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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曲江宴的甜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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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满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时，已站在了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马蹄声，还有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知何时，身上那件沾了尘土的粗布衣裙，竟变成了一件淡粉色的齐胸襦裙。
料子柔软光滑，还绣着细小的缠枝花纹。
一旁的阿年也换了装束，原本披着的破旧狼裘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靛蓝色的圆领袍衫，头发也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
虽然眉眼间仍带着几分野性，但乍一看，倒像个清秀的小郎君。
“我们……回来了？”苏小满有些不确定地环顾四周。
熟悉的街景，正是长安城西市附近的光德坊。
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喜庆气氛，路上行人个个面带笑容，许多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东南方的曲江池走去。
“不是简单的回来。”铜镜爷爷的声音在他们心中响起，比在花谷时微弱了一些，但依旧清晰。
“食光鉴将我们带到了三日前，也就是曲江宴举行的当天。”
“苦灵珠的毒性尚未完全发作，但危机已经潜伏。”
“甜灵珠的力量暂时稳住了我的灵体，也让我们有了三日的时间。”
“你们必须在这三天内，在曲江宴上找到隐藏着甜灵珠线索的‘水晶龙凤糕’，并阻止下毒之事发生。”
“水晶龙凤糕？”苏小满想起师父曾经提过。
“我记得这是曲江宴上最负盛名的御用点心之一吧。”
“用上好的糯米和蔗浆蒸制，晶莹剔透。”
“糕体内还嵌有用各色果脯雕琢出的龙凤图案，极其精巧，等闲人连见都见不到一面。”
“正是。”铜镜爷爷肯定道。
“此糕并非凡品，其制作秘法源于前朝，蕴含着一丝调和五味的灵性。”
“甜灵珠的最后一丝线索，就封存在最完美的那一块糕点之中”。
“然而，曲江宴乃皇家盛宴，守卫森严，寻常人难以进入。”
阿年皱了皱眉，指着不远处一群熙熙攘攘、带着乐器的男女：“那些人像是要去宴会上表演的乐师和舞姬。”
苏小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中一动。
她自幼在百味斋学艺，除了点心制作，也因为常要在市集招揽客人，跟坊间的乐工学了些简单的琵琶和舞蹈，勉强能充数。
阿年虽然不通音律，但身手敏捷，冒充个帮忙搬运乐器的杂役倒也不难。
“混进去？”阿年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嘴角勾起一丝挑战的笑意。
“听起来比偷波斯人的葡萄酒还有趣。”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一群穿着彩衣、抱着各式乐器的教坊司乐工正匆匆赶路，其中两个落在后面的年轻乐师似乎在为什么事争执。
苏小满和阿年悄悄靠近，只听那年岁小些的抱怨道：“阿兄，我肚子真的疼得厉害，定是早上那碗冷淘吃坏了……”
阿年趁机上前，装作热心肠的路人：“二位郎君可是遇到了麻烦？”
“我看这位小郎君脸色不佳，不如让我这位……妹妹顶替他去？”
“她也会弹几下琵琶。”说着，暗暗掐了苏小满一下。
苏小满连忙抱起旁边一架闲置的琵琶，笨拙地拨弄了两下弦，发出几声不算悦耳的噪音。
那年纪大些的乐工急着赶路，见苏小满虽技艺生疏，但胜在模样乖巧。
他又看阿年一副机灵能干的样子，心想多两个帮手总比少一个强，便匆匆将两套备用的乐工服饰塞给他们：“快快换上，跟紧队伍！迟到了可吃罪不起！”
就这样，两人有惊无险地混入了前往曲江园的队伍。
曲江园内早已是另一番天地。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湖畔，垂柳依依，繁花似锦。
宽阔的草坪上设满了精美的食案，穿着各色官服的官员和他们的家眷们已经按品级入座，低声谈笑，侍者们端着美酒佳肴穿梭其间。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蒸饼、水果和各种香料的复杂气味，令人食欲大增。
苏小满和阿年被分派到一处相对偏僻的乐棚等候上场。
苏小满紧张地抱着琵琶，眼睛却像不够用似的，偷偷打量着那些琳琅满目的食物。
她看到了堆成小山状的“二十四气馄饨”，皮薄馅大，据说有二十四种不同的馅料。
看到了烤得金黄酥脆、比人脸还大的“古楼子”胡饼，里面层层叠叠夹着椒豉调味的羊肉。
看到了用精美瓷碗盛放的“清风饭”。
那是用上好稻米蒸成的水晶饭，再加以龙睛粉、龙脑末、牛酪浆等调料并予以冰镇，在暑天显得格外诱人。
还有用荷叶包裹着、散发着清香的“荷包饭”。
当然，也少不了用鲜活鱼脍成的“金齑玉脍”，鱼片薄如蝉翼，在阳光下闪着光。
“瞧那边。”阿年压低声音，用眼神示意宴席最前方，靠近皇帝御座的地方。
那里摆放的食器明显更加华丽，由专门的尚食局女官看守。
其中一只巨大的鎏金莲花形银盘里，盛放的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水晶龙凤糕。
那糕点约有尺许见方，通体如琥珀般晶莹，能隐约看到内里用蜜饯雕琢出的龙飞凤舞的图案。
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果然不愧“水晶”之名。
“得想办法靠近那里。”苏小满小声说。
机会出现在午后。
乐工舞姬们轮番表演间隙，可以到专设的偏厅用些茶点歇息。
偏厅里也摆放着一些供给普通官员和随从的点心。
虽然不及御前精美，但也是市面上少见的美味。
阿年像条灵活的鱼，很快就和几个负责传送食物的内侍混熟了，还顺手拿回了两块用蜜淋过的凉粽和一碟“透花糍”。
那透花糍是用吴兴产的软米包裹白马豆沙制成的豆沙。
果然如记载中那样“透明可爱”，咬下去香滑软糯。
“我问过了。”阿年凑到苏小满耳边。
“看守御膳的是尚食局的郑姑姑，最是严厉。”
“不过，她有个嗜好，极爱品尝各地进贡的奇珍异果，尤其是荔枝。”
“今天刚好有从岭南加急送来的新鲜荔枝，数量极少，只供御前。”
“如果我们能……”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原来是有胡人献艺，表演喷火和顶竿，吸引了全场目光，连御座上的皇帝都看得哈哈大笑。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侍卫们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就是现在！”阿年眼神一凛，拉着苏小满就溜出了乐棚，借着帐幔和人群的掩护，悄悄靠近御座附近的膳台。
苏小满的心怦怦直跳，手心里全是汗。
她看到那块水晶龙凤糕就近在眼前，甚至能闻到它散发出的淡淡蔗糖和米粮的甜香。
然而，就在阿年试图用一根偷偷藏起的细铁丝去拨动糕点，寻找可能藏有灵珠线索的夹层时，异变陡生！
不知从何处窜出一只肥硕的御猫，大概也是被糕点的香气吸引，猛地跳上了膳台，直扑向旁边一盘烤得滋滋冒油的羊排！
“哐当！”膳台被撞得一晃，杯盘倾倒。
虽然水晶龙凤糕无恙，但那只盛放荔枝的琉璃盘却摇摇欲坠。
千钧一发之际，苏小满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扶住了那只珍贵的琉璃盘，几颗红艳艳的荔枝在她掌心滚了滚，安然无恙。
但这一下，她也彻底暴露在了尚食局郑姑姑锐利的目光下。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御前！”郑姑姑又惊又怒，厉声喝道。
几个侍卫立刻围了上来。
苏小满脑中一片空白，脸颊涨得通红。
阿年暗叫不好，正要冲出去强行拉她逃走，却见苏小满忽然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用来应付挑剔客人的、极其甜润乖巧的笑容。
她没有直接回答郑姑姑的问话，而是将手中那几颗荔枝轻轻放回盘中。
然后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那块水晶龙凤糕，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的声音说：“姑姑恕罪。”
“小女子并非有意冲撞。”
“只是……只是觉得这块糕，似乎还差了一分火候。”
“什么？”郑姑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乐工，竟敢质疑尚食局的手艺？
连匆匆赶来的乐工首领也吓得面如土色。
苏小满的心脏在胸腔里打鼓，但她记起铜镜爷爷关于“五味调和”的教导，也记起自己平日里试验糕点时对火候、食材的敏感。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清澈地看向郑姑姑：“姑姑请看，这糕体晶莹，米脂融合极佳，龙凤图案也栩栩如生，足见制作者功力。”
“但是……蒸制时，尤其是最后收火的那一刻，似乎心急了半分，或者笼屉的密封有一丝不匀，导致靠近边缘的米粒，吸水性略欠了一点点点。”
“若是能多利用灶膛余温焖上半刻，让水汽均匀渗透，其口感当能更加软滑润泽。”
“甜味也会更显醇和，而非浮于表面的蔗浆之甜。”
她这番话，涉及具体的制作工艺和细微的口感差异，绝非外行人能编造。
郑姑姑将信将疑，但怒气显然消了一些。
她亲自拿起银筷，小心地在水晶糕的边缘处挑了一小块放入口中，仔细品味。
周围的侍卫和乐工首领都屏住了呼吸。
片刻，郑姑姑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疑惑，最终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你这小娘子，倒是个知味之人。”
“师从何处？”
苏小满心中一喜，知道危机暂时解除，连忙恭敬回答：“家母曾是百味斋的点心师傅，小女子自幼耳濡目染，略通皮毛。”她故意隐去了师父现在的处境。
郑姑姑点了点头，似乎对“百味斋”有所耳闻。
她挥挥手让侍卫退下，又打量了苏小满几眼：“看你手法灵巧，心也细。”
“眼下尚食局正缺人手帮忙分切糕点，你可愿暂时留下帮忙？”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苏小满强压住激动，连忙应承下来。
阿年也被她以“兄长”的名义，留下来帮忙搬运重物。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庆幸。
然而，就在苏小满拿起银刀，准备按照吩咐切割那块水晶龙凤糕时，铜镜爷爷急促的警告声再次在她心中响起：“小心！”
“糕内有异物！气息……与那苦毒同源！”
苏小满的手猛地一顿。
她凝神细看，在晶莹的糕体内部，那用深色蜜饯雕琢出的龙目之中，似乎嵌着一点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结晶！
若非铜镜爷爷的提醒，绝对无法发现。
下毒之人，竟然将毒藏在了如此隐秘的地方！
而且，这手法，显然是对糕点制作极其精通之人所为。
是谁？目的又是什么？难道也是为了灵珠而来？
苏小满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刀的角度，巧妙地避开了那点龙目，将糕点完美地切分成均匀的小块。
她将其中一块看起来最完美、气息最纯净的糕点悄悄握在手中，能感到一丝微弱的、与甜灵珠同源的暖意。
“姑姑，”她将切好的糕点摆好，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这块糕做得如此精美，不知是尚食局哪位大师傅的手艺？”
“小女子真想有机会请教一番。”
郑姑姑正忙着指挥其他宫女摆放果盘，随口答道：“是刘膳郎的绝活。”
“不过他今日告假了，说是家中老母急病。”
刘膳郎？告假？
苏小满心中疑窦丛生。
就在此时，一阵悠扬的乐声响起，曲江宴的重头戏，“曲水流觞”开始了。
官员们沿着蜿蜒的曲水而坐，酒杯放在水流上游，顺流而下，停在谁面前，谁就要作诗一首，饮尽杯中之酒。
人群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过去。
苏小满趁机将手中那块蕴藏着线索的糕点递给阿年，低声道：“灵珠的线索可能就在这里面，需要小心分解。”
“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阿年会意，接过糕点藏入怀中。
两人正要借故离开，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只见一位刚刚饮了酒的亲王猛地捂住喉咙，脸色发青，痛苦地倒了下去！
他案上酒杯旁，正好放着一小块刚刚分切过去的水晶龙凤糕。
场面瞬间大乱！
“护驾！护驾！”
“有刺客！酒里有毒！”
侍卫们迅速围住御前，官员和家眷们惊慌失措，四处奔逃。
苏小满和阿年脸色煞白。
他们看得分明，那毒，并非来自酒水，而正是来自那块被切开的糕点！
下毒者利用宴会流程，精准地计算了这块带毒的糕点会流向哪位亲王！
而他们，阴差阳错地，似乎成了被利用的一环！
“快走！”阿年一把拉住苏小满的手腕，趁着混乱，钻入惊慌的人群之中。
他们必须立刻查明真相，找到那个真正的下毒者。
否则，不仅百味斋的冤屈无法洗清，恐怕连他们自己，也要卷入这场巨大的阴谋之中，难以脱身。
铜镜在苏小满的怀中微微发烫，甜灵珠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前路，危机四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