗啦——!”

      陶罐碎裂,刺鼻的液体四溅,瞬间弥漫开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恶臭!附近的几个客人和摊主惊呼躲闪。

      “混账东西!敢卖老子假药!害死我兄弟!”沈清辞压着嗓子,用变了调的北方口音怒吼一声,同时将另一包粉末状的东西(实则是她之前买的普通痒痒粉)朝着楼梯口方向奋力扬去!

      粉末弥漫,靠近楼梯口的几人顿时呛咳起来,那四名影卫虽然反应极快,立刻屏息闭气,但视线和站位也受到了瞬间的干扰。

      “抓住他!”有护卫厉喝。

      沈清辞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混乱!她身形如电,并非冲向楼梯,而是朝着与楼梯相反的方向、人群更密集处猛冲过去,一边跑一边胡乱踢翻沿途的摊位,将更多瓶罐、杂物掀飞,制造更大的混乱和视线阻碍。

      “在那边!”

      “别让他跑了!”

      二层顿时鸡飞狗跳,怒骂声、惊呼声、护卫的呵斥声混成一片。人群本能地躲避、推搡,原本就幽暗的光线下,更加混乱不堪。

      沈清辞利用《三十六相》对身形步法的精妙控制,在混乱的人群和杂物间如同游鱼般穿梭,看似慌不择路,实则悄然绕了一个大圈,利用几个高大博古架的阴影和混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贴近了楼梯口的侧面——那里有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和一片垂落的厚重帷幔。

      就在大部分护卫和注意力都被那个“制造混乱的疯子”吸引到另一边时,沈清辞如同鬼魅般掀开帷幔一角,将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借着柱子阴影和帷幔的遮蔽,如同壁虎般贴着墙壁,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和速度,悄无声息地向上掠去!

      楼梯上似乎有无形的屏障,但在她接近的刹那,袖中那枚镜花楼令牌微微一热,屏障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针对令牌持有者的“识别”波动。就是这一丝波动间隙,沈清辞的身影已没入了楼梯上方的黑暗中,迅速消失在拐角处。

      下方,混乱仍在继续,护卫正在搜寻那个“捣乱者”。无人注意到,楼梯口的阴影微微晃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沈清辞背贴着冰冷的三层墙壁,心脏在胸腔中沉重地跳动。她成功了第一步,混上了三层。但这里,比二层更加寂静,更加黑暗。长长的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门上以不同的古字标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或冰冷、或邪异、或死寂的气息。

      她的目光,迅速锁定了走廊最深处,那扇比其他房门更加厚重、通体漆黑、门上以暗金色勾勒出一个巨大“玄”字的房门。

      “玄”字房。

      而就在“玄”字房斜对面不远处,另一扇门上标记着“囚”字的房门外,站着两名与楼下影卫装束相似、但气息更加晦涩阴冷的守卫。

      李茂才,很可能就在那里。

      沈清辞屏住呼吸,将身体完全融入墙壁的阴影中,目光锐利如刀,开始观察“囚”字房门外的守卫轮换规律,以及“玄”字房周围的动静。

      她知道,真正的冒险,现在才刚刚开始。而能否救出李茂才,能否窥见“圣婴计划”的冰山一角,就看接下来这如履薄冰的每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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