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秋日见你》阿布鲁咔哒

15、精灵

　　吸入鼻腔中的空气逐渐湿润，周围高大宛若树立在路两边裸露根系的树木变得稀疏。

　　正想着精灵是否会出现，向导平稳的停下车示意各位看向车右侧斜上方的树冠。

　　先是三四只蓝猴蹲在树枝上，若将头向下压，视线往上面看去，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蓝猴家族，在视线范围内就有十四五只。虽说是蓝猴，但是他们整体呈现灰色，大概是卷毛，身上的毛发似乎有些深色斑点，面部毛发稀疏，在树荫下有时会呈现介于灰色和蓝色之间的色调。眼睛是亮亮的橙红色。

　　就像蓝猫不蓝一样，Zoe在心里吐槽，偏过头就见李醒望着自己，手指急切的轻拍大腿，比了个口型——蓝猫。

　　两人相视一笑碰拳，又扭头开始看窗外的神奇蓝色“精灵”们。在他们约到另一个树枝上时，按下快门。在较高的树枝上，有一只蓝猴抱着一只粉脸小崽子，悠闲的晃在树上晒太阳吃虫子还是果实之类的东西，尾巴长长的垂在半空，不时蜷缩舒展。光束下隐隐飘了些许细尘，丁达尔效应更加明显。

　　不远处的树上挂满了形似水滴一样的鸟巢，树枝稍稍被压弯。正当向导介绍这种水滴形状的鸟巢时，不远处的树后走出一只长颈鹿，鹿角毛茸茸，颜色极为显眼，在这从郁郁葱葱的林子里格外突出。

　　继续往前走，光从点到线，从线到束，眼前的景象变得开阔，高大的冠状树变成矮小的草丛。

　　五月雨季才刚刚过去，泥泞的土地泛着潮湿的水汽，以及新鲜的大象粪便。

　　经验老道的司机平稳的行驶在相对较为干燥的土地的同时，还能像三位介绍附近散落的粪便和脚印是属于谁的。湖水中藻类的气味愈发浓重，朝前方一看，一整片湖映入眼帘。太阳正好，阳光斜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湖面周围有小片小片粉白色的斑点。

　　向导开心地回头看了三人，指着前方说：“这就是曼雅拉湖最有名的鸟群之一——火烈鸟了。要是再早来一两个月，就能看到整个湖面几乎被这种粉红色鸟类占领，不过我们运气很好，还能看到这么多……”

　　坐车，拍摄，上车，一直往南走，一群河马静静的潜在水里，附近有不少秧鸡似的、鸟类在浅滩寻找食物。

　　突然，身边出现三四只大象，慢悠悠的从车旁经过。近的可以清晰的看到它们宛若沟壑般的皮肤纹理。

　　向南继续向南，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爬树狮子，金黄色的大陆，金黄色的狮子，超配的。

　　理所当然的能够拍到不错的成品，更何况有那么一个宋大师在。

　　失落感涌现，胸口处胀满酸涩感，草原上的风灌进心脏，空落落的。李醒握着镜头的手一紧，没有丝毫的缓解。

　　「这一切是不是，都来的太容易了？拍出来的照片好单薄，这是我想要的吗？」

　　李醒会想起之前同导师在雪地里蹲了两天才拍到的雪豹，相机镜头被冰水冻牢，没有办法调焦距，只好就着拍摄，最后呈现出的效果意外不错。虽然之后又紧急掏出别的相机，但和导师讨论后一致认为最开始的那张最棒了。

　　那是李醒第一张在国家地理杂志登上封面的照片。也是她确认自己拍摄方向的奠基。

　　经验老道的向导和司机，拍摄自然风景自成一派的指导者，在报社中历练一年的同辈。以及一个几乎靠运气得到名不副实奖项，美其名曰摄影师。

　　马甲包里的内存卡有三张，分别标注有阿拉伯数字，质感光滑，金属部分狠心，因为还没有插拔过。

　　耳边的风声吹过，自己的呼吸声盖过了周围的一切，鸟鸣、树叶飘落发出的细响、虫子飞过的杂音……听到自己逐渐急促的呼吸声。

　　明明在阳光明媚的非洲，为何身体像落入冰窟般寒冷。

　　李醒迫切的想要脱离这种状态，她对准“爬树狮子”按下快门，空洞变得更大，手上沉重的相机如同纸片一样轻薄。

　　水，喝口水呢，这里禁止塑料所以水杯是自己带来的保温水杯……李醒没有找到自己已落在车上的水杯，Zoe先一步发现了朋友的状态不对。

　　放下手上的相机，把李醒扶进车里，Zoe试图保持镇定，翻找她马甲中存放的药盒时，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好，好的，醒，药在这里，一会就会好了。”Zoe扭开李醒放在座位上的水杯递给她，抠出一片药在她的手上，“有需要再叫我，你知道的我一直在这，对吧。”

　　李醒的呼吸逐渐平稳，脑子还在雾蒙蒙的状态里，缓慢的点了点头示意Zoe不要担心后，伸手把她往外推。

　　“好的我出去继续拍照，需要叫我。”不太放心，Zoe又嘱咐了一遍。

　　宋章衡在车外相机镜头因为重力自行伸长，“没事吧？”

　　“没事，正常情况，十分钟左右就好了。”Zoe摇摇头，将车门关拢，“应该是旅途有点劳累？明天稍加药量就好了，她之前都是这样解决的。”

　　这时狮子从树上跳下，宋章衡本能地举起镜头顺利抓住了这一画面。向导走近，打开车门，“我们该走了，这群好奇孩子可能会越过安全距离走到我们这，我们要先一步撤离。”

　　“好的。”

　　宋章衡上车后立刻开始检查拍到的那张照片，很完美，毛发、肌肉发力、胡须……想要把它导出到电脑上看。他将相机后递，示意李醒看她错过的“狮子飞跃”。

　　“很完美。”李醒接过相机，发出这样一句评价，“太完美了，一点都不空白。”后面半句话像是喃喃自语，轻的几乎听不见。

　　“时间。”宋章衡停顿，“时间会让相片的厚度增加。”

　　他接回相机，认真地看着李醒，车外景色不断变化：“二维的照片有了时间作为刻度越过了三维空间成为介于二维和四维之间的存在。”

　　“在观看者眼中，这个时间是拍摄到看到的时间段；在我们眼中，是这一画面之前和之后一整个连续的状态，是三维的，因为我们在那里，我们是这个时刻的参与者。”宋章衡从口袋中摸索出一颗糖，递给李醒，“我以前也觉得自己拍出来的照片太单薄，只是按下快门键。后来发现，只是我们过多地将关注和视线放在照片上了，忽略了此时此刻、自己本身、所见所闻。”

　　“你还年轻，小醒，你还有很多时间能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被瞬间吞没的时刻。”宋章衡笑了笑，转了转僵住的脖子，“当然我也很年轻，我也要去继续寻找更多的这个瞬间。”

　　“记住，决定性瞬间不是抓住的，是它本身就属于你。不要着急，没有感受的摄影是空洞的。”宋章衡用手揉乱李醒和Zoe的头发，“我们三个人一起！感受到了再拍，有我保底呢，别怕，干啥都不会亏！”

　　吃完药以后的李醒呆呆的，像一只呆头鹅，顶着被揉乱的头发，像翻车鱼一样只是飘着，身体随着车身上下晃动，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好多了。

　　Zoe嘴上叫着，别摸我头啊喂，头发乱了啊，眼睛却一直看着李醒，看到她重新勾起嘴角，放心倒到椅子靠背上，长舒一口气。心里给李醒记上，这家伙倒欠自己一顿巧克力巴菲。

　　太阳西斜，阳光斜射在谷底，湖面反射的光照在飞鸟身上。周边一切事物的影子被拉的很长，若是从高空看下来，应当是一幅极为美妙的剪影画。

　　太阳落入西边的的悬崖背后，余晖映在湖中也成了蓝粉色，这是无需抬头，只需平视前方就能在水中看到独属于此刻的“湖面晚霞”。

　　头顶上想用画笔画出的条状卷层云，被染成金红色，接近湖面的云层成了橙色。稀稀疏疏的火烈鸟立在湖中的身影，在逆光下，也成了接近黑色的剪影，细看上去似乎镀上一层金边。

　　李醒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拿出胶片机 ，对准看到的画面中心，按下快门。

　　晚霞是否已经成为了她心中的那个所谓“安全词”的东西，李醒并不知道。只不过每当看到这一切时的安心，大概已经能够说明一切问题。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没有办法掌握一切的未来，无法判断的未知永远都不知道会在哪一刻到来。

　　但日落月升却是永恒不变的。从中寻求片刻的安定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这似乎就是宋章衡口中所说的被瞬间吞没的时刻。

　　无关摄影，无关工作，仅仅只属于自己属于自己灵魂与自然交流的方式。不过，交流一词又过于自负。应当是终于感受自己存在于世的真实感。

　　想起那句诗：
　　黄昏的宁静像天堂，
　　悬在峰谷的上方。
　　夕阳含着慈爱的微笑，
　　投下最后的光芒。
　　——尼采

　　在晚霞下吃晚餐，即便只是干巴巴的三明治和奇怪的本地水果也别有一番趣味。向导和司机边吃饭边警惕地观察周围是否有危险的动物靠近。

　　五月日照时长长达十二个小时的坦桑尼亚，白天就已经让人回味无穷，夜晚的到来更是为这边土地增添更多魅力与故事。

　　狩猎正式转换为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