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曰》砚北生花

38、表哥这事儿真的，妈妈桑这件事也是真的，哈哈哈

　　苏牧轻轻推开包间的门，里面熟悉的谈笑声和淡淡的茶香便扑面而来。圆桌旁坐着的，大多是上次在餐厅见过面的面孔，狄宸在香港圈子里的朋友。他脚步微顿，目光快速扫过全场。

　　“嗨！苏牧！这边！”一个热情的声音响起，是微胖的阿威，他正用力挥手，指着自己身旁空着的座位，“快来坐！Raymond路上有点堵，马上到！”

　　苏牧朝那边走去，对在座各位微微颔首致意，众人也回以友善的微笑。他在阿威旁边的位置坐下，低声道：“威哥，您好。”

　　“哎哟，这么客气做什么啦！”阿威爽朗地拍拍他肩膀，“叫我阿威就行！好久不见啊，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阿威。”苏牧从善如流，嘴角也牵起一抹浅笑。

　　几人寒暄了没几句，包间门再次被推开。狄宸迈步走了进来，身形挺拔，深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他脸上带着些许歉意，声音沉稳：“不好意思，各位，路上有点堵。点菜了吗？”他边说边自然地走向苏牧旁边的空位。经过苏牧身边时，他伸出手，温热干燥的掌心在苏牧后颈上很轻地捏了一下，像个随意的招呼。苏牧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随即回头，递给他一个带着些微腼腆的笑容。

　　“点好啦！就等你来下单了！”阿威笑着接话，气氛瞬间活络起来。

　　狄宸落座后，便用流利的粤语与朋友们交谈起来，语速很快，夹杂着笑声。苏牧基本听不懂，只能从他们的表情和语气猜测聊天的内容。他就安静地坐着，目光偶尔落在狄宸专注交谈的侧脸上，偶尔扫过桌上精美的餐具。

　　第一道汤品很快被服务员端上，是粤菜里的鸡脚炖汤，汤汁醇厚，香气四溢。

　　狄宸在谈话间隙，侧过身，靠近苏牧耳边，用普通话低声说：“这家的炖汤火候很好，味道很正，你尝尝。”

　　“好，谢谢狄总。”苏牧依言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勺送入口中，汤汁果然鲜美温润。

　　这时，阿威凑近苏牧，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喂，你还叫他狄总这么见外啊？跟我们一样，叫他Raymond就行啦！”

　　苏牧握着汤匙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正与人谈笑风生的狄宸，轻轻摇头，声音也放低了：“不太好吧……他毕竟算是我老板。”

　　“安啦！Raymond才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阿威挤挤眼，怂恿道，“不信你待会儿试试看嘛，看他应不应你。”

　　苏牧没有立刻接话，只是低头默默喝着汤，心思却有些活络起来。

　　直到一道色泽金黄、香气诱人的脆皮乳鸽上桌。苏牧看着那盘菜，他拿起公筷，夹了一块肉质最饱满的鸽腿，轻轻放到了狄宸面前的骨碟里，同时，用略带试探、但足够清晰的音量唤了一声：“Raymond，这个看起来不错，你试试？”

　　狄宸正与旁人说话，闻声转过头，目光先落在自己碟里的鸽子肉上，随即抬眸看向苏牧。唇角向上弯了一下，应道：“好。”他很给面子地夹起那块肉，优雅地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后点了点头，对苏牧说：“嗯，火候刚好，外脆里嫩。你也尝尝。”

　　“我就说嘛！”阿威立刻在一旁笑着插话，语气得意，“Raymond多大方的人，怎么会介意这个！”他又转向苏牧，热情地拿出手机，“来来来，苏牧，我们加个微信？以后多联系！”

　　“好。”苏牧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扫了阿威的二维码。在点击“添加”的那一刻，他的余光不自觉地瞟向身旁的狄宸。只见狄宸神色如常，正继续着刚才的谈话。苏牧的心底，悄然泛起一丝微甜，好像又朝他靠近了一小步。

　　包间内的气氛在狄宸到来后变得更加热络。他无疑是场中的核心，与朋友们用粤语谈笑风生，时而讨论商业动向，时而回忆旧事趣闻，语速快而流畅。苏牧安静地坐在他身旁，大部分时间只是专注地用餐，偶尔抬起眼帘，看着狄宸在灯光下轮廓分明的侧脸，听他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

　　然而，狄宸并未因沉浸在自己的社交圈而全然忽略身旁的人。他的关照细致入微，不会显得刻意，却让苏牧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并未被排除在外。

　　当服务员端上一盘清蒸东星斑，鱼身完整，肉质雪白，狄宸正听着阿威说一个项目上的趣事，嘴角带着笑。他却很自然地拿起公筷，手腕一转，夹下鱼脸颊下最嫩滑、少刺的那一小块肉，放到了苏牧面前的碟子里。途中甚至没有中断与阿威的眼神交流，只是偏过头，用普通话对苏牧低声说了一句：“这里的蒸鱼火候很好，尝尝这块，嫩。”随即又转回去，用粤语接上阿威刚才的话头：“然后呢？那个陈总什么反应？”

　　苏牧看着碟子里那块诱人的鱼肉，心里小人害羞捂脸，低声道：“谢谢。”

　　席间有人向狄宸敬酒，狄宸含笑举杯相迎。但在仰头饮尽的间隙，他的目光会快速扫过苏牧手边的杯子，见他的果汁少了，便会让服务员，为他添上一些。添饮料时，他或许会顺势用指尖轻轻点一下苏牧的手背，示意他多吃点菜，或者在他尝试一道稍微辛辣的菜品时，低声提醒一句：“这个有点辣，慢点吃。”

　　当话题偶尔涉及到一些可能需要苏牧理解，或者狄宸觉得他可能会感兴趣的内容时，他会暂停与朋友的粤语对话，侧过身，用普通话，简单地向苏牧概括一下刚才讨论的要点：“他们在说上周去看的那个当代艺术展，有个光影装置挺有意思。”

　　阿威等人也都是人精，见狄宸如此态度，对苏牧也愈发友善。有人会用普通话尝试与苏牧交流：“苏牧，听Raymond讲，你是画插画的？厉害哦！”每当这时，狄宸不会抢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晚餐进行到后半段，上了一道精致的甜品，杏仁布丁。苏牧多看了两眼，狄宸便注意到了。他将自己那份未动过的甜品轻轻推到苏牧面前：“尝尝这个，他们家的甜品师傅是香港请来的。”看到苏牧有些犹豫的眼神，他补充道，“我吃不下了，你帮我解决掉，别浪费。”

　　苏牧这才接过，小口品尝起来，清甜的杏仁味在口中化开，一直甜到了心里。他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狄宸，他正微微后靠听着朋友说话，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上，离苏牧的手很近。

　　这一刻，苏牧清楚地意识到，狄宸的体贴是一种融入骨子里的修养。他无需刻意表现，就能在维持自己社交主场的同时，并顾及到身边人的情绪。这种被稳稳接住、安放在他的羽翼之下，既受庇护又不被束缚的感觉，让苏牧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沉溺。

　　晚餐结束后，一行人又转场去了另一家装潢更显私密奢华的会员制会所。包厢很大，灯光迷离，巨大的投影屏幕播放着舒缓的MV背景。众人在宽大的沙发上落座，气氛轻松随意。

　　苏牧趁着其他人正热闹地挑选陪酒伴玩的间隙，悄悄往狄宸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道：“你平时……晚饭后一般都喜欢来这种地方唱歌吗？”

　　狄宸放松地靠在沙发里，侧过头，在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中，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回答：“差不多吧。他们几个就喜欢这个调调，吃完饭喝点酒，唱唱歌，放松一下。都是自己人，没事。”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那个体型格外胖硕、正拿着麦克风试音的男人，“看到那个最胖的没？是我表哥。你猜他有多重？”

　　苏牧早就注意到了那个人，因为他的体型确实非常显眼。“两百……五十斤？”

　　“两百八了！”狄宸嘴角勾笑意，凑近苏牧耳边，“但你别看他这么胖，去年结了婚，今年老婆就给他生了个闺女。我还偷偷问过他，是不是做的试管，你猜他怎么说？”狄宸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他说‘不是哦，自然受孕的！’厉害吧？”

　　苏牧忍不住轻笑出声，也学着狄宸的样子，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说：“那……过程估计挺辛苦，女生得在上面吧？”

　　狄宸闻言，眼底笑意更深，赞同地点点头：“我猜也是。他平时多走几步路都喘得厉害。”

　　“那……你们没劝他减减肥吗？为了健康着想。”

　　“他不是吃胖的，”狄宸解释道，“小时候生病，用了带激素的药，才变成这样的。体质问题。不过最近已经开始打那种减肥针了，在看效果。”说完，他把话题转向苏牧，“你母亲和妹妹最近怎么样？药还在用吗？”

　　“嗯，一直在用北京寄来的药，医生说效果很明显！再观察一个月左右，如果指标稳定，就可以安排转去北京的医院进行下一步治疗了。”

　　“那就好。”狄宸点了点头。

　　在他们低声交谈的时候，其他人点的陪玩也陆续点好了，包厢里的灯光调得更暗，音乐声响起，气氛变得更加活络。大家开始三三两两地喝酒、唱歌、玩骰子。阿威很照顾苏牧，时不时就拉上他一起玩，怕他冷场。

　　苏牧以前对酒一般，但现在却有点喜欢上这种微醺的氛围，尤其是和狄宸在一起的时候。他甚至隐隐觉得，喝多一点的狄宸，会流露出平时罕见的一面。只是狄宸的自制力极强，面前那杯酒，往往是从头陪他到尾，浅尝辄止。苏牧想起那晚和医护人员吃饭，狄宸却是杯到酒干，最后还喝多了……明明酒量并不算顶好。

　　苏牧心里一动，突然生出个念头。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凑到狄宸面前：“Raymond，别光坐着呀，我们来玩两把骰子，吹牛，敢不敢？”

　　“嗯？跟我玩？”狄宸似乎有些意外，挑眉看他。

　　“对啊，玩玩嘛！”苏牧用力点头，眼神亮晶晶的。

　　一旁的阿威立刻起哄：“Raymond，小心点哦！苏牧现在可有新手光环护体，厉害得很！我刚才输了他好几把！”

　　狄宸被逗笑了，拿起骰盅：“好啊，那就陪你玩几把。”

　　一开始，苏牧的手气果然旺，连赢了好几把。

　　“哎，输了要喝完的哦，不许耍赖！”苏牧指着狄宸那杯没怎么动的酒，不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

　　狄宸失笑，故意板起脸：“你这么说，我可要认真了。”

　　“谁怕谁呀！”苏牧毫不示弱。

　　狄宸认真起来后，果然扳回几城，但总体还是输多赢少。

　　“苏牧，没看出来，你很会骗人嘛。”狄宸摇头笑着，很干脆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苏牧带着点小得意，用气声说：“现在才发现吗？”

　　这时，旁边一个看着很年轻、大概三十五岁左右，名叫Jason的帅哥递过来一个麦克风：“Raymond，别光喝酒了，来，合唱这首！你的保留曲目！”

　　“好。”狄宸接过麦克风，爽快答应。

　　见狄宸起身去唱歌，苏牧也站起来，打算去趟洗手间。从包厢内的独立洗手间出来，正好碰到那位穿着得体、气质干练的妈妈桑。

　　“哎，你等一下。”妈妈桑笑着叫住了苏牧。

　　苏牧一愣，停下脚步：“有事吗？”

　　“怎么称呼呀？留个联系方式呗？以后有合适的客人，我介绍给你。”妈妈桑已经拿出了手机，语气很自然。这家会所提供男女陪侍，她显然把清秀白净的苏牧误认为是狄宸带来的“少爷”了。

　　“啊？”苏牧完全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你不是这边上班的？”妈妈桑见他的反应，也有些疑惑。

　　“我不是……”苏牧尴尬地解释。

　　就在这时，狄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回事？”他显然是看到苏牧被拦住，特意走过来的。

　　苏牧连忙小声说：“她……问我要电话，说要给我介绍客人……”

　　狄宸的目光瞬间扫向那位妈妈桑，虽然语气平淡，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怎么，要挖我的人？”他伸手，再自然不过地揽住苏牧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清晰地宣告，“这是我的人，小男朋友。”

　　妈妈桑的脸色瞬间变了，连忙赔笑：“啊！对不起对不起！狄总，实在抱歉！是我眼拙！您男朋友气质太好，我误会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赶紧对旁边的服务员说，“快，给我倒杯酒，我自罚一杯！苏先生是吧，千万别见怪！”

　　服务员很快倒了半杯酒递过来，妈妈桑接过去一饮而尽：“再次道歉！”

　　“嗯。”狄宸淡淡应了一声，没再多言，揽着还有些发懵的苏牧回到了座位。

　　苏牧整个人都是懵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腔。不是因为被误认成“少爷”，而是因为狄宸那句“我小男朋友”。

　　“以后遇到这种莫名其妙搭讪的，直接拒绝，不用理会。”狄宸坐下后，低声对苏牧嘱咐。

　　“哦……好，知道了。”苏牧愣愣地点头，感觉脸颊烫得厉害。

　　阿威又笑嘻嘻地凑过来，用手肘碰了碰苏牧，压低声音说：“看到没？Raymond可是很护着你的哦！”

　　苏牧感觉脸上的热度更高了，心里那个名为“恋爱”的种子，被狄宸这句话彻底浇灌，开始疯狂地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深夜的座驾平稳地行驶在回别墅的路上，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苏牧靠在舒适的座椅里，沉默了片刻，还是没忍住，侧过头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狄宸。

　　“喂……我看起来，就那么像在那种地方上班的人吗？”

　　狄宸闻声，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目光在昏暗的车内落在他脸上：“还在想这个？不像。恰恰是因为你长得干净、好看，气质也好，那种地方的负责人眼光最毒，看到优质的‘苗子’才会主动想留联系方式。寻常货色，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呵呵。”苏牧从鼻腔里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冷笑，扭过头看向窗外，只留给狄宸一个后脑勺。话是这么说，但被误认成“少爷”，心里总归是有点别扭。

　　狄宸看到苏牧那副明显带着点小情绪、却又强装不在乎的侧脸轮廓，唇角带着纵容的笑意。他没有再说什么，重新合上了眼睛。

　　苏牧也不再说话，目光投向车窗外。凌晨的街道空旷寂寥，偶尔有车辆飞速掠过，划破寂静。

　　就是这个男人，以一种近乎强势的姿态，闯入了自己濒临绝境的生活。那时候，医院的催缴单，母亲的叹息，妹妹强装的笑脸，父亲紧锁的眉头，以及自己口袋里那点可怜巴巴的、怎么凑都凑不够的钞票……每一幕都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走投无路是什么滋味，他尝得太真切了。如果不是狄宸的出现，他为了钱，最终会做到哪一步？会妥协到何种境地？他甚至不敢深想。是狄宸，用他的方式，将他从那个泥潭里拉了出来，给了他喘息的空间，也给了家人希望的曙光。

　　不仅如此，狄宸还让他重新体验到了那种久违的、被人妥善安置、细心关照的感觉。会记得他家人治疗的进展，会在他生病时守上一夜，会在他被为难时自然地说出“这是我的人”。这个男人，是真的很好，好到有时候会让苏牧感到恍惚和不真实。

　　曾几何时，他也会暗自纠结，揣测狄宸的这份“好”，是不是一种对身边人一视同仁的惯例？那些细致周到，是不是他阅历丰富、教养使然，而非对自己有什么特别？但此刻，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苏牧忽然觉得，那些猜测和比较都失去了意义。

　　过去狄宸身边是谁，他们得到过怎样的对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坐在这里被他称作“小男朋友”的人，是自己。此刻，被他这样带在身边、介绍给朋友、甚至出声维护的人，是自己。此刻，能感受到他这份“好”的人，是自己。

　　而以后……他希望，能一直是他。

　　想到这里，苏牧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将那些无谓的纠结和不安都随之排解了出去。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目光却不再看向窗外，而是悄悄落在了身旁闭目养神的狄宸的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