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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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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程松庭已经九年了。
2011年,她在央美读了一年油画系,勤勤恳恳上课,业余创作一些自己喜欢的作品。
绘画艺术学院的院长赵旭红非常赏识她,推荐她去美国跟着著名油画家Mark Roth学油画,还说要帮她申请奖学金。
这是乔知语的梦想。
她从小独自跟着母亲生活,她想母亲可能不愿意她离开家,没想到母亲拿出了压箱子的钱,还有父亲留下的一些存款,全力支持她出国。
六月,乔知语收到了美国学校的offer。
程松庭在京大学医,偶尔和她聊起过也想去美国,但更多时候语焉不详。
或许是还没想清楚未来的路,他总说:“给我一点时间。”
几个夜晚,乔知语在辗转反侧中反复挣扎,最终还是狠下心,开口对他说了分手。
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自虐,明明心里一万个不舍得。发小萧潇说她是个“铁人”,也许是吧,她自认自己是个理智的女孩,就像后来的结婚生子,看起来都是令人艳羡的选择,可最终她又得到了什么呢?
乔知语小心地给纽扣喂饭,小女孩嘴角沾着饭粒,捧场地笑,眼睛弯成一条细线。
她得到了纽扣,是上天送她的礼物,她想这一辈子,只需要和女儿生活在一起就够了。
这样的未来生活,不知为何竟然与她的母亲惊人的相似。
她没怎么见过自己的父亲,父亲是记忆里的一个符号,而纽扣也与父亲疏远了。
日子如常,很快过去了大半月,乔知语与程松庭仿佛从未重见,一切归于平静。
为了带孩子方便,她在家附近的画室做老师,不仅教小朋友画画,还指导高中生考试。
那天,学生们正在惊呼乔老师的点睛之笔,手边的电话响了。
乔知语一看,一个陌生的号码,随手按了挂断。
可这电话不死心地频频响。
“喂....”她最后接起。
“.......”对方一阵沉默。
程松庭打了三个电话,本以准备做好无人接听的准备,蓦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竟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乔知语正准备挂断,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你女儿的病不用复诊了吗?药是有疗程的。”
她一愣,是程松庭,他怎么打来了?乔知语早已计划不去御和堂看了。
她说:“不用了。”
“我清楚她的情况,明天小孩不用来,我已经给她挂了明天11点的号,你记得来。”
“程松庭,真的不用了。”乔知语语气坚决。
“爽约医院可要记失信记录。”
话筒里即刻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程松庭已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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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按时来到了诊室。
不知怎的,今天的病人特别多,程松庭又看得很慢,她在候诊处等待了很久,叫的号子也不过两三个。
她有些不放心,跟着前面的病人,探头探脑地想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程松庭一眼就认出了他,转头向身旁的小护士叮咛了几句。
“乔小姐,程医生喊你进去。”
她走进里面的房间,感觉几位小护士都瞥眼看过来。
“怎么又是这个女的。”
“前两天听说张院长的女儿在追程医生,和这个女的看起来风格有点像的。”
“谁说的,一点都不像,还是张院长女儿好看多了。”
......
乔知语都听见了,心里一直盘旋那句“她比她好看”,到底是程松庭,有的是漂亮女孩追求他。而她呢,也不至于难看吧,她看到自己的脸映在黑漆漆的手机屏幕里。
她在里面的房间,看到了程松庭看诊的很多细节。
他好似给人很大的心理能量,气场强大。
一位身患肾病多年的阿姨激动地说:“程医生多亏你啊,看到你,我的病已经好了2/3了。”
乔知语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程松庭的工作。
没有任何人进出房间打扰她,倒是沈青青在门口转悠过几次,只为确认她的存在。她听着细碎的人声,不知等了多久,扶着头,渐渐阖上了眼。
醒来时,沈青青正抱着盒饭敲门:“乔小姐,你醒啦!”
乔知语抱着包,还有点迷蒙,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哪里,站起来就往外走。
程松庭正在整理电脑上的资料,见到她来了,抬头说:“坐吧。”
他很快开了新的药单,并告知她具体的服用方法,像对待每一个来这里的病人,尽心负责。
乔知语看着他摘下了口罩,转身脱下白大褂,这背影令人恍惚。他肩背挺直,一件质地精良的白衬衫在灯光下泛着柔柔微光。
他轻抿嘴唇说:“一起吃饭。”
乔知语:“不用了,程医生。”
这人为什么总说“不用”,他有这么可怕吗?
“饭总还是要吃,我是医生,你想来我这里一直看病吗?”他转身,把她往外轻轻一推,一起踏出了门外。
“药还没拿......” 她跟在身后。
“我会叫药房煎好寄给你。”
乔知语上了车,车里一阵沉默,一路想着该怎么和程松庭聊天,该说些什么呢?有人说,人的细胞七年换一次,而他们9年未见了,她对于他来说,完全可以是陌生人。
但乔知语是一个打车都不爱聊天的人,多数时候插着耳机装睡,尽量避免沟通。
巧了,程松庭更寡言少语,他们曾经是怎么恋爱上的呢?
穿越拥堵的车流,驶进了一段静谧的小路,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座藏在老城深处的庭院,一座百年古树在庭院中间遮蔽天光,此刻并未开花,但茶香氤氲,足够把人从喧嚣中抽离。
他们靠窗而坐,菜品上桌,摆盘精致,有色有味。乔知语惊讶地发现,席上都是自己爱吃的菜。
程松庭盛了一碗鱼汤,放在她面前,问:“什么时候结婚的?”
“很久以前。”乔知语回复,她不愿回想这段婚姻。
“你老公是做什么的?”程松庭仿佛闲着没事,脱口而出。
“股市分析师。” 她答。
他没有想到面前这个面容清雅的学艺术女孩,会和一个搞金融的人结婚,怎么都不像是一个世界,他对乔知语的了解还是少了,或许她早已变成另外一个人。
程松庭颇有兴趣地说:“有空见见....认识一下,哪里来的金融大佬?”
乔知语抬眼说:“我已经离婚了。”
语气冷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是什么让他跟一个已婚带娃的女人吃饭,还问她这些问题,明明是他想看这么多年离开他她有多幸福,好让他真正死心。可是现在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轻松吊起了他的心。
他问:“那现在呢?”
她不解:“什么现在?”
他问:“你单身吗?”。
乔知语想起上午在医院的场景,说:“程医生何故关心我,你是单身吗?”
面前的这个女人,看起来文文弱弱,却总能给他来点出其不意。
“是我先问你。” 他举杯喝了口面前的铁观音,预备和她把话题好好纠缠下去。
她答:“这是我的隐私,程医生给病人看病也要了解这些吗?”
“更何况,现在我的孩子才是你的病人。”
两人就这样静坐在餐桌的两边,没有人再继续说话。
午间餐厅客人稀少,他们的沉默,反倒勾起服务员的好奇。外人看来,倒像是一对闹矛盾的小情侣。
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乔知语想,他们连朋友也不算吧。
二人实在没有什么话说了,乔知语先打破了沉默。
“谢谢你今天的饭。”
程松庭:“谢我什么?”
“谢谢你给我孩子看病。”
程松庭:“嗯”。
“不过,我想之后我们不来了。”乔知语盯着他的脸认真地说。
程松庭一只手拨弄着桌上的一只打火机。
他抬眼看着她说:“乔知语,你不用躲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吃完饭,外面下起了太阳雨,雨幕在阳光下泛着白亮的光,像一层蒸腾的水雾。
程松庭询问她住哪,她报了一个地址。
她们一路静默地开到目的地。
到达目的地,乔知语开门准备下车,程松庭抢先一步,半个身子侧过来,关上了车门。
他肩膀快要贴上她的胸。
“乔知语,你是不是已经不需要我了?”明明没喝酒,程松庭说这话的时候像带着醉意。
乔知语若有似无地点头,她不该有什么奢望。
程松庭忽然笑起来,他平日不爱笑,可嘴角的那枚梨涡一笑就微微荡开。
乔知语趁他手臂一松,就赶紧打开车门离开。
她的心一直悬着,走到家门口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一条信息进来了。
“如果你还需要我,把我的号码存一下吧。”
乔知语怔怔看着这条短信,八年了,两人音讯全无,怎么就突然联系上了,好似从前尘往事中撕开一道缝隙,不知是梦是醒。