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渊案件簿》happykuain

40、第 40 章

　　运输机在低空云层中剧烈颠簸，窗外是阿尔卑斯山脉肆虐的风雪和远方山体崩塌扬起的巨大尘烟。机舱内灯光昏暗，引擎的轰鸣声掩盖不住劫后余生的沉重喘息和压抑的啜泣。
　　顾遥躺在担架床上，强效镇痛剂的作用下，左臂撕裂般的剧痛逐渐麻木，但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神经的过度紧绷让她如同虚脱，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浮沉。她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始终紧握着她右手的林笙身上。
　　林笙跪坐在担架边，脸色苍白如纸，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专家形象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脆弱的、全神贯注的担忧。她的手指依旧紧紧攥着顾遥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一松开，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另一只手拿着消毒棉签，正极其轻柔地擦拭着顾遥脸上和颈部的灰尘与细小划痕，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冰凉的触感传来，顾遥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林笙立刻停下动作，紧张地看向她：“弄疼你了？”
　　顾遥缓缓摇头，声音沙哑微弱：“……没有。”她看着林笙通红的眼眶和眼底深切的恐惧，心中那片冰封的角落悄然融化，泛起细密的酸楚和暖意。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林笙冰冷的手指，试图传递一丝安慰。
　　这个细微的回应让林笙的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她迅速低下头，掩饰性地继续手上的动作，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差点就……”后面的话哽咽在喉咙里，无法成言。
　　在那个生死一线的瞬间，看着监控画面中顾遥悬在裂缝边缘摇摇欲坠的身影，她感觉自己心脏都停止了跳动。那种几乎要失去她的巨大恐惧，远比任何数据崩溃或实验失败都更令人绝望。她不敢想象，如果那束激光偏差分毫，如果顾遥的手指再滑脱一分……
　　“我没事了。”顾遥低声重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她很少用这种语调说话。
　　林笙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强迫自己恢复一些冷静。她熟练地检查了一遍顾遥左臂的固定和生命监测仪的数据，确认情况暂时稳定，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紧握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机舱内的其他队员经过初步处理和休息，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开始低声交换着眼神，目光偶尔掠过担架边紧紧相依的两人，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心照不宣的复杂情绪。刚才那惊险万分的救援和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大家都看在眼里。
　　短暂的沉默后，顾遥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一些力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汇报情况。苏洛……确认逃离了吗？”
　　提到苏洛，林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深刻的痛楚和愤怒。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运输机的远程热成像和生命扫描仪在撤离区域进行了最后一次广域扫描，没有捕捉到符合苏洛特征的高价值热源信号。雪崩范围极大，覆盖了研究所核心区域和周边数个出口……她生存并逃离的可能性……”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存在，但无法确认。”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苏洛那样的人，绝不会轻易让自己葬身雪崩。顾遥的眉头紧紧锁起，苏洛最后那些恶毒的话语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眼神再次浮现在脑海，带来一阵冰冷的刺痛和翻涌的疑虑。
　　“研究所内部数据……有抢救出来的吗？”她继续问，这是另一个关键。
　　林笙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挫败感：“爆炸前最后的强电磁脉冲和结构塌陷摧毁了大部分内部网络节点。我尝试了多种数据抢救协议，只截取到一些极其残破的碎片化数据流，大多加密等级极高，且严重损毁，需要大量时间尝试修复和解密。”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不过……在爆炸前几秒，我捕捉到一段极其短暂的、似乎是主动对外发送的加密信号脉冲，方向……指向近地轨道的一个老旧商业卫星网络节点。信号内容无法解析，但发射模式……很像是某种预设的‘任务完成’或‘数据备份’信标。”
　　任务完成？苏洛在那种情况下还不忘发送备份信号？这意味着什么？她有自信能逃脱？还是“织网”计划有更深层的备份机制？
　　每一个疑问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
　　“那个叫科尔博士的幸存者呢？”顾遥想起另一个可能的信息源。
　　“医疗队还在全力抢救，但他的神经系统受损太严重，记忆区活动几乎完全沉寂，苏醒并能提供有效信息的可能性……极低。”林笙的声音带着遗憾。
　　线索似乎再次中断，敌人消失在风雪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更深的迷雾。
　　顾遥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和无力感。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林笙立刻察觉到她的不适，轻声劝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到了基地我再详细汇报。所有数据碎片已经加密传输回总部，技术团队会同步进行分析。”
　　顾遥没有反对，她的确需要片刻的喘息来重整几乎崩溃的身心。但她没有松开林笙的手，仿佛那只冰冷而紧握的手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林笙也没有抽回手，她就那样安静地跪坐在担架边，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暖着顾遥冰凉的手指，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苍白的脸，仿佛在确认她的每一次呼吸。
　　运输机在风雪中穿行，窗外是毁灭后的混沌，窗内是劫后余生的寂静和两颗彼此依靠、伤痕累累的心。
　　直到飞机开始下降高度，准备降落在某个秘密中转基地时，顾遥才再次睁开眼。经过短暂的休整，她的眼神恢复了一些往日的锐利，尽管脸色依旧难看。
　　她看向林笙，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回到基地后，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林笙迎上她的目光。
　　“调出所有关于沈冰的……最高权限封存档案。”顾遥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包括她最后那次任务的……所有行动报告、医疗记录、以及……‘清理’确认文件。”
　　她要亲自确认！确认苏洛和沈冰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可怕的联系！那些话语，那道疤痕……像一根毒刺扎在她心里，必须拔除！
　　林笙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瞬间明白了顾遥的意图。这无疑是要亲手撕开那道最深、最血淋淋的伤疤。她张了张嘴，想劝阻，但看到顾遥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决绝和深藏的痛楚，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帮你。”
　　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会陪她一起面对。
　　运输机缓缓降落在被厚厚积雪覆盖的跑道上，滑行停止。
　　舱门打开，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沫灌入机舱。外面，是一个隐蔽在山谷中的小型应急基地，灯火通明，医疗人员和接应团队早已等候多时。
　　新的战斗，即将在废墟之上展开。而这一次，她们不仅要面对外部的强敌，更要直面内心最深处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