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渊案件簿》happykuain

26、第 26 章

　　离开那条令人窒息的走廊，重新回到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主厅，喧嚣声浪扑面而来，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锋，在顾遥和林笙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声的裂痕。
　　“林博士”面无表情，步伐比来时更快，径直穿过人群，朝着出口方向走去。她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顾助理”沉默地紧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恪尽职守，但脸色同样苍白，眼神深处翻涌着尚未平息的惊涛骇浪和一种近乎屈辱的愤怒。苏洛指尖按压旧疤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而黏腻地缠绕在她的神经末梢，唤醒了她竭力埋葬的所有关于背叛与失去的痛苦记忆。
　　没有人说话。压抑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顺利通过出口安检，坐进等候的专车后座，车门关上的瞬间，仿佛将那个充满虚伪与危险的世界暂时隔绝在外。
　　车内空间狭小而密闭，空气凝滞。
　　“回市局。” “林博士”对司机吐出三个字，声音冷硬，随即扭过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只留给顾遥一个紧绷的侧影。
　　顾遥靠在另一侧窗边，同样望着窗外，左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苏洛那张冰冷又带着嘲弄的脸，和沈冰昔日温柔带笑的面容在她脑中疯狂交织、撕裂，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反胃和眩晕。旧伤在情绪剧烈波动下开始隐隐作痛。
　　一路无话。
　　车辆驶入市局地下车库，停稳。
　　“林博士”率先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间。顾遥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快步跟上。
　　电梯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冰冷的金属墙壁映出两人僵硬的身影。
　　“叮——” 电梯到达指挥中心楼层。
　　门打开的瞬间，“林博士”忽然停下脚步，没有立刻走出去。她转过身，目光终于看向顾遥，那双平时清澈温和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担忧、后怕、一丝未被完全压下的愠怒，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不容置疑的专业坚持。
　　“去医疗室。”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容反驳的力度，目光落在顾遥下意识微微护着的左肩和依旧苍白的脸上，“你的生理指标现在极度紊乱，伤口需要重新检查。这是命令，顾遥。”
　　她第一次在这种工作场合，直接叫了她的名字，褪去了所有伪装的身份。
　　顾遥猛地抬眼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抗拒和烦躁：“我没事。先汇报情况……”
　　“汇报我可以完成！”林笙打断她，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但你现在的状态，无法进行有效决策！苏洛的目标就是你！她在故意刺激你，瓦解你的判断力！你看不出来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显然刚才那一幕对她的冲击同样巨大。“你知不知道，当你情绪剧烈波动时，你的脑波信号会变得极不稳定，这在面对可能拥有神经干扰技术的敌人时，是致命的弱点！我是你的技术顾问，我有责任确保‘装备’处于最佳状态！”
　　她将顾遥的身体状况定义为需要维护的“装备”，用专业的外衣包裹着几乎要溢出的关切和焦虑。
　　医疗室内，值班医生检查了顾遥的伤口，确认没有撕裂，但炎症反应加剧，重新换了药，并加重了镇痛和消炎的剂量。
　　林笙一直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眉头紧锁。直到医生离开，她才走上前，将一杯温水和药片递给顾遥。
　　顾遥默默接过，吞下药片。冰冷的温水划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底那种被窥探和被精准挑衅带来的强烈不适与疑虑。
　　“她认识我。”顾遥忽然开口，声音低哑但异常肯定，目光锐利地看向林笙，“不是基于公开资料的那种认识。她熟悉我的身体反应习惯，那种……肌肉记忆层面的细节。这不合逻辑。”
　　林笙的心微微一沉，这正是她也在思考的问题。“是的，这远超常规情报搜集的范畴。更关键的问题是，”她语速加快，思路清晰，“如果她如此确定你的身份，甚至能精准刺激你的生理反应，为什么不当众揭穿？反而用这种……近乎私密的、带有强烈个人情绪的方式挑衅？”
　　这是一个核心矛盾点。揭穿身份对“心象科技”有利，而个人化挑衅则更像……某种私怨？
　　顾遥的眉头紧紧锁住，大脑飞速运转，排除着各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她不确定，所以在试探。但那种精准度，不像试探，更像确认后的戏弄。第二种可能，揭穿我们对她们不利？比如，她们在俱乐部有更重要的、不想被警方大规模行动打断的事情？第三种可能……”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这种挑衅本身，就是她，或者她背后势力目的的一部分？是为了激怒我，让我犯错？或者……是为了观察我的反应，获取某种数据？”
　　林笙立刻联想到苏洛的CTO身份和“织网”计划的性质，眼神一凛：“‘观察反应，获取数据’……这完全符合‘织网’计划可能进行活体神经反应测试的模式！如果她们真的在进行某种潜意识干预或神经编码实验，一个经验丰富、意志坚定的刑警队长在极端情绪下的生理和神经数据，无疑是极其珍贵的‘样本’！”
　　这个推测让两人同时感到一股寒意。如果成立，那么苏洛的行为就不是简单的个人恩怨，而是一场冷酷的、基于研究目的的“捕猎”！
　　“还有那个按压的动作，”顾遥回忆起那个瞬间，依旧感到不适，“力度和位置……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不快的熟悉感。仿佛在模仿某个……我记忆中存在的、亲近的人的行为模式。”她无法具体说出是谁，但那感觉异常鲜明，旨在最大程度地扰乱她的心神。
　　“心理战术的一部分？”林笙分析道，“利用模糊的熟悉感制造认知失调，放大情绪波动？如果结合可能的神经数据采集目的，这非常高效且……残忍。”
　　一番快速的逻辑推演后，她们得出了几个合理的、但都指向更危险方向的假设：要么是更精密的陷阱和试探，要么是更冷酷的实验性捕猎。无论哪种，苏洛和“心象科技”的危险等级，都再次飙升。
　　“无论如何，她的目标明确是我。”顾遥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重新凝聚起冰冷的决心，“这意味着，我或许可以成为诱饵，但必须是在我们掌控节奏的情况下。现在，主动权不能在她手里。”
　　“我明白。”林笙郑重地点头，“我们需要更多的筹码。首要任务，是破解《霓裳叠》的秘密。”
　　药物和短暂的休息似乎起了一些作用，顾遥的脸色恢复了一些。她站起身，目光坚定：“去技术中心。磁带的分析不能等。”
　　“顾队，林博士！”技术员看见两人立刻汇报，脸上带着兴奋，“《霓裳叠》母带的数字化修复取得突破性进展！我们采用了一种新的算法，成功分离了大部分背景噪音和……那种诡异的干扰脉冲！”
　　大屏幕上，呈现出两段并排的声波图谱。一段杂乱无章，充满噪点和不规则的脉冲尖峰；另一段则相对清晰，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连绵起伏的旋律结构！
　　“这就是《霓裳叠》的核心旋律？”林笙急切地问。
　　“是的！虽然仍有部分缺损，但主干旋律已经可以解析！”技术员操作着电脑，一段古老、悠扬却又带着某种奇异诡谲韵味的戏曲旋律在指挥室内响起。旋律节奏复杂，确实充满了大量的回旋和叠唱，符合“回文之法”的描述。
　　“快！进行节奏谱分析！”林笙立刻坐到主控台前，十指如飞，将旋律文件导入她之前准备好的分析模型之中。
　　复杂的算法开始运行，屏幕上的数据流飞速滚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分析结果跳出！
　　“节奏密钥匹配成功！”林笙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霓裳叠》的节奏模式，与老裁缝刺绣图案中隐藏的针脚韵律序列，高度吻合！匹配度超过92%！”
　　成功了！她们真的找到了破解“纹样节奏密码”的钥匙！
　　“立刻尝试用这个节奏密钥，去解析之前捕获的所有异常神经脉冲信号，尤其是高原研究站和‘清道夫’残留的信号！”顾遥立刻下令，眼中燃起熊熊火焰。
　　技术团队立刻忙碌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林笙的私人加密通讯器突然收到一条极高优先级的匿名信息。信息没有正文，只有一个加密附件。
　　林笙皱眉，下意识地点开附件。附件是一段极其短暂的音频片段，背景噪音极大，仿佛是从极远距离或强干扰环境中窃取的。
　　音频里，首先传出的是苏洛那冰冷而独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嘲弄：
　　“……‘种子’的活性比预期更高，‘门’的共振已经开始……是时候准备‘收割’了……毕竟，最好的‘防火墙’，永远来自……”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被刺耳的杂音淹没。
　　“防火墙”？“收割”？
　　这段没头没尾的话，却让顾遥和林笙瞬间寒毛直竖！
　　“信号源追踪不到，匿名服务器层层跳转，无法溯源。”技术员报告。
　　是谁发来的？是警告？是陷阱？还是……内部出现了分歧者？
　　这条诡异的信息，如同在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骤然泼下了一盆冰水。
　　《霓裳叠》的破解带来了曙光，但苏洛的话语和这封匿名信息，却预示着更巨大、更恐怖的阴影正在逼近。
　　“收割”……目标是什么？“防火墙”又指的是什么？
　　顾遥和林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战斗，才刚刚开始。而她们手中的星火，虽已点燃，却远不足以照亮整个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