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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霜鬓守土,砚戈长青 ...

  •   鸣沙关的雪,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一夜风雪过后,城墙、军寨、互市的街巷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白,连远处的草原都成了茫茫雪原,唯有城头上的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红得格外醒目。

      谢惊寒踏着积雪登上城头时,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已是满头霜白,眼角的皱纹如同城墙上的沟壑,深而沉,却依旧身姿挺拔,只是步伐比往年慢了些。寒锋剑依旧佩在腰间,剑鞘上的划痕被岁月磨得温润,却在雪光中透着凛然的锋芒。他抬手拂去肩头的落雪,目光望向远方的边境线,那里的界碑被积雪覆盖,只露出半截青灰色的碑身,像一位沉默的守护者。

      “将军,天寒地冻,您怎么又亲自上城了?”秦风快步走来,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手中捧着一件同样厚实的披风,“沈相刚送来的加急信函,还有御赐的暖炉与冻疮膏,说是特意让工部赶制的,最是御寒。”

      谢惊寒接过披风披上,狐裘的暖意瞬间包裹了全身,心中也泛起一阵温热。他接过信函,指尖触到熟悉的信纸,上面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墨香。沈砚辞的字迹已不复当年的清俊,多了几分苍劲,却依旧沉稳有力:“岁末天寒,边关风雪必烈,已令户部加急调拨冬衣万件、炭火千车,不日便至。朝堂之上,新科进士多有上书,言边防久无战事,可遣返老弱将士,缩减军寨。此辈未经战乱,不知守土之艰,我已引你历年戍边奏报驳斥,陛下亦认可边防不可松。只是,你年近六旬,霜鬓染雪,陛下念及你的功绩与年岁,欲召你回京,任太傅一职,教导皇子,安享天伦。我知你恋栈边关,却也心疼你风霜侵体,此事你可斟酌一二。”

      信末,依旧是一行小字:“京城今年雪大,梅花开得极好,想起你曾说边关无梅,已让人折了几枝腊梅,藏于保温的锦盒中,随物资一同送去,聊解你思乡之念。”

      谢惊寒反复摩挲着信纸上的字迹,眼中泛起温润的光。他转头对秦风道:“回信给沈相,就说多谢他记挂。腊梅我收下了,至于回京之事,劳烦他替我回禀陛下——鸣沙关的雪,我看了近二十年,早已习惯了这里的风雪,习惯了城头上的风,习惯了与将士们并肩。只要我还走得动,还能拿起剑,便要守在这里。”

      “将军……”秦风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敬佩与心疼。他跟随谢惊寒二十余年,看着他从英气勃发的青年,变成如今霜鬓斑白的老将,看着他为了边关的安宁,耗尽了半生心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谢惊寒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城下正在操练的将士,“我老了,但边关不能没有老兵。这些新兵蛋子,还需要有人教他们如何守城,如何打仗,如何在风雪中坚守。我留在这儿,他们心里才踏实。”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名斥候骑着快马,踏雪而来,神色慌张:“将军,漠北的乌桓部突然异动,昨日劫掠了我们三座边境哨所,杀害了十余名巡逻兵,还抢走了大批物资!”

      谢惊寒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眉头紧锁:“乌桓部?他们向来臣服于北狄,如今拓跋宏已死,拓跋烈伏诛,北狄新汗王年幼,他们怕是想趁乱作乱!”他转身对秦风道,“立刻召集将领议事!另外,派斥候探明乌桓部的动向,摸清他们的兵力与驻扎地点!”

      “是!”秦风躬身应道,快步离去。

      中军帐内,将领们济济一堂。除了跟随谢惊寒多年的老将,还有不少年轻的将领,他们大多是近年从军的子弟,虽有热血,却缺乏实战经验。谢惊寒铺开舆图,指尖落在乌桓部的位置:“乌桓部首领轲比能,野心勃勃,早有叛乱之意,只是一直畏惧北狄与我朝的兵力,不敢妄动。如今北狄内乱刚平,新汗王根基未稳,他便以为有机可乘,劫掠哨所,试探我们的虚实。”

      “将军,乌桓部不过三万部众,兵力薄弱,我们不如直接出兵,一举将其剿灭!”一名年轻将领高声道。

      “不可。”谢惊寒摇头,“乌桓部地处漠北深处,地势复杂,且熟悉地形。我们若贸然出兵,恐遭埋伏。再者,乌桓部与周边几个小部落素有往来,若我们逼之过急,他们可能会联合起来,到时候局面便难以控制。”

      他顿了顿,继续道:“沈相在信中说,朝堂之上已有削减边防之议,我们若大兴战事,难免会给那些官员留下口实。此次,我们需以最小的代价,平定叛乱,既震慑乌桓部,又堵住朝堂的非议。”

      “那将军的意思是?”秦风问道。

      “秦风,你率五千骑兵,伪装成商队,潜入乌桓部的领地,摸清他们的粮草存放地点与兵力部署;赵毅,你率两万将士,驻守边境,摆出进攻的姿态,牵制乌桓部的主力;我则率一万精锐,绕到乌桓部的后方,伺机焚烧他们的粮草,断其退路。”谢惊寒沉声道,“记住,此战的关键是速战速决,避免拖延,尽量减少伤亡。”

      “是!”将领们齐声应道。

      部署完毕后,将士们立刻行动起来。秦风率领的骑兵换上了商人的服饰,赶着骆驼,载着货物,向漠北深处进发;赵毅则率领将士们在边境线集结,旌旗招展,鼓声震天,摆出一副即将进攻的架势;谢惊寒则率领精锐部队,趁着夜色,悄悄绕到乌桓部的后方。

      三日后,秦风传回消息:乌桓部的粮草存放在主营地后方的山谷中,由一千名士兵看守,轲比能的主力部队都集中在边境线附近,准备应对赵毅的进攻。

      谢惊寒心中一喜,立刻下令:“全军出击,夜袭粮草大营!”

      夜色如墨,雪光如银。谢惊寒率领将士们,踏着积雪,悄无声息地靠近乌桓部的粮草大营。守营的士兵毫无防备,大多在帐篷中熟睡。谢惊寒一声令下,将士们如猛虎下山般冲入大营,手中的兵刃在雪光中闪烁着寒光。

      “杀!”将士们高声呐喊,守营的士兵从睡梦中惊醒,来不及反抗便被斩杀。谢惊寒亲自点燃了粮草堆,熊熊大火在雪夜中燃起,照亮了半边天空。

      粮草被烧的消息传到乌桓部的主营地,轲比能大惊失色。他深知,没有粮草,军队便难以支撑,更何况,赵毅的部队还在边境线虎视眈眈。他立刻下令,撤回主力部队,回援粮草大营。

      可他刚一撤军,赵毅便率领将士们发起了进攻,死死咬住乌桓部的主力。与此同时,秦风率领的骑兵也从侧面杀出,与赵毅的部队前后夹击。乌桓部的士兵腹背受敌,又无粮草,士气大跌,纷纷溃散。

      谢惊寒率领精锐部队,拦住了轲比能的退路。两人在雪地上展开了激战,轲比能手持弯刀,勇猛异常,却哪里是谢惊寒的对手。数十回合后,谢惊寒一剑挑飞了他手中的弯刀,剑尖抵住了他的喉咙。

      “轲比能,你勾结叛乱,劫掠哨所,杀害我朝将士,可知罪?”谢惊寒的声音冰冷,在雪夜中格外刺耳。

      轲比能脸色惨白,却依旧倔强:“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谢惊寒眼神一厉,长剑刺入,轲比能倒在雪地上,气绝身亡。

      乌桓部的叛乱,在短短五日之内便被平定。消息传到鸣沙关,城中军民欢呼雀跃,纷纷涌上街头,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谢惊寒率领将士们返回鸣沙关时,百姓们自发地在街道两旁摆上了热粥与干粮,孩子们捧着刚摘的冻梨,递给将士们。

      谢惊寒接过一个冻梨,咬了一口,冰凉甜润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他看着眼前的百姓,看着身边的将士,心中满是欣慰。这场胜利,不仅平定了叛乱,守住了边关的安宁,更向朝堂证明了边防的重要性,堵住了那些削减边防的非议。

      当晚,谢惊寒给沈砚辞写了一封回信。他详细描述了平叛的过程,然后写道:“乌桓部已平,边关无恙。腊梅已收到,香气清冽,如京城的雪,如你我当年并肩的岁月。回京之事,我意已决,愿终身守此鸣沙关,与将士们一同守护这太平。你在朝堂之上,多有操劳,也要保重身体。待到来年春风起,我让秦风送些新鲜的沙枣与苁蓉,聊表心意。”

      沈砚辞收到回信时,正在相府的书房处理政务。窗外的雪还在下,梅花开得正盛,香气透过窗户,飘进书房。他拆开回信,看着熟悉的字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谢惊寒的选择,从未改变,就像他对朝堂的坚守,对家国的忠诚。

      他转头对林墨道:“立刻拟旨,奏请陛下,嘉奖鸣沙关的将士们。另外,让户部再调拨一批粮草与军备,送往鸣沙关,慰问参战的将士。还有,挑选一些上好的药材与补品,一同送去,给谢将军补补身体。”

      “是!”林墨应道。

      沈砚辞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雪景与梅花,心中默念:谢惊寒,你守着边关的风雪,我守着朝堂的安宁,我们都在守护着这天下太平。此生,虽相隔千里,却心意相通,足矣。

      岁月流转,又过了十年。谢惊寒已是七旬高龄,鬓发全白,走路也需要人搀扶,却依旧每日坚持登上城头,看看边境线的方向,看看操练的将士们。寒锋剑已被他交给了秦风,成了将军府的传家宝,而他腰间,换成了一把轻便的短剑,却依旧擦拭得发亮。

      沈砚辞也已告老还乡,回到了江南的故里。他不再过问朝堂之事,每日只是读书、写字、养花种草,却依旧会定期给谢惊寒写信,询问边关的情况,分享江南的趣事。

      这一年,大靖王朝迎来了新的天子。新帝年轻有为,深知边防的重要性,刚登基便下旨,册封谢惊寒为“镇国柱石”,赏赐无数,并派遣使者前往鸣沙关,慰问谢惊寒与将士们。

      使者抵达鸣沙关时,谢惊寒正在城头上与老兵们聊天。老兵们也都已是白发苍苍,却依旧精神矍铄。他们围坐在城头上,晒着太阳,聊着当年的战事,聊着如今的太平,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将军,新帝的圣旨到了!”秦风快步走来,脸上满是喜悦。

      谢惊寒缓缓站起身,在秦风的搀扶下,接过圣旨。使者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将军谢惊寒,镇守北疆二十余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平定北狄,剿灭乌桓,守护边关安宁,功绩卓著。特册封其为镇国柱石,赐黄金万两,良田千亩,府邸一座,许其子孙世袭罔替。另,念其年事已高,特许其回京休养,安享天伦。钦此!”

      谢惊寒听完圣旨,沉默了许久。他抬头望向远方的边境线,眼中满是不舍。这里是他守护了二十余年的土地,是他挥洒了半生心血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刻在了他的心里。

      “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谢惊寒缓缓说道,“黄金、良田、府邸,我都不要。我只想留在鸣沙关,留在这片我守护了一辈子的土地上。待我百年之后,便葬在城西的烈士陵园,与那些战死的将士们葬在一起,继续守护着这边关,守护着这天下太平。”

      使者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将军的心意,我会如实禀报陛下。”

      谢惊寒的决定,传到了江南的沈砚辞耳中。他放下手中的书信,眼中满是敬佩与感慨。他给谢惊寒写了最后一封信,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君守边关二十载,霜鬓染雪终不悔。我在江南遥祝君,山河无恙,初心永存。砚戈之情,跨越千里,历经岁月,长青不朽。”

      谢惊寒收到这封信时,已是深秋。鸣沙关的胡杨林再次染成了漫天金红,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他坐在城头上,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温暖而明亮。他捧着书信,一遍又一遍地读着,眼中泛起了泪光。

      他知道,沈砚辞懂他,懂他对边关的感情,懂他对家国的忠诚。他们的情谊,跨越了千里的距离,跨越了二十余年的岁月,跨越了朝堂与边关的隔阂,如同这鸣沙关的城墙,如同这江南的梅花,永远坚定,永远长青。

      又过了几年,谢惊寒在鸣沙关病逝,享年七十四岁。临终前,他紧紧握着秦风的手,嘱咐道:“守住……鸣沙关……守住……太平……”

      他的遗体,被葬在了城西的烈士陵园,与那些战死的将士们葬在一起。墓碑上,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镇国柱石谢惊寒之墓”九个大字,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消息传到江南,沈砚辞悲痛万分。他亲自写下挽联,派人送往鸣沙关:“砚戈同辉二十载,守土安民千秋功;霜鬓未改初心在,山河无恙念君容。”

      不久后,沈砚辞也在江南病逝,临终前,他嘱咐家人,将他的骨灰送往鸣沙关,与谢惊寒葬在一起。

      百姓们为了纪念他们,在鸣沙关的城头上建立了一座双忠祠,供奉着谢惊寒与沈砚辞的牌位。每年的清明,都会有无数百姓与将士们前来祭拜,缅怀这两位为了家国安宁,奉献了一生的传奇人物。

      岁月流转,朝代更迭,鸣沙关的风沙依旧,边关的烽火却再未燃起。双忠祠的香火,绵延不绝,谢惊寒与沈砚辞的故事,被百姓们口口相传,成为了一段不朽的传奇。

      他们的名字,如同这山河一般,永远流传;他们的情谊,如同这岁月一般,永远长青;他们的初心,如同这鸣沙关的城墙一般,永远坚定。砚戈长青,山河无恙,这便是他们留给这世间最宝贵的礼物,也是他们一生的追求与信仰。而这段跨越千里、生死与共的砚戈之情,也将如同这天地一般,永远存在,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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